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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大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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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奴代牧日后会不会成为教宗?”

    “教宗是选出来的。”

    “可是只有教宗才骑过迦南雪豹啊。而且是封神的前五代教宗。”

    “答奴代牧是上天选出来的。”

    “这都是天意。”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来。

    融铸赶紧道:“不可不可。乡亲们快快起来,快快起来,这可使不得。”

    可是沿途的百姓已经几乎都跪下来了。

    融铸无奈,只能加快行进速度,尽快离开泰罗多。

    等到在泰罗多城外驿站歇脚的时候,融铸对华耘、融夫人和融答奴说:“这个样子可不行。答奴骑着大猫和我们同行,太扎眼了。这样子行路,用不了几天,各地的白教教徒就会得知迦南雪豹已经现世,我想,这些教徒肯定会在我们去圣都的官道上等候觐见的。如果都跟方才那样、下跪祝颂,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了。这是万万不行的。”

    华耘、融夫人也知道,这样子为什么是“万万不行的”。因为除了皇帝陛下出行,需要沿途百官百姓跪接跪送,其他任何人都得不到这样的待遇。如果因为大猫的缘故,沿途百姓纷纷给大猫和融答奴下跪行礼,虽然这是因为白教信仰的缘故,但传到皇帝和朝廷的耳朵里,这都是不得了的大事,是明显的“僭越”。“不行”是肯定“万万不行”的。但怎么个“行”法,却没有人能够想得到解决办法。因为融答奴必须去圣都,而大猫必须和融答奴在一起。

    融夫人道:“实在不行,我们就不要走官道了。走偏僻一些的小道吧?”

    融铸道:“不不不,这是不行的。若是平时进京,走偏僻小道倒也无妨,但此次我们是去圣都送亲的,是陛下皇子的郡王王妃。皇家礼仪所关,不是我们一家的私事。若是走偏僻小道,于礼不和,也不甚吉利。”

    华耘道:“要不,我们分成两队,一队走官道,算是送亲队伍。一队走小道,由我带着几个南宫卫士或者几个家丁,陪着答奴走,最后在圣都汇合?官道和小道相距不要太远,只要同行同宿,应该问题不大。”

    融铸道:“这是不行的。耘儿,你和南宫卫士是陛下派来专程护送王妃进京成婚的,不能为了答奴小子而分兵两处。若是分兵,万一这边出了纰漏,你无法向陛下交代。”

    华耘忽然明白了,目前情势复杂、朝局动荡,融铸因此极为谨慎,任何有违礼制的做法,他都绝不会同意,以防对他、太子逄稼和皇帝之间刚刚稳定下来的关系产生不好的影响。

    如此一来,无论如何找不到两全的办法。

    这时候,融答奴自己说道:“阿翁,阿母,耘哥哥,我可以自己走别的路。”

    在华耘看来,这是融答奴的小孩子的话。但对于融铸来说,自从今日天气突然变化、完全契合融答奴的预判之后,融铸开始认真听融答奴所说的这些听上去很奇怪的“孩子话”了。融铸道:“走别的路?什么路呢?”

    融答奴道:“我可以走没有人看到的路啊。山上的路,大河上的路,密林里的路啊。就是那些没有人走过的路啊。从这里到圣都,这样的路有很多啊。”

    融铸道:“没有人走过的路倒是不少。可是这样的路,就连我们的战马都走不了,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走的了呢?就算能走,我们怎么能让你自己去走呢?”

    融答奴趴在大猫的背上,嘟着嘴说:“大猫什么路都能走的。别说是没有人的路了,就是雪池上面,大猫也是可以走的。有大猫在,你们都不用担心的。而且大猫走的很快,比你们的马走的都快得多,比逄泽代牧的天马走的也要快。而且,我不用你们照看啊。谁也伤害不了大猫和我的。在白上宫的时候,世子好几次令人猎杀大猫,大猫都把他们打败了。”

    融铸惊道:“世子为什么要猎杀大猫?”

    融答奴道:“因为他不喜欢大猫,他觉得大猫比他的天马更厉害,这让他很没有面子,所以他就不喜欢大猫。”融答奴抚着大猫的耳朵,说,“他还不喜欢我呢。他还派人来暗杀过我呢。只是被大猫发现了,他没有得逞而已。”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但事关太子之子,没有人敢说话。

    融铸道:“胡说!世子怎么会杀你呢?!”

    融答奴道:“真的啊。而且还有好几次呢。有一次他命一个南宫卫士在我的羹里放了东西,大猫告诉我不要吃,结果一个小代牧误食了,当场就死了。还有一次,大猫带我去林子里玩,他命人躲在树上射杀我,只是大猫躲的很快、他们没有射杀得了我而已。”

    融铸道:“为什么?”

    融答奴道:“因为世子觉得,在白上宫,大家对我比对他更好。他老说,他是世子,而我只是郡守的儿子,是迦南出生的野孩子,

    大家应该更尊重他,而不是更尊重我。可是没有人听他的,也没有人喜欢他。大家都更喜欢我和大猫。”

    融铸和融夫人对视一下,融铸道:“可他还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啊。怎么能做得出这么狠毒的事情。为了虚荣心,去杀人?!答奴,你肯定弄错了。”

    融答奴道:“我不会弄错的。大猫不会弄错的。”

    融夫人没有答话,只是皱着眉摇了摇头。

    融铸道:“答奴,迭庐宗座知道这些事情么?”

    融答奴道:“不知道。迭庐宗座很忙,身体也不太好。我不想让迭庐宗座烦忧。我从没有告诉他这些事情。我和大猫自己就能够应付得了。”

    融铸道:“你做的很对,答奴。这些话,再也不许跟任何人说了,你明白么?”

    融答奴仰天躺在大猫背上,说:“我知道。世子还是小孩子,我不怪他的。我和大猫加起来,比他大上千岁呢。”

    融铸和融夫人对于融答奴的豁达宽容很惊讶,当然,也很欣慰。

    融铸摇头道:“我相信大猫的无上灵性和神力。可让你自己单独行路,这绝对是不行的。”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不行。

    融夫人道:“要不这样吧,我们还是一个队伍,还是官道行路,只是改成夜间行路,白天休息。”

    融铸想了一会,道:“我看,也只能如此了。只是,耘儿和南宫卫士们要辛苦一些了。”

    华耘道:“多谢义父关爱。我们都是军旅男儿,什么苦都能受得了。夜间行路算不得什么的,义父尽管放心好了。只是母亲、湫妹妹、答奴弟弟要辛苦了。”

    融夫人道:“无妨的。”

    于是,关于行路的事情终于定了下来,全队人马改成夜间行路。华耘派人去采购了些火把、灯笼,然后又调整了行军的队形。一行人昼伏夜出,往前赶路。

    到了琉川郡国郡府琉川府的时候,琉川郡王逄称和琉川郡守华冲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宴会本身并无什么稀奇之处,只是,琉川郡王逄称和琉川郡守华冲之间的关系令人印象颇为深刻。

    琉川郡王逄称刚刚十八岁,性格温顺可人,长相敦厚方正,礼仪周全端正,话很少。他和华冲同时出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在琉川,真正拿大主意的是华冲。但华冲的分寸拿捏的极好,一切安排,大到排序、座次,小到菜品、酒水,无一不当场征求逄称同意之后才施行。虽然逄图攸颁行新政之后朝廷早有明诏,在郡国内,郡王与郡守同城为臣,并非君臣关系,而且职权有分、各司其职、互不统领,但华冲还是恰到好处的营造出了一种逄称为上、自己为下的特殊氛围,逄称大有垂拱而治、尽享尊崇的优越感,而华冲则指挥若定、左右逢源、得体周到,场面十分融洽。

    席面是琉川特有的琉川宴。因为是琉川郡王亲自出面设宴,因此按照郡王该有的礼仪和用度规矩,丝毫不逾矩,当然也丝毫不含糊。琉川宴的特点是菜品多而流程复杂,宴请结束时已经亥时初刻了。

    华冲的礼仪又是出了名的格外周全。把琉川郡王逄称安然礼送离开之后,华冲又折回来,特意带着夜宵和小酒,到融铸一家下榻的驿馆,与融铸叙旧,并派人犒劳所有随行的南宫卫士。特别是因为华耘认了融铸夫妇做义父义母,华冲特别表示了感谢,格外又尽了几分心。

    这些都是无法拒绝的热情和好意,尽管融铸在迎来送往这些事情上面已经十分克制和冷淡,但等华冲把这些都办妥帖了,已经是子时初刻。

    华耘因为是宣旨特使,职责所系,干系重大,因此虽然到了自己家门口,也依然不能回家探望。

    华冲热情周到的忙活完之后,悄悄遣人将华耘唤出,来到驿馆旁边的一座归华氏所有的精舍。

    “你做的不错,耘儿。”华冲欣慰的说。

    华耘脸上也颇有光彩,道:“这是孩儿第一次当差,着实紧张的很呢,阿翁。”

    华冲笑着摆手道:“我说的不是公差。公差么,能有什么呢?”

    华耘有些不解。

    华冲道:“我说的是你在公差之外,处理的几件私事。”

    华耘明白了,道:“阿翁说的是隆驰大长老的事么?孩儿命穆镶立即禀报父亲,想必阿翁已经知道了吧?”

    华冲笑笑点点头,没有说话。

    华耘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哎呀。阿翁肯定早就知道了隆驰大长老和绿蕊丹槿之事了。”

    华冲笑着点点头,道:“如果穆镶知道此事而没有及时禀报我,却在你去泰罗多时禀报你,那穆镶也就该离开华氏商队了。而且,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情,那我这个大族长也就太不称职了。耘儿,记住,做领袖的,掌握什么最重要?掌握信息最重要。一个是

    要比别人快,二个是要比别人准,三个就是要比别人都独到。只有这三点站住了,才能坐的稳,控的住局面。”

    华耘道:“孩儿明白了。”

    华冲道:“我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而是让穆镶告诉你,就是想试一试你的反应。你的这几个处置很好。秘密护送隆驰大长老、绿蕊丹槿赴京,这些都处置的很妥当。”

    华耘道:“没想到迦南这个地方这么奇妙。绿蕊丹槿转性之谜,真是闻所未闻。孩儿始终都担心的是,穆镶所说之事,到底有几分可信。此事事关重大,孩儿应该自己去验看一番的,但孩儿公务在身,不敢在此行期间贸然去验证。这件事没有办扎实,请阿翁责罚。”

    华冲摆摆手道:“你不便去亲自验看。另外,你的担心是很对的。绿蕊丹槿转性之说实在太过荒诞,不经验证,实在难以让人相信。所以,几年前穆镶向我禀报之后,我并没有把这个事当成一个正经事来看,也一直未予以验证。后来,云娙娥认入华氏一族之后,我忽然想到此事,为了保证云娙娥的孩儿必须是皇子,于是我才着人去验证。没想到,这听上去无比荒诞之事,竟然是真的。再加上你跟我说的,北陵郡王与周端、睿宗之间的关系,就更进一步验证了绿蕊丹槿之事。”

    华耘道:“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华冲道:“这就是咱们华氏商队的特殊功用啊。世人看我们华氏商队,以为他们只是输送货物、赚钱牟利,其实,获取各方信息,才是顶顶重要的。另外,我跟你说,隆驰大长老和绿蕊丹槿现在已提前达到圣都了。”

    华耘道:“这么快?”

    华冲笑道:“我早在你从圣都出发之前,已将他们接到圣都去了。”

    华耘道:“可是,我到泰罗多的时候后,融湫的绿蕊丹槿还在啊。”

    华冲道:“傻小子,那是融湫自己养的绿蕊丹槿。我就是神仙,也想不到,你会在泰罗多认融铸为义父,还会和融湫偶遇。所以,我提前接到圣都里去的绿蕊丹槿,是从泰罗多森林里面直接采挖移栽的,可不是融湫那几棵啊。”

    华耘紧接着道:“那融湫的绿蕊丹槿和小孔雀,可也启程了么?”

    华冲道:“那是自然。”华冲轻轻饮了一杯茶,道:“你在泰罗多与融铸一家的相处,做的也很好。融铸的夫人是宣仁皇后的亲侄女,这样一来,我们与宣仁皇后也就有了关联,更重要的是,你与融湫成了兄妹,我们与湫水郡王逄简的关系也就更进一步了。这很好,耘儿。你做的真的很好。”

    华冲语气里的欣慰是溢于言表的,华耘很高兴。

    华耘又详细说了中秋大火之后的诸多变化,最后叹道:“真是惊险万分,如果不是象廷郡王及时出面,局面还不知道坏成什么样子呢。”

    华冲大笑道:“我的耘儿啊。世间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象廷郡王在打仗方面,那是没的说,至于打探消息这些事情,他可还差的远着呢。”

    华耘惊道:“父亲,莫非……”

    华冲点头道:“是的。是我利用华氏商队的渠道,引导象廷郡王派出的人打探到的那些消息。”

    华耘惊道:“啊?!”

    华冲道:“耘儿啊,北陵郡王偷运进圣都的那些礼花火药,并非寻常的烟花火药,而是极其稀缺的炸药火药,他自己哪里能够找得到,都是从我们华氏商队手里买的。所以我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北陵郡王的异动,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狠心而已。”

    华耘道:“阿翁这是在帮助陛下啊。”

    华冲道:“当然。”

    华耘道:“为何呢?阿翁不是常说,越是乱局,越容易获利么?”

    华冲道:“耘儿,我常说,乱局最能获利。可是乱局并不是要天下大乱。我所说的乱局,是说关系复杂,矛盾丛生,这就是小乱局。天下大乱那种大乱局,谁也活不好。而且,现在情势也不一样了。以前,我们华氏虽是大富之家,但只能算二流贵胄,可是,现在我们不一样了,因为云娙娥、馥皊公主的关系,我们已是一等一的贵胄。现在,局势稳、各方矛盾隐晦,对我们最有利;局势乱、各方冲突显化,对我们最不利。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华耘点头道:“确是如此。”

    华冲又道:“据我估计,现在,我们可能是唯一一股能够周全在各方之间的力量了。我们要好好珍惜。”

    “是,父亲。对了,阿翁同母亲可是要与孩儿们一起入京吗?”华耘如此问,是因为华冲夫妇也要去圣都参加华耘与馥皊公主的婚礼。

    “不。你是陛下派来迎接王妃一家的,我如果随你们一同入京,会招人非议的。明日你们走后,我与你母亲隔一日再起身。”

    “好的,阿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