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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仁皇后一言不发、惊呆地看着周端,周端握了握宣仁皇后的手说:“华安夫人说,她出生于北陵郡国勋贵之家,易氏家族,与北陵郡王府世代交好,她自己自幼便与当今的北陵郡王相识。北陵郡王对其颇为照顾,但因北陵郡王年长其许多,因此两人原本只是情同兄妹而已。后来他嫁入皇宫,成为睿宗的王妃,继而成为了皇后。但生活却并不如意。睿宗体弱多病、黯弱无能,对其十分冷漠,母亲在宫中过的十分苦楚。还好,北陵郡王常常进京入宫陛见,要么是进贡些稀罕东西,要么只是简单的问安,一来二往,俩人渐渐有了私情,而后就有了臣。之后的事,娘娘都知道了,睿宗英年早逝,臣三岁继位,之后隆武大帝立国。娘娘,您常说因果报应,这才是因果报应。”
宣仁皇后这时候才呼出一口气,仿佛终于从巨大的惊讶中走了出来,询问道:“端,你是何时知道此事的?”
周端道:“不瞒娘娘说,臣在十一岁时,华安夫人就告知了臣这件事。”
“那为何不早一点告诉我呢?”
“臣的母亲不让臣告诉娘娘。她之所以如此,并非为了别的,是怕娘娘和隆武大帝瞧不起臣,不再呵护臣。这是她做母亲的一点私心,还望娘娘恕罪。”
“端,这都说不上,说不上啊。华安夫人的心,我能理解。都是当娘的,她的心,我知道。她没有错,一点错都没有。”
“谢娘娘的宽仁。这是绝大的丑闻,臣今日与娘娘说这些,是想说,隆武大帝立国,正是顺应天命,并非篡国。最主要的是,有了这一层关系,臣陪同娘娘到了北陵郡国之后,娘娘的安全就绝不会有问题。北陵郡王和华安夫人,都对娘娘当初力排众议并呵护臣长大成人,感激不尽。”
宣仁皇后摇头道:“这都说不上,说不上啊,端。幸亏有你与北陵郡王的周全布置,我们今日才能绝处逢生,寻得这么个出路。否则,图俐一脉可能就要全数尽灭了啊。”
周端道:“这都是娘娘和隆武大帝洪福齐天,才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宣仁皇后感到了周端急切的劝说自己离开圣都和皇宫的心态,道:“北陵郡王可否与你说过,我们离开圣都,到达北陵郡国之后,他作何打算?”
周端道:“一切唯娘娘马首是瞻。”
宣仁皇后道:“这似乎就没有必要了吧。你是天下皆知的大郜皇帝,北陵郡王大可以打出复辟大郜的旗号来,大郜的遗老遗少还有很多,民间同情大郜的百姓也大有人在。大照立国以来,图俐、图攸再无男嗣,已经引起天下人对大照国运的质疑了。这个时候,只要北陵郡王公开宣示图俐立国的经过,再揭穿图攸弑兄夺位、中秋放火的劣迹,天下人心马上就能转向支持你。要是论实力,北陵郡王自己是实力最强、享国最久的老牌子郡王,北陵境内文武兼备、国库丰盈,若是执意拥立你为帝,我想胜算还是很大的。他为何反而要来支持我呢?”
周端道:“这些事,都是朝廷大事,臣原本并不感兴趣,也并不太明白其中的关联。不过,北陵郡王已经跟臣说过了,而且他要求臣在必要时,跟娘娘陈明原委。他说,大郜国运已经耗尽了,经过隆武大帝的励精图治,人心已经收拢到大照这边来了。这是天命使然,强求不得。至于臣,尴尬的出身暂且不说,单说对天下的号召,臣也是远远不行的。北陵郡王说,当下最主要的任务,是推翻图攸。而要推翻图攸,必须以隆武大帝的太子逄稼殿下为旗帜。除了太子殿下和娘娘之外,其他人,都绝无号召天下的力量。北陵郡王愿助太子殿下和娘娘一臂之力,使天下复归隆武大帝一脉,让大照帝位永葆纯正。”
宣仁皇后道:“那北陵郡王想要什么呢?”
周端道:“北陵郡王只想保留住世袭罔替的郡王爵位而已。他说,逄图攸的新政已经露出狰狞的面孔,新政就是要将郡王们尽除,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宣仁皇后点头道:“我懂了。北陵郡王的心思我明白了。他历来是忠贞的。那就依了北陵郡王的意思吧。我们尽快离开皇宫。”
周端喜道:“娘娘英明睿断。何时动身,请娘娘示下,臣好做好预备。”
宣仁皇后道:“今日子时初刻。”
“啊?!这么快?!”
“对。事不宜迟。可有困难么?”
“嗯……没有。既然娘娘已经下了决心,那臣一定全力做好。”
“
辛苦你了,端。”
“娘娘折煞臣了。”
“端,这里是你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一朝离去,你可留念么?”宣仁皇后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语气十分伤感。
“娘娘,宫里实是伤心之地。臣恨不能与娘娘立即离开这里。”
“确是如此。那好,有劳你多费心。我们子时初刻在大秘殿聚合。”
“娘娘打算带谁一起走?”
“只须泼焉一人。你呢?”
“臣一人不带。”
“好。如何摆脱众人监禁?图攸已经加派了人手,我从正殿脱身也是不易。实在不行,只能靠须泼焉使用些武力了。”宣仁皇后道。
“不必,若使用武力,恐更加引人注目。娘娘不用劳心。正殿中有通往大秘殿的小秘道,臣已勘探清楚。娘娘可否以伤心过度、夜不能寐为由,在亥时正刻传召臣进正殿茶叙。到时候,臣带娘娘从正殿通过秘道到大秘殿,然后再离开。”
“甚好。这奉德宫,没想到设计如此周全。多亏有你,端。”
“娘娘谬赞了。这本就是大郜先祖为后世子孙预留的逃生之所,因此设计十分精巧。这也是隆武大帝在天之灵,庇佑着娘娘。”
“好。那我们分头行动吧。”
“是,娘娘。现在离子时还有些时辰,娘娘还是先休息休息,养养神。子时之后,我们就要马不停蹄的往北陵郡国赶路了,到时候会很辛苦的。”
“好,难为你的孝心,端。”
周端用手使劲握了握宣仁皇后,眼神坚定的转身离开了。
天黑上来的时候,须泼焉终于回来了。
宣仁皇后正在园子里消食,在细密平坦的石子路上踱步。园子的两侧已经亮起了灯。因为是新近丧子的缘故,宫灯由黄色换成了淡绿色。
“娘娘。”须泼焉趋前行礼道。
宣仁皇后转身对陪侍的宫女道:“你们退下吧。我有须泼焉跟着就行了。你们回去收拾下,我一会回去就安歇。今日身子乏的厉害。你们备一碗参汤好了。”
“喏。”宫女们行礼退去了。宣仁皇后素来喜欢由须泼焉一人陪着消食,宫女们司空见惯了。
一个宫女轻声问另一个宫女:“娘娘很少饮参汤,今日竟然破了例了。”
另一个宫女道:“娘娘这几日悲戚过度,耗神极大,而且睡眠甚少,气血耗损的厉害了。今日要参汤,可见娘娘确是乏极了。”
俩人神情都带着同情怜悯的样子,边摇头边快步走了。
“我乏透了。担心今日不能支撑住,让她们备碗参汤提提神。”宣仁皇后道,“子时初刻走吧。我跟周端已经说好了。亥时我召他来正殿茶叙,他带我们从正殿的小通道到大秘殿,然后从那里走。”
须泼焉皱着眉,低声道:“娘娘,象廷郡王的信儿回来了。”
“他说什么?”
“殿下信上说:‘万勿轻动。等我进京。’”
“象廷郡王要进京。说什么时候了么?”
“没有,娘娘。云鸽回来的很快。想来殿下并不在象廷郡国国都。我估计殿下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他是有什么顾忌么?信上没有说别的?”
“娘娘,殿下的信上就只有这八个字。许是王爷不日就要进京,所以想等进京后再与娘娘细说吧。”
“来不及了啊。我已经与周端说好了。子时初刻动身。”
“娘娘,我们不等王爷进京了么?”
“来不及了。等他进京,他也会被图攸控制住的。而且,再耽搁些日子,恐怕去迦南的宣旨特使就抵达泰罗多了。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成了笼中之鸟,再无翻身机会。”
“那怎么办,娘娘?”
“先出宫去,然后再说。待在宫里,多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绝不能再耽搁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象廷郡王不在圣都,很多情形是不明了的。我们给他的信,也没有完全说透。这也不能怪他。”
“都是奴婢办事不力。”
“不。这更不能怪你。云鸽传信,篇幅有限,不能尽言,怎么能怪你?而且,我万没有想到象廷郡王会有犹豫。难道是因为他年纪大了,不愿涉险?”
须泼焉没有说话。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先出宫,到时候,他就没有什么犹豫的余地了。”宣仁皇后心里对象廷郡王
的犹疑,颇为反感和失望。
“是。”须泼焉认为宣仁皇后说的在理。
“我们什么也不用带。一来轻装上阵,负担轻,二来,也免得引起别人的注意。你先像往常以往,四处巡查一下,亥时来正殿候着就是了。”
“喏。”
“另外,周端对自己的身世,早就已经知晓了。方才我想在离开之前与他说破,没想到,他自己倒是先说出来了。”
“哦?!娘娘,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说十一岁时,华安夫人就已经跟他说了。”
“十一岁?周端也是真是够能隐忍的。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五年的时间,都能忍的住。这也不是凡人所能为的了。”
“亡国之君、阶下之囚,生存的如此艰难,也把他给练出来了。他这一点,倒是很像他的亲生父亲北陵郡王逄图修。”宣仁皇后道,“不过,现在来不及细究这些了,一切要等到了北陵郡国再说。我们从秘道一出来,你就立即用云鸽告知象廷郡王,让他原路返回,切勿进京。然后再用云鸽告知逄稼,我们已安然出宫,请他视情择机而动。”
“喏。”
宣仁皇后每逢大事反而更有静气。虽然象廷郡王的态度让她颇有些恼怒,但她对局势大的走向已经有了把握,因此觉得象廷郡王的态度也无关紧要了。回到正殿等候的这段时间,宣仁皇后竟然睡着了。亥时初刻,须泼焉来到正殿,悄悄叫醒了宣仁皇后。
“你看我,竟然还睡着了。”宣仁皇后笑着说,语气一点也不紧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也不会发生似的。
“娘娘真是好气度。奴婢的心里都有些发紧呢。”须泼焉由衷的说。
“嗨。我这一辈子,经历的事儿可太多了。比此刻更紧急的时候,多了去了。这算不得什么的。”
“娘娘,周围一切都正常。大秘殿是偏殿,周围也没有南宫卫士值守。娘娘尽管放心。”
“有你在,我没什么担心的。”宣仁皇后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大声道:“来人。”
一个宫女进来了,“娘娘”。
“我实在是无法入眠。你去把祥国公召来,让他陪我在正殿聊会天儿吧。”
“喏。”
宫女来叫周端的时候,周端还做作了一番,口里说着“好困”,然后在床上磨蹭了一小会,这才起身出门。
“你们都去歇息吧。”等宫女带着周端来到正殿,宣仁皇后道:“今夜,估计我也没有什么觉了。我脑袋里嗡嗡嗡直响,你们都去歇息吧,这里有须泼焉和周端陪着就好了。明日早膳,我想吃些鸡肉羹,肉少放一点,清淡一些,别的吃食一概不用进了,我实在没有胃口。你们下去吧。”
几位宫女和内侍都退下了。须泼焉出去稍微安顿了些琐事,顺便检查了一下正殿四周的情形。
“一切妥当了,娘娘。”须泼焉回来道。
“图攸他们安置的眼线呢?”宣仁皇后问道。
“都是些内侍、宫女和南宫卫士。南宫卫士都在宫墙以外。他们安排的值守内侍和宫女。一部分在偏殿候着,一部分在各处的通道口把守,他们主要是防止娘娘翻墙而出,绝想不到还有秘道的。今夜,没有娘娘的旨意,他们都不会进来的。娘娘放心就是了。”
“好。”宣仁皇后道。
子时到了。
“动身吧。”宣仁皇后冷冷的说。
须泼焉和周端扶着宣仁皇后站起身来。周端的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眼睛里散发出从未有过的光辉。
周端道:“秘道口就在娘娘的卧榻之后。开启秘道口小门,需要一个机关。请娘娘稍候。须泼焉大人,麻烦您来帮我一下。”
周端快步走到殿内北侧墙边,示意须泼焉和他一起把墙边一个檀木方桌搬开。殿内地砖大都是深黑色,只有方桌下有五块纯白的四方形汉白玉地砖,一块在正中间,其余四块分别紧挨着中间一块地砖的四个边,构成了一个粗壮的“十”字型。周端在正中间一块方砖上站定,用力跺了三脚,然后分别在西北南东四个方向上的白色地砖上各跺了三脚。这时候,卧榻之后的墙板“啪”的一声,向外弹开了一个小门。
周端上前扶住宣仁皇后,道:“娘娘,咱们走吧。”
宣仁皇后长舒一口气,坚定而轻声的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