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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任礼沉吟一会儿,便拉开了话匣子。将他与胡惊雪如何相识,到现在种种说了一个遍。
话说这赵任礼早年也是个苦命之人,老家在东北的一个小山沟里,叫萨家村。他最早并不叫赵任礼,而是叫萨林,大家都叫他小林儿。五岁的时候,爹娘在一场意外事故中双双故去,家里又没有什么亲戚,只余下小林儿一个人在世间孤苦伶仃。幸亏山里的人们善良朴实,见小林儿可怜,隔三差五的给他送些吃食,小林儿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而在这些接济他的人中,对他最好的要属村东头的老疙头。这老疙头本来也不是村里的人,据村里上了年岁的人说,这个老疙头是早年间逃荒到这的,平时也不怎么和村里人来往。但谁家有个什么婚丧嫁娶,他都会来出把子力气,而且格外实诚卖力。时间久了,大家也就接纳了他,还帮他盖了间茅草房,老疙头就在村里落了户。
小林儿五岁的时候,老疙头也有六十来岁的样子。他无儿无女,是个老光棍。而且年老力衰,过的也不富裕。但是只要有一口吃的,他总是想着小林儿。
平日里,小林儿也喜欢跟在老疙头屁股后头跑来跑去。尤其是缩在墙根,晒着太阳,听老疙头讲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小林儿被老疙头讲的故事深深迷住了,因为他在老疙头的故事中得知了一个地方,一个死人才能去的地方,阴间。据老疙头说,他的爹娘就是去了那里。年幼的小林儿哪里明白这阴间的含义,只是天真的以为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林儿非常想念他的爹娘,所以他经常缠着老疙头问怎么才能去阴间。每到这个时候,老疙头都会呲着他那掉的差不多的一口烂牙,笑呵呵的对小林儿说,等小林儿像他一样的年纪就有机会去阴间了。
小林儿信以为真,就天天盼着自己能够长大,能够变的像老疙头一样老。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老疙头愈发苍老,小林儿却越长越大。
在小林儿十岁生日这天,老疙头忽然神秘的告诉他说,他有办法让小林儿提前见到自己的父母。小林儿听了欢喜不已,便急忙让老疙头带他去。
老疙头却告诉小林儿还不急,得先准备点东西,让小林儿在家里等他,哪都不要去。就这样,老疙头消失了整整三天,小林儿也饿了三天。他不敢离开老疙头家一步,生怕老疙头回来找不见他,不带他去见父母了。所幸,小林儿忍饥挨饿已经成了习惯,倒也不觉得难熬。
三天后,老疙头带着一脸疲惫的回来了,身后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口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本来年老体衰的他,抓起饿趴在炕上的小林儿,一把夹在怀里。然后阔步出了屋门,把小林儿放在门外他赶来的驴车上。
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巴巴的烧饼递给小林儿,老疙头一步跳上驴车,也不说话,赶着驴车就出了村子。小林儿也是饿坏了,接过饼子就狼吞虎咽起来。也不知道是饿昏了头,还是饼子里加了什么“佐料”。一张饼子下肚,小林儿就昏睡过去。
等小林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进了山,具体是哪座山,他也不清楚。这么小的孩子,连村子都没怎么出过,又怎么能知道呢。他就看见周围全是高大的林木,地上满是落叶和低矮的杂草。老疙头正蹲在他身前不远的地方,背对着他,手里摆弄着一些他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小林儿想要出声问一下老疙头,他们这是在哪,怎么还不带他去找他的爹娘。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高声说话,老疙头都是闻所未闻一般。这让小林儿有些气恼,便迈动小腿,向老疙瘩走去。没想到刚向前迈出一步,自己就飘了起来。
失重的感觉让小林儿有些不知所措,他又些惊恐,又有些新奇。慢慢的,他适应了这种飘飘然的感觉。等他完全掌握这种状态,便从半空落了下来。脚踏在地上,轻轻的,如同踩在了棉花上。小林儿欣喜的走到老疙瘩的身前,想要将自己身上发生的“有趣”的事儿告诉他。
可当小林儿走到老疙瘩的近前,眼前的一幕就把他吓傻了。只见地上躺着一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小孩子,除了身上穿的金色甲衣不同,那分明就是他自己。
再一看,小孩子头顶放着一盆金色的液体,脚下分别插着两只暗紫色的蜡烛。老疙头正往那孩子身旁楔着三寸长的木剑,密密麻麻的木剑将那孩子围了起来。木剑的剑柄处还用细细的红绳连在一起,绳子的另一端就绑在老疙头的手腕上。
侍弄好一切,老疙头从蛇皮口袋里掏出一个黝黑的小瓶子。打开瓶盖,从里面倒了一颗腥臭的黑色药丸,一口吞了进去。
接着,老疙头躺在了金甲小孩儿的左侧,闭上眼睛,双手摆了一个奇怪的姿势,嘴里还念念有词。与此同时,那些被红绳串在一起的木剑开始左右抖动,小孩儿头顶
盆里的金色液体也翻滚起来。噼啪两声爆燃,小孩脚底下的两只暗紫色香烛凭空点燃。
老疙头开始浑身抽搐,肌肉也一跳一跳的,一层层死皮从他的身上落下。不多时,他竟变成了一个约么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眼前的一幕颇为诡异,但小林儿很快定下了心神。一直听老疙瘩讲那些神怪故事,他的“免疫力”也提高了不少。而且他心想,这难道就是老疙头以前和他提到的法术不成,居然是如此神奇。这老疙头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神仙?他肯定能带自己去阴间找到爹娘。小林儿开心的笑了,老疙头也笑了。
老疙头的笑,赵金彪说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是多么的得意,得意之中又带了几分狠辣。以至于这个诡异的笑,成了他一生的梦魇。
见老疙头闭眼发笑,小林儿还以为老疙瘩注意到了自己。于是他走到老疙瘩面前,问他这是在做什么。此时的老疙瘩正处于某种玄妙的状态,居然听到了小林儿的声音。
他有些意外的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了小林儿的眼睛。只是他的样子和见了鬼一样,难看极了。有些失声的叫喊道:“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没等他再说些什么,那些缠在木剑上的红绳纷纷断裂,老疙头的身体也随着裂开了。老疙头,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站在一旁的“小林儿”又吓了一跳,他想看看老疙头这是怎么了。可等他弯下腰的时候,一道白光闪过,他化作青烟,被地上的金甲小孩儿给吸了进去。
这时,一头浑身雪白,不带一丝杂毛的小狐狸从密林深处悄然而至。它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小林儿,又看了看死透了的老疙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戏谑的拟人化表情。
原来,老疙头是一个道行极深的法师,在一次斗法之中被对头下了丧元咒夺取了寿元。三十出头的他竟变得和五六十岁的人没什么两样,一身道行也去了十之八九。好不容易从对头手中逃了出来,家人却受他所累,被对头残害一空。
心灰意冷之下,他流落到了赵家村。本打算就这么老死一生,可老天却让他碰到了年幼的小林儿。他发现这个小家伙居然是至刚至阳至煞的命格,命硬的出奇,就连父母家人都被克死了。
如果能把这孩子的命格夺了来,自己身上的诅咒解了不说,损失的寿命还能补回来。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让自己道行大进,报了一家老小的仇恨。
下了狠心,老疙瘩足足准备了五年,等小林儿满了十岁这才开始动手。只不过他没想到,赵金彪居然有宿世孽缘在身。在他施法的关键时刻,胡惊雪找上门来,破了他的法术,让他功亏一篑不说,还让他一命呜呼。
再说小林儿,也就是赵任礼。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身在医院。睁开眼周围全都是他不认识的人,嘈杂的声音让他有些不知所错,头疼的也是非常厉害,他只好再次闭上了眼睛。在一群人激烈的争吵中,他被他的养父赵虎一家领养了,从此改名赵任礼。
说来也怪,自从领养了赵任礼,赵虎就走上了发迹道路。下海经商,做什么都是一帆风顺,生意越做越大,家业也如同滚雪球一般,大的惊人,一家人过着非常幸福的日子。
然而,到了赵任礼二十岁这年,忽然之间一切就都变了。养父养母相继去世,他自己的身体也出现了问题,开始饱受病痛的折磨,治病的花销把养父留下大部分继续也败了七七八八。眼看着他也快活不成了,一个仙女似的姑娘来到了他的身边,也就是胡惊雪。
赵任礼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子有着太多的疑问,可自己实在病的不轻,便也没有心情细细追问胡惊雪的来历。胡惊雪也没有主动和赵任礼说起,只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日夜相伴,以本命妖力相救。
在胡惊雪妖力的稳固下,赵任礼日渐好转,没出一个月就痊愈了。病好后的赵任礼欣喜异常,开始操持养父留下来的企业,居然也是如有神助。不仅恢复了家业,还大赚了一笔。
在这个过程中,赵任礼对胡惊雪产生了情愫。爱上了这个不明来历,不明身份,却对他无微不至的女子。胡惊雪本来就是为了宿世姻缘而来,自然也是对赵任礼心有爱意,于是他们两个顺理成章的结为了夫妻。
小两口日子过得非常甜蜜,巨额的家产也让他们无忧无虑的生活着。如果不是赵任礼身体再次出现问题,他们这一世也该是个美满的结局。
这一日,赵任礼发现自己脸色非常不好,便到洗手间对着镜子仔细的照着。忽然从镜子里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一个很熟悉又陌生的人。他扭头一看,却什么人也没有。
正在纳闷,冷不丁的感到有人从身后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赵任礼努力的挣扎着,却丝毫不能挣脱。眼看着就要被掐断了气,胡惊雪恰好赶到,用妖力把他救
了下来。
将赵任礼安置好,胡惊雪一番掐算,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左算右算,她发现问题就出现在赵金彪的体内。一条不属于赵任礼的残魂塞在了他的身体里,而且这个残魂就是老疙瘩。
虽说胡惊雪当年破了老疙瘩的法术,但是当时夺命法阵也运行过半。法阵反噬之下,老疙瘩的一部分残魂包裹着命格进了赵任礼的体内,连带着那个诡异的丧元诅咒也被赵任礼吸收了。
日久天长,残魂已经和赵任礼的魂魄连为一体,以胡惊雪的手段根本无法去除,那诡异的丧元诅咒更是无从下手。胡惊雪只能消耗本命妖力来维持心爱之人的寿命,可妖力对凡人的身体损伤过甚,哪怕是有灵药中和,次数多了还是伤了赵任礼的根基。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赵任礼就会彻底妖化,断绝生机。
胡惊雪不甘心,她开始四处查找救自己爱人的方法。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一位狐家老祖宗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说到这,赵任礼戛然而止。他对我呵呵一笑,指着桌面上摆好的三江鱼,让我先尝一尝。可我听他说的正在兴头上,哪有心情想吃什么鱼肉,便要他说下去。
赵任礼却摇了摇头,让我吃完饭再说。说着,他先动起了筷子,夹了一块细嫩的鱼肉,放在了胡惊雪的碗中。我见他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只好收了自己的八卦心思,招呼着福叔大快朵颐起来。
还别说,这三江鱼确实与众不同,鱼肉紧致细腻,口感居然和上好的里脊没什么两样。鱼皮也是非常筋道,如同猪皮一样爽口弹牙。还有鱼汤,发白醇香,喝上一口,那叫一个鲜。美食当前,我也就暂时忘却了赵任礼的故事。
饱餐过后,我有些意犹未尽,再看福叔,也是如此。这老家伙似乎比我还要爱吃这三江鱼,不过肚子的空间是有限的。十多斤的大鱼,四个人吃,就算把肚子全装满,也只吃了三分之一而已。
见我们吃的满意,赵任礼也很是开心。聊了一些关于三江鱼的做法,还有吃法,这才把话题又转了回来。
胡惊雪从老祖宗那得到的方法,就是找到一种名叫造化一气参天露的东西。只要把这东西给赵任礼服下去,不仅可以化去老疙头的残魂和丧元诅咒,还可以洗去深入骨髓的妖毒,就连寿命也可以翻上一番。
至于这造化一气参天露在什么地方,狐老祖也不甚明了。只给了胡惊雪一张似是而非的地图,和一本看不懂的古籍,让胡惊雪自行寻找。
胡惊雪将这两样东西研究多时,却没有丝毫头绪。机缘巧合之下,她认识了陈默,从陈默的口中得知了我的消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让赵任礼带着自己的一丝神识找上门来。没想到却发现了灰五常这位大拿,这位卜算高手。
于是她晚上真身前往,想探个究竟,没想到自己昔日的七哥竟然也在我的仙堂里。有了胡惊南的承诺,胡惊雪不由得生出了一丝希望。
至于为什么要请我吃这顿饭,其实也是巧合。既然她答应了胡惊南不把我牵扯进来,就不会再找我的麻烦。只是碰巧看到我在鱼坊外,便差人叫我上来一叙。把各种缘由和我说清楚,也算是为她晚上的不礼貌赔礼道歉。
闻言,我轻声一叹,没想到赵任礼他们的故事这么曲折。胡惊雪为救爱人义无反顾,更是引起了我的共鸣。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我还不是一样,为救唐雅熙四处奔波。没来由的,我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我对她们开口道:“实不相瞒,我和你们的遭遇也是极为相似,对二位经历感同身受。虽说胡教主不让我插手这件事,但是我实在不能安心置身事外。”
“如果二位不嫌弃在下实力低微,我愿全力相助,帮赵老板找到这造化一气参天露。”
赵任礼和胡惊雪闻言先是有些吃惊,随即站起身对我躬身一礼。“小李师傅,哦不,李兄弟,那俺们夫妻两个就拜托你了。”
“赵老板,老板娘,叫我小琰就行。大家都这么叫,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呵呵,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也别叫俺们老板啥的。叫俺赵大哥,她就是你嫂子,一家人不用客气。”
“大哥,嫂子!”我重新打过招呼,一桌人哈哈大笑过后,倒也是其乐融融。
其实我想帮助他们,也不是没有私心。天知道攒够功德百万后能不能救醒唐雅熙,这造化一气参天露听起来那么神奇,没准对唐雅熙也有好处。只是这东西恐怕没有那么好弄,接下来还是得好好谋划一番。
又和赵任礼夫妇聊了一会儿家长里短,我和福叔便起身告辞离去。一路上福叔都没有开口说话,不知道是今晚吃的太撑无心言语,还是听到胡惊雪赵任礼的故事心有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