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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过后,老宗主与亲家还有单允俩人,提出午后在后‘花园’休息,顺道看看他的那些花草鸟兽,在道灵界有无。
戴青尼是个闲不住的主儿,总是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轩哥跟梦桢姐在的话,她还能够在姐姐面前蹦蹦跳跳,可劲儿地卖乖。
老宗主口中的‘花园’其实就是一座山,山高千丈余,山围却无,只因山体整个悬空。
山上树林郁郁葱葱,山顶常年藏在云层中,有些时候整座山只露个坐墩儿在外面。山体正下方的山地,已被仙鬼宗扩建成了自家后花园,此景名列灵神界仙境头甲。
山中鸟兽皆被驯化,能听人言。它们有着各自领地,在其领地繁衍生息,已有无数年。
进入花园后,林中植被逐渐深厚浓郁,感受到周围的潮湿,单允看见那些向他们凑近而来的山中霸主,正朝着老宗主摇尾乞怜。
老宗主询问道,“啥时候能够破镜,修成人形呐。”
那有着与道灵界老虎无二致的野兽,低声嘶吼,眼眸中有着明亮神采。
知道了答案的老宗主继续鼓励道:“那没关系,你们不成,老夫就把希望寄托在你们的后辈之中,仙鬼宗总有一天能够等到。这里没事了,你们忙去。”
那头猛虎微微张嘴,鼻息沉重,它掉头转身,领着一帮族群,雄壮的身影缓缓匿入灌丛中。
单允想起了克莫山脉附近的疯狼林,当初与妻子夏童初见时,俩人就是在疯狼林照的面。
身旁的弟子谭轩同样记得,当初出门前,师父还特意嘱咐过,远游归来时,要他去疯狼林看看狼族弟兄们,可否需要帮助,事后狼兄还让他捎了两坛子仙酿回山门,孝敬师父。
随后按照老宗主的安排,诸人在花园内闲庭信步,尽管将这里当作自家。
云锦与老宗主去了不远处的亭子休憩,然而单允在哪里,徒弟谭轩好似就要跟到哪里,这也导致云梦桢与戴青尼俩女,同样离不开半步。
单允正瞧着前方的怡人景色,发觉徒弟的异常后,单允笑道:“你跟梦桢去玩啊,不用跟着为师。”
谭轩则说道:“徒儿不愿。”
其实也好体会到徒弟的心思,在谭轩没有正事可做的时候,做徒弟的他,始终愿意呆在师父身边,听听师父对他的教诲。
这是谭轩在出族之后,立马就能切身体会到的遗失感。总之师父在,他便愿意永远呆在师父身后,听候差遣。
只可惜师娘不在,或许这样的谭轩,在师傅师娘的身前身后,还能够忙碌起来,就比如端茶倒水倒腾桌椅这类的轻活。
师父一个人的时候,话很少的。
单允侧过身来,与谭轩说道:“小轩,宁项婴与单京得知你成亲的消息,他俩昨日就已经被拦在了山门脚下,需不需要带你回去一趟?”
谭轩一听到宁项婴的这个名字,就一阵头大,此人就是比单京还要难缠的存在。人家大长老后裔单京,至少能够看在师父的面子,不与他为难,顶多与他逞几句口舌之争,而这个宁项婴是位实打实的御统境巅峰道者,且他的一言一行,全凭喜好,常人根本无法揣度他的用意。
谭轩游历道灵界时的短短十年间,已接连拒了五次宁项婴的挑战,次次被他追着砍了万里路。
而至于谭轩为何能够让宁项婴如此执着,只因俩人在互不相识时的那一战,谭轩五百招内不落下风。
宁项婴就似乎喜欢上了这个小子,非得拉着谭轩比个高低。
曾经宁项婴问过谭轩,为何不愿与他分出个高下,谭轩那会儿也很直白,‘分出来了啊,你宁项婴赢了,我谭轩败北。’
这把宁项婴气得不轻,非得找谭轩打架。
单允道:“宁项婴在符剑上的功夫底子很好,你们俩要是能够相互砥砺,其中的好处,不可估量。”
谭轩转头过看着未婚妻,说道:“还是不要了,打架的话,我怕梦桢担心。”
单允笑道:“有为师的影子,不错。”
一旁的戴青尼突然问道:“轩哥,你的师父他老人家,打架是不是特别厉害咧?”
谭轩眨了眨眼,师父的一切,不敢妄自评判,所以谭轩有些汗颜,同时也是觉着青尼丫头唐突了。
单允笑着说道:“小丫头,我可不喜欢打架。”
戴青尼眼神一亮,称赞道:“大师父这么一讲,我就觉得很能打了。上次灵神宫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轩哥只提了大师父你的名讳,那灵神宫的宫主,就好像歇菜了一般咧,模样可衰了。”
单允道:“素曼心有魔障,等我替她解除魔障之后,她就不歇菜,也不衰了。”
戴青尼突然有些惧怕眼前的大师父,方才还是个温文尔雅的先生,此言一出,就好似要拆穿她的一切后防。
被看穿心思的戴青尼楞在原地,她眼前伸来一根手指,轻轻点在她的眉心处,只听大师父道:“既然素曼已做最大让步,青尼丫头可不能在其背后随意诋毁,也许将来的某一天,这些不经意间的账,就得连本带息地还回去。”
云梦桢知道灵神宫宫主与二伯之间关系匪浅,青尼口误损了二伯的妹妹,使得她急切道:“二伯,青尼不是有意冒犯,请二伯宽恕她。”
谭轩拉扯一下未婚妻衣袖,与她道:“师父在历练青尼心境,不是坏事。”
单允在经过一番探究够,说道:“也就是被称作自己人的我,才能在你的心间放下这颗问道种子,要是换做与仙鬼宗毫不相干之人,估计这场小规模的问道,会无从开始。”
戴青尼的确没有做到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经过大师父的这般点醒,幡然醒悟,她望着大师父的眼睛,道:“大师父说得极是,青尼口快,以怨报德,今后会时常三省自身,尽量少犯过错,青尼谢过大师父。”
单允道:“问道本身,还是得看你的本意,是否愿意,若是不觉着与问道人存在高低偏差,我便也无法得逞,所以不必谢我。”
单允转过身去,继续欣赏风景。
戴青尼缓过神来,霎时间心头如沐春风。
果然,先生就是先生。
单允并没有继续深入花园的决定,此方的风景,已经足够他细细观想身前事。
云锦不知何时从休憩的地方,来到单允身旁,因为有晚辈在,云锦便与单允心神念道:“想不到你也有重新出道的这一天,你有跟弟妹商量过吗?”
两人就称呼,多年来从没能达成一致,云锦认为单允是三弟,单允也叫云锦妻子杨熙为弟妹顺了口。
在单允隐退之前,单允与云锦这对可谓难兄难弟的天之骄子,俩人的身心是那时天道运转之下,遭受砥砺首当其冲的第一波人。
即便多有满腔愤血,也遭不住天道洗涤,故而当时的林羡,单允以及云锦三人,皆已隐退。
可到底三人会因为神界之事,再度为道灵界主持公道。
这一点云锦其实很意外,因为就他兄弟的化境修为,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单允能够重拾道力,更何况三言两语就能‘说服’拥有七枚压胜钱的天君。
单允以心神回念道:“童儿仍然比较担心,所以在保证大势的前提下,我就只出手这一次。”
突然想到了什么,单允说道:“以前咱俩行走道灵的时候,哪里能够想到能有如今的光景。如果真有选择,我宁愿在凌颜负我之时,回到山门就闭而不出。”
的确,当年单允坐镇星冥帝国药师殿,还被当时的太上皇,也就是凌元的老祖宗,册封为大国公,一时风头在宫内无两。
云锦那会儿尚未与单允结拜,还他当夜提酒出现在药师殿的屋梁上,酒后俩人吐露真言,结为了异性兄弟。
直到两年之后,一直勤勤恳恳为星冥帝国炼制地守境丹药单允,撞破凌颜正用计接近当时的司徒云能,心神崩殂的单允负气出走,俩人直接回了克莫山。
这会儿的云锦有些替单允伤感,当时可真是让他也难以接受,本就板上钉钉的两口子,突然之间便形同陌路。
不过依照以前他们联手的次数,云锦对于单允做事的把握十分放心,也就一个从未成就天道者的卫羽邻,还是个猫着就不出宫门的太监,云锦认为单允此去,十拿九稳。
况且还是单允借助外物的前提下。
可即便身无长物,三界内除了佛国净地的佛祖,还真没有谁能是此时单允的对手。
单允突然说道:“卫羽邻与德炫和尚,能够多次躲过神界曹准视线,其隐匿的手段,应当不低。”
云锦道:“所以我猜测卫羽邻的真身,绝大可能并非在天古城,甚至都不在星冥帝国。”
单允转过头去,与云锦开口说道:“我是说德炫和尚不好对付,你别掉以轻心,小心他大开道力,强行破开神界禁制成就道者,届时你们境界互换,你很可能被他反制。”
云锦白了单允一眼,他拨弄着串在虎口的佛珠,说道:“道灵界内,那么多佛子都在吃斋念佛,也就我一人得天独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就云锦身上金光流淌的佛光宝气,充裕得令人发指,道灵界之中的确无人能及。
云锦说道:“神界下来的道长徐天泽,强行成就天道者,只是为了让璠儿顺利接受册封,这事儿你不管管?”
徐天泽在打什么算盘,即便境界当时仍旧在化境的单允,也是能够琢磨透。
单允说道:“徐天泽能够怂恿你跟林门主上得神界,跟天上的仙人们讲道理,其用心,的确是手段卑劣了些。但事后想来,你与林门主不听他言,我也知你们肯定会去。至于徐道长摆正了璠儿的道途去向,封了道号,甚至还将道祖亲自炼化的符剑‘守正’赐下,着实让我也吃惊不小。”
云锦担心道:“道教已被摧毁得丁点不剩,就中原那座风一吹就要垮塌的道观,已经不存在道意。若是让璠儿久走此道,我倒不怕她会被牵扯,却怕今后长此以往的因果压身,她会很累。”
单允笑道:“这点不用担心,由道祖亲自炼化的符剑守正,能斩断因果。”
云锦半信半疑:“还有这般好的玩意儿?”
单允气笑道:“真有。”
之后良久,两弟兄皆无言。
云锦突然问道:“你算不算得出,道祖转世在何方?”
单允摇了摇头,“神界的人都查不出来,我哪里能够知道,你还不如去西方佛国,问问你的师傅。”
云锦一阵吃瘪的样儿,“我没事儿跑大老远去问这个做甚。”
单允目光远望,幽幽道:“等处理了卫羽邻跟德炫和尚,一些个远古的孽债会浮出水面,因此璠儿有守正护身,我并无担心,可我担心陈雍庭那孩子。”
云锦当即掐指,神识从灵神界远游至道灵界,寻到了那个叫陈雍庭的小道士,经过一番推演后,云锦眉头微微一皱,“那份十分古老的气息,已经寻到陈雍庭,但我算不出来自何方,似乎像是无根之念。”
云锦突然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肯定是那德炫和尚干的好事,等我找到他,非斩下他的脑袋不可!”
单允始终镇定着,他道:“那股气息来自一处秘境,是个比灵龙族还要沉寂得荒芜之地,德炫和尚要是避而不见,便也就是在那里了。”
云锦问道,“你是说妖族?”
单允点点头。
云锦道:“天罚还未罚下,怎就又冒出个这般古老孽债?”
单允拍了拍云锦肩头,安慰道:“真要有什么事,道灵界还有林门主,你尽管出力便是。”
这位道灵界稳坐第三把交椅的天道者,性子在他结拜兄弟面前,实在是稳不下来,云锦话锋一转,“你跟林门主是不是一笑泯恩仇了?”
此言一出,云锦便知自己嘴贱。
单允久久不言。
云锦笑着解释道:“我与林门主的性命,不是你上得神界救的么。”
单允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
——
婆辽城内。
青华祠寺内的点睛大典,在昨日已告一段落,夫大本的神像体内已结成金身实质,是一块类似佛家舍利般的存在。
婆辽城作为第二座拥有帝国册封,可享人间香火的城镇,周围数座郡城都有人前来朝拜,甚至千里之外的山上仙家势力,也有渗透其中,不过这些势力在暗处,都被左箫分派的天赐人员,给请到了星冥帝国本都喝茶,看样子其门派势力不蜕层皮,很难离开星冥地境。
客栈内的一楼处大堂,已经人满为患,老人象梅不愿打搅百姓,便让儿子象贤工吩咐府衙县令路名珺不得特殊对待。
所以一众人就挤在一张方桌上用午饭,其中居然还包括了懒着不走的金堤娣。
单璠看不惯这么个脑子拎不清的同龄人,况且凌元这小子似乎对金堤娣也不排斥,索性单璠就拉着师父,找了个由头坐到了别桌。
凌元在饭间会侧目看看单璠那一桌的情况,在人潮拥挤的客栈大堂内,凌元总是还能捕捉到一些画面。
只因为老道人师徒仨人,一桌坐不满,已经有好几拨人提议跟他们拼座,但都被单璠给拒绝。
凌元不太明白单璠这丫头为何如此,可能是因为女孩子不喜欢跟别人同桌的缘故,但下一刻,凌元瞧见有人打算强行落座。
单璠因为有云梦桢在湘潭城的调教,拍桌子瞪眼睛的事儿,她打算留给师父。可师父他老人家并不在意,遇到硬茬子的他们,也只能让人落座,顺便还将师兄陈雍庭给挤兑到了她身旁。
新落座的有三人,有一名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汉子,一名是浓妆艳抹都遮不住丑的女子,还有一位鬼头鬼脑的精瘦男子,其眼神一直盯着单璠的脸上跟胸前打转,神情猥琐至极。
那中年汉子本就心情极差,他不赖烦地掏了掏嘎子窝,又用手抹了抹嘴,好似在尝到了某种精神良药后,情绪才有所缓和。
粗布麻衣的汉子没好气道:“你们仨吃完了没?”
陈雍庭在第一拨食客询问是否可以落座的时候,便被单璠拒绝,之后的几波,陈雍庭有拉扯过师妹的衣袖,让她别意气用事,客栈人多,咱们暂时可以应付一下,但他却被突然使起了性子师妹给瞪了一眼。
陈雍庭也不知自己哪里惹师妹生气,但这下好了,这一拨眼前人身上的气味儿,比师傅的还重。
陈雍庭只好忙打圆场,说道:“这位大哥,我们先来的,还没吃完,你们要是饿了,就点自己的菜,我们各吃各的。”
那粗布麻衣的汉子,视线扫过师徒仨人,不客气道:“我道你们怎么这般硬气,方才我家小姐与你们好说歹说,你们都不给面子,现在跟老子讲起了道理来了?!”
本想发飙的单璠被此人的一句话,给说得沉默不语,她知道自己又闯祸了,还连累了师傅师兄一块儿遭罪。
陈雍庭致歉道:“大哥,我家师妹不懂事,待会儿我定好好教训他一番。”
粗布麻衣的汉子微微扬起下巴,他拭目以待。
陈雍庭不愿意当着众人面前教训师妹,他不忍心,可师妹犯了众怒一般,师父也一直只顾吃喝,好似要将这块烫手的山芋交于他处理。
那位在脸上猛施粉黛的女子,讥笑道:“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懂不懂做人的规矩,你们两个男的,是她的师父跟师兄吧,怎么也是个纵容她欺行霸市的软脚虾。今个儿碰见我家小姐不与你们计较,若是真要计较,你们今晚可就走不出这座婆辽城!”
女子话间,硕大的臀部已离座,她将渗人的脸凑近了单璠,乐呵呵道:“我瞧着挺标致的小姑娘,怎么,有娘生,没娘教吗?”
此时的单璠已眼泪汪汪,并非她觉着自己受到了委屈,而是她在经过点拨之后,对自己的行径十分痛恶,可单璠明明记得这些是梦桢姐曾经与她提及过的道理,为何自己却能够忘得一干二净?
单璠低沉的脸,眼泪滴答坠下。
女子伸出粗肥的食指,使劲儿戳了一下单璠的额头,单璠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的细嫩脸庞,受力扬起,给师兄陈雍庭看得一清二楚。
陈雍庭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臂,低声喝道:“你住手!”
女子对此不依不饶,这般刁钻蛮横的小姑娘,她见过不少,也处理得多,大多都给她扇肿了脸颊,再狠狠羞辱了她们狗屁倒灶的师门养出了个什么玩意儿。
陈雍庭正欲动手,眼眶红红的单璠说道:“对不起!”
语气真诚且清晰,在单璠对面气势汹汹的三人都有听见。
随后单璠起身离座,步调不紧不慢地走出人声嘈杂的客栈。
老道人嘴里嚼着饭菜,眼看小徒弟离开,他便给大徒弟使了个眼神,陈雍庭受意立马追了出去。
旁桌的凌元走到老道人跟前,将他请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那三人对着一桌子的饭菜指指点点,女子与老道人说道,“你们的这些,全给收走,看着真他娘的心烦!”
凌元俩三下将桌子收拾一番,当他转过头瞧见老道人已经跟老师把酒言欢,他便跟着走出了客栈大门。
远处街道的角落里,单璠蹲在地上,下巴搭在膝盖上,嘤嘤抽泣着。
陈雍庭已经站在单璠身旁,静静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师妹心情好起来。
昨天的师妹还是个听话的好姑娘,事事都为他跟师傅着想,为何今日却使了性子?
陈雍庭抠了抠脑袋,还是不得而知。
凌元靠近了过去,单璠依旧抽噎不止,只听单璠埋着脑袋,自言自语道:“我明明是看不惯凌元身边的那个妖女,为什么要把气撒在别人身上?还要惹得师傅师兄难堪,我真不是个东西!”
陈雍庭愣住了。
凌元也不知道那金堤娣如何就招惹到了单大小姐。
凌元却傻乎乎地替金堤娣开了口,“金堤娣也就嘻嘻哈哈了些,不过她哪里做错了吗,小璠?”
这话当即惹恼了单璠,只见单璠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指着凌元的鼻子,臭骂道:“不!不是她对不起我!是你对不起小医女!你跟那金堤娣坐在一块儿,你让小医女怎么办!?你就没打算将她娶进门吗!?你到底有没良心!?”
接二连三的质问,震得凌元心间如山崩地裂,是啊,他好像对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已经听说了好久好久。
凌元一时语塞,许久之后才一本正经地与单璠说道:“我会回去找她的。”
单璠一把抹掉眼泪,将信将疑道:“你是说真的?”
凌元肯定道:“当然是真的。”
单璠又问道:“那你干嘛跟那金堤娣挨那么近?”
凌元解释道:“我没有啊,我都没注意到这些。”
单璠两步走到凌元跟前,再次质问道:“你有没有碰过那金堤娣?”
凌元反问道:“我碰她干嘛?”
单璠一锤锤在凌元肩头,恶狠狠道:“要是再让我知道你辜负人家小医女,我就立马提刀砍死你这个没良心的!”
凌元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用这么认真吧。”
单璠瞪向凌元。
凌元立马两手举高投降。
单璠给凌元提了要求,“那个妖族的金堤娣,你给我离她远点儿!”
凌元本意是询问为何,但见仍气头上的单璠,他也就没敢搭腔。
三人一块儿回到客栈,经过那三人的时候,发现这张桌子已经很拥挤了,是那三人准许了别人的拼桌。
单璠低着头从他们身边走过,等她瞅见师傅已经喝得摇头晃脑,赶忙上去让师傅少喝点。
老道人则乐呵呵得打了个酒嗝,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师傅跟老先生相逢恨晚,这顿酒能够喝到明早,那就可就真的舒坦喽。”
单璠其实是很担心师傅的身子,加之她方才与别人起冲突,她怕师傅给气出个好歹来。
象贤工招呼着单璠坐下,说有事儿向她请教。原来是兵部尚书大人,想求几张镇宅的符纸。
单璠见有客上门,当即将师兄引荐给兵部尚书,还说我师兄的画符功夫,深得师傅真传,一张百灵符纸,可敕十丈范围鬼物,用作屋檐门帘,最适合不过。
于是乎,兵部尚书大人就掏了二两碎银,从陈雍庭手中购买了十张百灵符纸。
眼见着师兄赚了银子,单璠心里头开心得紧,自己的师兄啊,归乡的心境又圆满了几分。
众人围着方桌显得有些拥挤,但这样的氛围却是少有,跟凌元领座的金堤娣不想起身夹菜,便与凌元说道:“我吃不到那道老先生都说好吃的白斩鸡,我也想尝尝好久了,你帮我捻一块来。”
这样的话在帝国人听来,真是掉脑袋的大罪,世间除了皇帝与公主殿下,谁能受此大恩?
也是同样的震惊,单璠听入耳后,要是凌元敢为金堤娣做事,由他娘亲亲传的朽心掌,随时准备朝凌元身上招呼。
凌元说道:“你可以站起来夹菜啊。”
金堤娣也不气恼,她愿意听从凌元的意见,果真起身夹了两块儿白斩鸡到自己碗里,随后又从自己碗中分给了凌元一块,“喏,你也尝尝。”
凌元是来者不拒,正准备一块吃掉,却听单璠说道:“凌元,我也要吃,你给我夹一块来。”
凌元看了单璠一眼,心想这丫头怎么就跟金堤娣干起来了,于是他伸长手准备捻鸡块的时候,又听道:“不用,我就要你碗里的那块。”
凌元无所谓,把自己碗里的给了单璠。
金堤娣那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眼睛瞅着单璠,到底也不明白这个姑娘是啥意思,难不成她对凌元也有好感?
金堤娣本意是不愿与凌元的朋友有任何的冲突,她抿了抿嘴,又起身给凌元夹了一块,凌元准备送入口中,单璠又来截胡:“我吃不够,我还要。”
有关于单璠自个儿闹脾气的事,单璠内心之中,对自己有着深刻的认识。但一码事归一码,自己脾气不好,方才已经给人道歉了,然而她决不能让小医女难过。
凌元伸手夹了一块鸡肉,放进了单璠的碗中,随之而来却是又有一筷子,是金堤娣放了一块白斩鸡在单璠碗里。
单璠看着俩人一气呵成地动作,就气得不行,索性放下筷子,两手环胸,不打算继续吃了。
凌元认为自己挺无辜,单大小姐的心情咋就说变就变?他放低脑袋,斜眼儿望着单璠,问道:“我的姑奶奶,你又怎么了?”
单璠仍是闭口不言,一副不哄好我,待会儿有你好受的样子。
金堤娣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姑娘不喜欢自己跟凌元待在一起。
却是师兄陈雍庭在单璠耳边嘱咐了一句:“师傅跟殿下的老师都在呢,小璠可莫要使性子。”
气头上的单璠顿时醍醐灌顶,拿起筷子大口吃肉,嘴里还一番称赞客栈的味道很正宗。
老道人与象梅两人看着晚辈们的勾心斗角,就好像孩子们的过家家,实在是太可爱了些。
正用饭间,有一人着装典雅的姑娘走到方才老道人师徒的方桌前,眼瞅着自己人已经落座,她与其中的几人说道:“方前辈,桌前辈跟姚前辈两人胡来,你怎就不劝着点?”
说这话的姑娘,面容俏丽,肌肤晶莹,有如羊脂,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但她的着装,却是与她年纪不搭,应该是已经嫁做人妇,才会如此打扮。
这位姑娘是最开始就被单璠拒绝拼桌的客人,只是当时的姑娘一点也不生气,别人先她落座,有权选择同桌之人。只是当她在隔壁客栈三楼雅阁落座时,才发现与她一同出门的三位前辈,不见了身影。起初她都没有想到三位前辈会折返,去找小姑娘的晦气,她先是去了三人喜欢去的茶厅跟戏院,都没寻见人。还是随身的仆人,给她提了个醒,她才意识到事情可能会变得很严重,三位前辈出手没个轻重,要是将人家小姑娘面貌伤及,那她可真是罪过了。
谁料这位粉黛乱施,面相奇特的女子,说道:“就是我带他们来的。”
姑娘明显吃惊,但又听方前辈说道:“孔夫人,这事儿你能忍,老方我可不能忍,老卓老姚他们俩看见你受欺负,他们也忍不了。”
这位款款大方的孔夫人叹息一声,那位小姑娘本就没有错的,大家本就谁也不认识谁,不是非得卖她夫君家面子的。
现在三位前辈霸占了桌子,这等欺负人的事儿,她实在干不出来。
而那粗布麻衣的汉子突然说道:“其实若是那位小姑娘一直这般强势下去,我等倒也有胡吃海喝一番后,多骂几句的兴趣,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便是。可谁知道那妮子,居然跟咱们道歉了,也不知道是怕了咱们,还是真就觉得自己做错了?老姚你说说看。”
那精瘦男子讥笑道:“当然是怕了咱老姚啊,就我这能杀人眼神,不盯得她哭鼻子回家找娘吃奶去,老姚我跟她姓!”
粗布麻衣的汉子朝旁桌努努嘴,“那咱们打个赌,我赌那妮子是知道自己错了,老姚要不要走一个?”
老姚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他也在思量老卓的话,赌什么无所谓,就怕在老方这婆姨跟前丢了面子。
孔夫人转过身去,果真瞧见单璠的侧脸,她赶忙安抚好三人:“三位前辈还是消停一会儿吧,既然别人都已承认错误,于情于理,也得给人家时间好好想想今日之事,下回啊,可不能再这么欺负人了。”
三位前辈没话说,作为孔家的客卿,孔夫人的话,就是孔家庄庄主的法令。
孔夫人移步来到单璠身旁,她轻轻拍了拍单璠的肩头,笑容盈盈道:“小姑娘,方才你是坐那一桌的吧,我家的三位前辈,在你面前失了礼数,还请你莫要怪罪。”
单璠侧过身来,手肘正好搭在凌元肩上,她看着眼前这位美丽大方的姑娘,说道:“起初是我不好,出门在外的,与人为善就是与己为善,这点小事,我不放心上。”
孔夫人笑容甜甜,嗓音清澈,“这样吧,妹妹的这桌饭菜,待会儿就不用结账了,我请。”
单璠摇了摇头,她晃了晃凌元的肩头,拒绝道:“不用,这桌饭菜有人请了。”
谁知这位孔夫人身后的三位奇怪前辈,上来就问道:“小姑娘,你站起来说话,别没大没小的,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啊?”
孔夫人眉头一皱,转过身去,责怪道:“方前辈,你就别再惹事儿了,要是再这般,就别怪我回去告诉夫君。”
当孔夫人搬出孔家庄庄主,三位前辈明显气势降下去大半。
单璠却是站起身来,挺直身板说道:“这位前辈说的没错,我是该站起身来,不能失了礼数。”
孔夫人再一次回过身来,发现这位顶可爱的姑娘,是真真儿惹人喜爱,她抿着嘴,微笑道:“我是孔铎昭的妻子,何香。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单璠顿了顿,她不太愿意跟别人说自个儿名讳的,加上还有那三个怪人在,但她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我姓单,单名一个璠。”
孔夫人笑着点点头,她情不自禁地拿住单璠的手,说道:“方才卓前辈就说单姑娘并非是怕了才开口道歉,现在看来,单姑娘也是一位通情达理的好姑娘。咱们相逢即是缘分,我可以认你做我的妹妹吗?”
单璠愣住了,感觉自己在听天书,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孔夫人瞧见单璠一阵吃瘪的模样,就知道是自己唐突了,于是说道:“看样子,单妹妹是刚出来不久吧,有时候在家跟外边,的确是很不一样,就像我刚嫁过来的时候,也沉闷了好些时候。”
孔夫人已经叫上了单妹妹,却没有自称自己是姐姐,打算还是慢慢来的好,这样一个乖巧可人的妹妹,她是真喜欢得紧。
孔夫人笑颜如花道:“我现在就带着三位前辈离开这里,就不打扰单妹妹跟家里人用饭,如果可以的话,晚一点我想要邀请妹妹还有你的家人,去顾芳斋看戏。”
单璠没同意,也没拒绝,这位自来熟的孔夫人何香,模样瞧上去,也就跟她一般大小。
孔夫人这会儿才笑着放下单璠的纤细小手,随后带着一行人离开客栈,当她跨过客栈门槛儿的时候,还回身瞅瞅,见单璠妹子已经重新落座,她这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