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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东海海底。
我化作人形,斜斜倚靠在贝壳做成的座椅上,右手边是正在唠唠叨叨着黑王殿事宜的毒珠,我的眼睛时不时扫一眼下方正在辛勤盖房子的日月妾,无聊地打着哈欠。
毒珠无奈停下汇报,问道:“王,可是困了吗?”
“呵啊......没。”我又打了个哈欠。
毒珠望向下方那个手忙脚乱的神女,犹豫道:“日月玄女真的要亲自动手盖房子吗,连法力也不用,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建成一个宫殿?”
日月妾呆滞地看着因为海水浮力而往上飘的木头,虽然基础的构架已经搭建,但是这材料还是太轻了,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看着她绞尽脑汁的模样,我的嘴角微微上扬。
也不刁难她,我指尖轻弹,法力被木头吸入,木头顿时沉下,稳稳落在海底,日月妾回头看我,朝我伸出手指,不忿道:“笨狐狸你傻笑什么,赶紧下来帮我。”
我从旁边小侍女手里的果盘中拿出来一颗用海草包裹的不知名水果,美美吃着,漫不尽心地回话:“那不行,我不会建房子,不小心把你房子建坏了会被你怨的。”
“盖坏了我不怨你,你下来!”
“啦啦啦,听不见。”
“小!白!”
“都说了我耳朵聋了听不见了,还叫我名字。”我转头问旁边跟着毒珠的小侍女:“你身上怎么长刺,本体是什么,刺猬吗?”
小侍女有些受宠若惊:“回王的话,小人是仙人掌。”
日月妾气得跺脚,冷哼一声自食其力,双手用力,两根木头的箍头榫被合得“咚咚”响,我有些心痛地说:“轻一点,这种能在海底搭建的玄阴木头产量很少的,龙宫都没舍得用这个建。”
日月妾手里的“咚咚”声霎时变得更大了。
对于能让日月妾吃瘪这件事,我感到十分满意,朝毒珠二人挥挥手:“无事就离开吧。”
知我此时不喜叨扰,毒珠二人弯腰答是,随即飞往海面,离开了此处。
虽然耳边是叮叮咚咚的噪音,但我还是在座椅上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日月妾开心的脸。
“噔噔噔噔~”
顺着她张开手的方向看去,是一间用珍贵材料建造成的简陋房子,我顺着水流飘到房子前,话语噎在喉间,不知从何评价。
日月妾还一脸期待:“感觉我盖的房子怎么样。”
我对着房子墙上的无数大洞指指点点:“房子怎么样还需要我来评价吗,你心里没点数吗?”
日月妾低了一下头,再抬起来时脸上是更灿烂的笑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十分危险:“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我很认真地重新评价:“通风好,采光好,结构合理,看着舒适美观,这间房子住起来一定十分舒适。”
日月妾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她绕着房子走圈欣赏自己的“大作”时,我在一旁则偷偷松了口气。
说违心话良心好痛。
“陪我去上面走走,我想买点东西来装饰我的房间。”
海的上面是大陆,也就是说她想去人间。
我有些犹豫,但看她一幅期待的模样,还是点点头,在水中化身巨大的黑狐,海水猛地膨胀,炸出许多气泡,待日月妾抓
紧了我之后,我往上游去,速度之快,在海中炸出一连串的轰鸣声,即便是如此之快的速度,也游了一刻钟才上岸。
我们所处的海底实在太深了。
上岸之后,我踏在白云上,跑向最近的人类城池,脚趾所触云接踵变幻成浓墨一般的黑云,闪电在其中酝酿游曳,只不过无雨可下而已。
消失......消失......我的身影不断消失在奔跑的路上,无数残影留下,还未等日月妾反应过来,我已经化作人形,抱着她站在一座城池的小巷中,拐角就是热闹的道路,看着她眼中的呆滞,我微微一笑。
“小......小白,你的法力已经这么高了?”她小心翼翼地从我怀中下来,声音中带着惊讶。
“还好吧,如今也就三界第一而已。”
“哦。”日月妾转过身,往巷口走去,似乎对于我到底有多强大并不大关心,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她只是说了一句:“走吧。”
我负手身后,慢悠悠地跟着她,陪她逛街,她的目光流连在那些花花绿绿的饰品上,眼中有喜爱,却始终没有购买,对于她来说这种经历了无数岁月的神来说,情绪对于行为的影响并不是很大,于是她将更多的目光放在人们的衣着上,以此来判断如今人间经历过浩劫的恢复程度。
但这座城池是由黑王殿专门建起的,用来装点千疮百孔的人间,百姓虽然粗布麻衣,却不会衣不蔽体,生活算是过得去,集市也处于渐渐繁荣的阶段,所以日月妾看起来还算满意,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这让我一颗心松了点。
“小丫头怎么样了?”
正在挑选布料的日月妾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我愣了一会后,才明白她在说谁。
“红花她......在人间守护一方土地吧。”
我撒了个谎,日月妾没有接话,目光还落在手中的白色麻布上,眼睛清澈无暇,我不禁有些心虚,即便法力高强,我依旧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日月妾挑着挑着,突然又是宛然一笑,看向我:“为什么你的花会成就仙灵,我的被子就算受我点名,也不会成就仙灵啊?”
被子......一般来说是成不了仙灵吧?
我有些头痛地回答:“因为被子不是活的?”
“那不是有大山妖吗?石头也不是活的呀。”
我顿时甩锅:“我不知道,你去问无所不知的神吧。”
“所以我在问你呀。”
我苦笑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我哪里算什么神,只是一只每天能吃饱睡觉就很满足的狐狸而已。”
“哼,真没用。”
我被这句话气得牙痒痒,她朝我做了个鬼脸,放下手里的麻布后往门外跑去,回头笑嘻嘻的,仿佛在对我说:“来追我呀。”
恍惚间又回到了一百年前,做她的兄长,满足她小小的任性,只不过这时候她的笑容是如此动人,再没有那种勉强。
“别跑那么快,我不会去追你的,跑丢了你要自己回来。”
日月妾顿时停下脚步,噘嘴道:“什么呀,真无趣。”
我轻哼了一声,走到她身边,说道:“要不要去这城里唯一一家酒楼尝尝,虽然味道一般。”
日月妾顿时眼睛一亮:“我要去,这么多天没吃东西了,
嘴里好淡。”
我刚想带路,抬起的脚步突然一滞,立刻装作无事快速踏下,转身笑着对她说:“我忘了那家酒楼还没开业,得等明天。”
日月妾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是明天开业?这几日也没见你离开过我。”
“毒珠说的。”
日月妾狐疑:“毒珠会跟你说这等小事。”
我移开视线,有些尴尬:“咳,会......吧。”
日月妾直勾勾地盯着我,豁地转身大步朝我刚才落步的方向走去,斩钉截铁道:“不可能,你连大事都懒得听,这种小事绝不会知道。”
我脸色一变,心中暗道不好,然她深知我的一切,再多解释反而惹她更多怀疑,只好急急跟上,脑中转过诸多借口,却都一一难保不会被看出破绽。
日月妾脚步珊珊,玉璧人颜,倒是引得多人不自觉地让路,走得方便,很快就寻到了集市最大的酒楼,酒楼里面很少人,只有几个莽夫正在喝最便宜的烈酒,老板正百无聊赖地敲击算盘,一看就开业很久了。
日月妾转头问我:“不是说明天才开业吗?”
我连忙道:“是我记错了,走吧,我们进去吧,我请你吃最好吃的菜肴。”
日月妾被我挽住手往里面走,坐下后我大声喊来老板,点了几份清淡的青菜,多一份猪肉,期间她一直盯着我的脸,我努力不去看她,害怕被看去端倪,但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我不吃了,我要去外面看看。”
“外面有什么好看的,看好吃的吧。”
“我不,你肯定有什么在瞒我。”
日月妾说完后就往外面跑去,我叹了一口气,手扶额头,没想到这等小概率的事情第一次出门就给我喷上,我还以为至少能瞒个几年呢。
门外,日月妾已经望向天边某处,脸上已没有少女的欢乐,眉心微皱,目光冰冷威严,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心怀天下的神女。
我走出酒楼门口,走到她身边,一脸平静,抬起头面对现实,陪她一起看那天边掉落的巨大火球。
那是很远的地方,有很大很大的火球从天而降,火球有多大呢?大到将一座城池彻底砸灭,千万百姓化作冤魂,仿佛巨魔依旧存在人间,抬起它的脚踩灭生命的火芒。
日月妾指着火球问我:“那是什么?”
“仙人,或者妖王的尸体,残破成那样,我也看不出来了。”
“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是人间结束了,天界的还没。”
日月妾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明白她想说的,却没有回答她。
她等了许久,垂下眼帘,往酒楼里面走去,背影有些失落,我叹了口气,跟着她落座,这顿饭顿时变得索然无味,我们一言不发,眼神并未相触,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纷纷议论着远处的火球,年老者的叹息,妇人的恐慌,男人的沉默,外头的慌乱纷吵,与我们这一桌的安静格格不入。
吃完饭后,日月妾接着逛集市,却少了很多兴致,等到黄昏休市的时候我们才离开,在海底与世隔绝地建房子,许多天后我才见到她如常的笑容,只是多了一抹难以言状的苦涩。
我知道,哪怕失去神力,她终究还是那个深爱着苍生万物的日月玄女,深爱到......忘了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