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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桌上的酒菜已见底,单璠主动询问了师傅跟象梅老先生,要不要再加点菜,结果师傅笑呵呵地说道:“小璠呐,再来半壶酒,我与象老哥刚好喝到点上,不然总是少一些,师傅全身不得劲儿。”
老太傅象梅喝得油光满脸,老人家已有些醉意,他听见道长还要与他拼酒,有些慌乱,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再喝老夫就得被人抬上去了。”
老道长嘿嘿一笑,全然露出本性,随后他脸上表情像是拥挤在了一块儿,“那咱们晚些时候再喝,一定喝他个一醉方休!”
老太傅象梅点点头,先哄好这个好酒的道长再说其他。
金堤娣望着孔夫人离开的视线,久久没有坐正身子,她总觉得这位孔夫人的姿态,好像比其他人多点什么一样,却又看不真切。
金堤娣与单璠主动问道:“单姑娘,那位孔夫人请你们看戏,捎上我可好?”
单璠给师傅加了些青菜,她有些担心师傅喝过头,连他的两个小徒弟姓什么都给忘了。
单璠瞅也没瞅金堤娣,只是说道:“我都还没答应她呢,你要是想去看,你可以自个儿去看。”
金堤娣瞄了一眼还在亢嗤亢嗤往嘴里送饭的凌元,笑着说道:“我这不是想跟着你们嘛,跟你们在一块儿,若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我可都不怕。”
单璠略带幽怨的眼神,看着金堤娣,埋怨道:“你想跟着凌元就直接讲,干嘛非得把我绑一块儿。”
金堤娣一愣,自己并没有得罪这位俏皮姑娘,为什么对她成见这般大?
凌元放下碗筷,赶忙宣布了阵营:“小璠去哪儿我去哪儿,金姑娘,你可莫要再跟着我了,我不想死的。”
金堤娣眉头一皱,这什么跟什么?她明明看得出来,眼前的单璠姑娘,是喜欢那位默默无言的陈雍庭,可为什么单璠会对自己这般,难道她也喜欢凌元?
金堤娣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看着单璠,睥睨道:“单姑娘,你这么暗地里要求凌元,可不对,你不能脚踏两只船呐,你不怕淹死喽?”
单璠这回没摔筷子,也没扣碗,单璠只是扬起脑袋,看着凌元,又朝金堤娣努努嘴,凌元立马解释道:“单璠是我亲妹妹,你别瞎说话。”
随之单璠与凌元对视一眼,俩人一同拿起碗筷,夹菜吃饭。
单璠吃相越来越有她梦桢姐的样子,不像凌元那般,埋头一个劲儿往嘴里地刨饭。
她在吃掉一截儿莴笋后,细嚼慢咽地与陈雍庭说道:“师兄啊,要不晚一些时候,我们去看戏吧,反正点睛大典才结束没多久,象老师跟师傅也不着急离开婆辽城。”
陈雍庭望了望师傅,才发现师妹为何不先询问师傅的意见,原来师傅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
得咧,待会儿他又得把师傅拖上楼去,让他老人家安安心心地睡大觉。
单璠手肘碰了碰凌元,凌元通晓她的意思,说道:“我都没问题。”
单璠抿了抿嘴,说道:“这怎么成,你不是答应了象老师,要送他返乡,一直跟着我像什么话?”
凌元哎哟一声:“是哦,我还要送老师。”
象梅则笑着说道:“这可不必,你已救过老夫一家人的性命,老夫已不愿让你再次涉险。何况有贤工在,暗中还有其他人员护送,所以老夫这一趟剩下的几百里回乡路,已无后顾之忧。你大可与老道长同行,好好瞧瞧星冥帝国的大好河山。”
凌元知道老师不愿直呼他名的原因,他起身与象梅作揖道,“学生谢过老师。”
象梅微笑着点头。
却是金堤娣多了一个心眼儿,她说了一个在场人都没有想到的问题,“那个自称孔夫人的女子,会不会在昨日瞅见了咱们几个,就在青华祠寺内的位置,知道了咱们的身份,好以此来套近乎的?”
单璠乍一听,还觉得真是这么一回事儿,她突然有些反感了。
凌元却摇头道:“昨日进得寺庙的人,没有她,也没有那长相奇怪的三人。”
金堤娣道,“这么肯定?”
凌元点点头,他是可以肯定,因为他的记性超乎常人,单璠应该也能确定得下来。
的确,在凌元放话后,单璠细想一番,也摇了摇头,称没有见过这几人。
在昨日的那场热闹非凡的点睛大典上,帝国方面并没有要求进入寺庙的人员,所以无论是男女老幼,还是达官贵人亦或者是乞丐,佛门圣地皆无阻拦。
这也就造成了那些身患疾苦的人们,在大典开始之前,早已将寺庙大门围堵,因此绝大部分在湘潭城有身份地位的人,只有极少数见证了大典初始。而若非有官兵开道,恐怕老太傅等人,也同样挤不进去。
金堤娣左手撑着右手肘,右手兰花指拿着一块杏仁酥,无可奈何道:“那好吧,你们说没有,那就没有咯,反正我说不过你们。”
耳畔传来阵阵呼噜,是老道人趴在桌上睡着了,单璠与师兄陈雍庭将师傅搀扶上二楼客房休息,老道人还迷迷糊糊地说道:“看戏的时候,可别忘了叫为师一块儿。”
单璠笑着答应了。
酒足饭饱后,单璠领着师兄还有凌元出客栈游玩,金堤娣眼瞅着凌元离开,心里有些不开心,自己怎么在凌元那里,什么也不是的样子?
于是金堤娣今天不打算跟凌元一块儿,在凌元等人离开后,她自个儿重新整理心情,走出了客栈。
路上,孔夫人走在前头,三位前辈在她身后两步远,丑女人转过身与随从嘀咕了几句,又来到孔夫人身侧,问道:“夫人,咱仨因为一些小事,耽搁了您吃饭,请您原谅。”
孔夫人目视前方,他的两手叠放在腹部,走路姿态正大,步调比一些男子的还要夸张,但要旁人看上去,却也一点也不碍眼,甚至想要多看几眼。
是因为孔夫人出身的缘故。
孔夫人笑了笑,道:“这没什么,要是没有三位前辈无心插柳,我还与小璠妹妹说不了几句话呢。”
丑女人试探性问道:“夫人真要请他们看戏?”
孔夫人回头,“那是当然,我都愿意认了这个妹妹,哪里还能够欺骗与她?”
丑女人又问道:“那咱们现在还是先陪夫人用饭吧。”
孔夫人拒绝道:“不用,夫君在家,我得先回去跟他打个招呼。”
三人后背顿生冷汗。
孔夫人笑道:“三位前辈不必担心,我可不是话多之人,该说的才说,我是想回去,让夫君也来听我的戏。”
丑女人又问道:“夫人,那小姑娘好像还没答应您,她会不会让您失望?”
孔夫人停下步伐,想了想,说道:“我倒想让三位前辈去请,但是万一小璠妹妹一瞅三位前辈就来气,算了,待会儿我亲自再来一趟得了。”
丑女人应了一声是,退后一步,与同伴跟在孔夫人身后。
孔家庄占地颇大,因孔家家主世代与城主府关系匪浅,据说百年前的婆辽城城主,在修建城墙的时候,遇上悍匪劫道,甚至还被打穿了西城门。
幸好当时初到婆辽城的孔家庄先人,带着一众弟子同官兵围剿,那一场恶战下来,双方死了不少人,最终以悍匪落败告终。
在那之后的几个月里,陆陆续续都有匪人前来城西门闹事,惹得当时的城主焦头烂额。好在愿意保一方平安的孔家庄先人,向城主请愿镇守此方,所以城主与孔家庄先人协定:允许西城门成为孔家庄大门。
因此孔家庄院子,便是婆辽城西城门往外的延伸,占地足足八百亩地,有婆辽城十之二的规模。
孔家庄世代习武,其历代庄主以拳法跟枪法见长,庄园内有一座演武场,附近闻名而来的青年才俊,经过层层筛选,都以拜入孔家庄为傲。
可即便孔家庄成不了山上的仙家门派,但也比一些只有八尺门面的拳馆强,所以孔家庄在方圆几百里地,十数个城镇之中很有威望。
那块饱经风霜的西城门墙匾依旧在,风雨数百年不曾败坏过,只不过在它的更上一方,还有一块一丈长,四尺宽的‘孔家庄’金字牌匾。
孔夫人何香临近大门,庄园门外的侍卫,抱拳致礼,本来按照山庄历来规矩,众侍卫们还应当吆喝一声‘恭迎庄主夫人’,但因何香生性怕噪,庄主孔铎昭便将此庄规废去,可见庄主对何香之爱惜。
何香刚进庄园,正巧碰见老账房,便上前询问:“陈先生,庄主现在何处?”
老账房年岁易高,面相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怀中捧着一把算盘,一瞧是庄主夫人,老人家笑呵呵地说道:“刚刚路过校场的时候,瞅见庄主正在整顿弟子呐,老奴劝夫人还是不要去了,一群没穿衣服的汉子,叫喊声震天响的,老奴听着都挺怕。”
何香笑道:“那感情好,正好瞧瞧庄主到底能一次打多少人。”
老账房没说其他,两只手紧捧着算盘,笑着离开了。
从大门口走到庄园里头的校场,路程不近,就戏子何香这样出身的女子,大步尚且需要一刻钟,何香扭头瞅了瞅步调不紧不慢地陈老账房,觉着老人家的身体状况还挺好。
孔家庄目前在册弟子有五十余人,这些人数仅是当下庄主的弟子,上一辈的庄主弟子,已经走出庄园自谋生路。
有些头脑的就去做了镖师,极个别功夫好的弟子,就去做了护院,甚至是别家大院的教拳师傅。而
那些不愿意离家远、想要稳定生活的,便就近开了铁铺子,还能携带好几位师兄弟一块儿,也都是赚钱养家的路子。
何香来到校场,见到场上皆是赤膊的四十余名弟子,他们依次围成一个圆,正中央有人在拳脚搏斗。
何香能够瞧见她的夫君,正在与他的弟子相互较量。
校场上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时高时低,当何香从众弟子里穿过,进入场地的时候,她的夫君一拳震倒了三名弟子,激动得何香拍手称快。
倒地的几名弟子匆忙起身,往后挪了四步,站稳身形,他们各个鼻青脸肿的,但也没有谁敢用手抚摸去痛。
场地中央有一名样貌不足三十的男
子赤膊上身,他拿过一名弟子递来的毛巾,擦拭一番后,朝着妻子何香招了招手,道:“香儿,你过来。”
何香荡起双臂,迈着大步调走去,形象足像个小丫头,惹得孔铎昭笑骂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淘气。”
何香笑着拿过他的毛巾,替他全身擦去汗水,随后又从弟子手中拿过薄衫,给夫君披上,笑着说道:“人家现在本来还是个孩子嘛。”
孔铎昭拍了拍妻子放在他手臂上的小手,指着输给他的弟子说道:“你们三个,再扎办个时辰的马步,其他人散了。”
众多弟子一哄而散,那三名不敢喊疼的弟子,走到校场边缘,老老实实扎起了马步。
三名怪人恭敬地抱拳,喊了一声孔庄主,随后便退守一边。
孔铎昭领着妻子来到大殿门前,有一张提前放好的长凳,孔铎昭想要妻子坐下,何香却硬拉着孔铎昭坐在了长凳上,然后何香纤细的小手,就在夫君肩头敲敲打打,委实是一名合格的妻子。
孔铎昭享受着妻子还不能出师的手上技法,他并不要求妻子有所改进,只要妻子有这个心,那他便足矣。
孔铎昭问道:“今天不在顾芳斋跟你的师兄姐弟排练,怎么回家来了,是有什么事?”
何香反问道:“难道没事儿,我就不能回来啦?”
当初孔铎昭从顾芳斋主人手里娶过何香时,就知道自己的妻子在他面前,估计永远都长不大了,也确实是他太宠爱何香。
整个庄园除了自己的长辈,还没有谁能够反问他孔铎昭。
孔铎昭仰天一笑,“能,当然能,这里是你的家嘛。”
何香嘻嘻一笑,“没有啦,是有事儿回来告诉夫君的。”
孔铎昭端庄在长凳上,两手搭在膝盖上,他的前方是还在扎马步的三名弟子,他道:“夫君我愿闻其详。”
何香道:“我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姑娘,心眼儿挺好,人也善良,我邀请了她去顾芳斋看戏,想你也来。”
孔铎昭疑惑道:“姑娘?香儿,夫君目前可没有纳妾的打算,还是算了。”
何香哎哟一声,“这是哪里话,我打算认她做妹妹来的,可没有你想的这般。”
孔铎昭还是摇头道:“昨日没去成青华祠寺观礼神像点睛,帝国那边认为我这一介武夫,对国事不上心,所以今日下午,夫君应了县令路大人的邀约,估计是去看不成你的戏了。”
何香手指的劲道消失,她喃喃道:“这样啊。”
星冥帝国在收编城镇的同时,对他们这种山野村夫,的确是要比那些山上仙家,要好得太多。据孔铎昭的眼线得知,目前被星冥帝国用武力镇压的仙家,是十之八九。
唯一能够得到帝国公主殿下青睐的,目前只有隔这儿数百里的云旻宗。
星冥帝国当然是枪打出头鸟,山上的各方势力,但凡是在星冥帝国境内,不仅要归帝国节制,还要增加其赋税。
这山上相比山下,不仅没有短则三年,长则五年的免税国策,还得是立马执行。
星冥帝国是不怕这些山上势力闹事,天赐部队在全国上下布防的眼线,已经形成天罗地网,真要有那个宗门敢硬拼,星冥帝国直接移平山头,并无可能。
用祇首大人黄维的一句话来讲,便是:打就要打最顽抗,最不服气的。
这是黄维从道灵界摸爬滚打十几年,对道灵界内仙家们最透彻的认知。
好在并无谁敢捋老虎须,星冥帝国如今所缺的,大概也就只是一位天道者坐镇京都天古城。
孔铎昭看了看三位前辈,说道:“还是让三位前辈同香儿一道吧,有他们在,我很放心你的安全。”
何香是个听话的孩子,以前跟自己师傅学艺时,师傅让她与同门师姐挂单脚一个时辰,愣是只有她没敢偷懒,且何香也是顾芳斋里,成角儿最早的一个孩子。
所以当何香的师傅要将她许配给只会练武的男人时,何香也没有摇头,她的一生,好似都在她师傅的章程之中,她不愿翻覆规矩,不想舍弃现下能够吃口饱饭的日子。
如今诸多的证明,何香是幸运的,她也赌对了自己的人生,师傅待她如亲闺女,夫君同样对她呵护疼爱,甚至还娉重金找来三位道力不俗的前辈,对她往返顾芳斋以及孔家庄之间保驾。
她何香目前是顾芳斋的头牌,比她的师傅还要早五年成角儿,其一生足可称作传奇,正在裹挟星冥帝国之国运,一同书写进史册。
孔铎昭突然说道:“今日不是你专场吗?这个时候你还不去?”
何香一想起时间紧迫,连忙与夫君告别,双脚不停歇地朝客栈走去,她都忘记自己吃饭了。
南城门处,城门内外进出的百姓络绎不绝,街边摆摊的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因点睛大典关乎星冥帝国之国祚,皇庭并没有大肆宣扬此事,可不代表没有人来。
城门外,一马车奔袭而来的速度丝毫不见下降,城门口的士兵遥遥望之,立马手持长戟,对准看似想要硬闯的马车,呵斥道:“来者下马,接受检查,若要进城,车内不得有兵器毒药,否则一律上缴。”
赶马车之人样貌不俗,乃是一名男青年,他一身直缀气势逼人,不像是个普通的马夫。
只见临近城门口,此人索性跃下马车,虽然他能够安稳着地,可马车仍旧勇猛往前。
数名守城士兵当即长戟尾端杵地,身形一往无前进了两个身位,他们右手持戟,对准马匹,左手拔出腰间的厚背刀,护住身前,倘若此马硬闯,其必定被长戟戳穿头颅。
就在马儿硬闯之际,那名男子又飞身跳回马车之上,他一把勒住马缰,马儿前肢腾空。
这一匹约有丈长的巨马居然就这么站了起来。
也就这么一下的仰望,守城士兵的心城被下了大半。
只听那人赞赏道:“不错,婆辽城的士兵们,各个都无畏死亡,是我星冥帝国的好男儿!”
守城士兵正欲喊话,瞧见此人身后又传来阵阵马蹄,不消一会儿,又有数名轻骑奔袭而来,尘埃落定后,数人已在男青年身后稳住马匹,恭敬道:“世子殿下,是我等输了。”
那男青年哈哈大笑,“输了的人,待会儿进城,可就别再掉队了。”
诸人齐声道:“属下领命!”
男青年大手一挥,道:“我乃世子许平栗,尔等快快让出道路,可别耽搁了本世子观瞻青华祠寺。”
守城官兵们并未收回长戟,也未将厚背刀归鞘,有名士兵对许平栗说道:“点睛大典在昨日已经完毕,你若是军营中人,劝你快些回营!”
之所以这般不近人情,是此士兵知晓,按照县令路名珺大人口授的祇首公文,为保护点睛大典能够顺利完毕,公布了其中一点要文:以婆辽城为中心,以及周边城镇不得出现将军将士周游别城,各个城镇,各自分配人手,稳定城镇安宁。
何况这位自称是世子殿下的许平栗,其父王之兵力,驻扎在离此地上千里之遥。
男青年坐在马背上,手持马鞭,质问道:“难道你没听清楚,我到底是谁?”
星冥帝国为数不多的异姓王,康巡王许栋,镇守边关三十余年。其独子许平栗,在康巡王百年之后,可继承王位不降其爵位,世袭罔替。
这是皇帝凌颜在初登王座之时,为稳住康巡王不动摇的唯一手段。
那名士兵义正言辞道:“听清楚了,请出示军牌,亦或者军中的边防印信。”
男青年对此并不满意,他双腿轻夹马腹,上前狠狠一鞭打在士兵的脸上。
士兵脸颊吃痛,痛入骨髓,此时此刻,他却不曾后退,持戟往前,警告道:“你!?休得无礼!”
男青年一脸不屑,嗤笑道:“若是都与你讲明白了,你的不长眼,我找什么地儿撒去?赶紧让开了,若是不让开,将你踏成肉泥,本世子再到你们府衙大人,说明缘由也不迟。”
许平栗的说法,完全不合府衙路名珺平日里对士兵的讲演。
士兵当然不肯放行,他这一次是往前踏出一步,用戟指着许平栗,道:“既然你有官位在身,我必有责审查每一个过境之人,若是你还不拿出印信,就请原路返回,否则按冒充朝廷命官论处!”
许平栗身后的男子,骑马而来,一只满是老茧的大手夺过那名士兵的长戟,他用戟反指着士兵说道:“大胆,世子殿下的去路你也敢拦,还不快快让开,否则你死罪难逃!”
士兵换了右手持厚背刀,振声道:“他娘的,不出示证明,我如何得知你是否假冒,如果尔等再纠缠不休,也别怪我按刑部颁发的历法,以及祇首黄大人的文书,将尔等拿下!”
男子怒不可遏,正欲发作,他身旁的许平栗却是讥笑道:“如果出示了,我又怎么能砍下你的手?”
只见士兵眼前一个残影划过,他的厚背刀便已掉落在地,而在刀把上,还紧紧握着他的右手掌。
士兵痛叫一声,捏住喷血而出的手腕,坐倒在地,其同僚训练有素上前封住许平栗的去路,有四名机警的,已经将一行来路不明的人团团围住,以防其逃走。
也就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此时,只见许平栗从怀中掏出一物,笑着说道:“此人有眼无珠,冲撞本世子,目无法纪,本世子亲自斩下他的手掌,以儆效尤。”
众多守城士兵瞧着那年纪轻轻的许平栗,乐呵呵地手持一块金光闪耀的令牌,已心如死灰。
那名断了手掌的士兵,额头布满汗水,他两眼流着眼泪,身心都被眼前的这位自称世子的人,给折磨地心身崩殂。
世子许平栗翻身上马,光天化日之下,领着一众将士大摇大摆地牵着马匹进了婆辽城。
金堤娣正巧在城门口出现,她来到忍着剧痛也不吭声的士兵身边,先是与其他士兵说明了来意,然后拾起他的断手,看了看伤口,说道:“伤口没有染毒,你运气不错,遇见本姑奶奶了。”
金堤娣从怀中摸出一只玉瓶,倾倒出一些看似泥浆的东西,给断手伤口处抹匀。随后摊起手掌,五指成勾,只见手掌中心有一团雾气
徐徐而生。
是灵气外溢,只不过金堤娣尚未将灵气凝成实质,她也只能通过士兵的伤口处,以此作为媒介,将断手与伤口吻合后,迅速使灵气牵连血管以及神经的对接。
为确保在灵气消散后,已经对接成功的血管跟神经不错位,金堤娣又拿出十数只细小银针,从士兵的掌心径直插入,完成了巩固。
待到将士兵的伤口包扎完毕,金堤娣笑着拍了拍手,将灵气散去,说道:“可以的啊,这么疼,不曾叫唤一声。”
士兵脸色发白,他快要虚脱,但还是强提精神,跟眼前的神医磕头致谢。
伤者未能说出一句话,金堤娣也能够心安理得全然接受。
自己又救了一人,金堤娣心情不错,没给别人逮着多搭腔的机会,她悄悄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客栈里,孔夫人提前到来,询问过掌柜的之后,才得知单璠几人前脚刚走。
因顾芳斋还有戏台上的事,需要何香回去敲定,她便留下了对单璠印象较好的卓前辈在此恭候,她则赶回了戏园子。
当夕阳的最后一缕阳光,从客栈大门口铺入大堂时,单璠几人正巧与那粗布麻衣的卓前辈在门口碰面。
单璠恭敬抱拳道:“晚辈单璠,见过前辈。”
汉子点头,道:“我姓卓,双名赟樊,咱们俩有些缘分,尾名同音。”
单璠笑着与卓前辈介绍了她身旁的凌元,以及她的好师兄,顺带还夸赞了他的师兄,符箓功底有多深厚,道法有多玄妙,总之单璠想尽一切办法,要打响师兄的名号。
陈雍庭不喜这般,他立马说道:“卓前辈别听我师妹胡言,我就一个小道士,给别人镇镇宅子,看看风水,糊口饭吃而已。”
卓赟樊却是点头道:“有点意思,希望有机会能够瞧见你出手。”
陈雍庭一瞧卓前辈误会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随后卓赟樊带着单璠几人,走出客栈,此时他们却忘记叫上了师傅。
路上,卓赟樊介绍了孔夫人何香,以及孔家庄的背景历史。
单璠几人听得出来,眼前的卓前辈,很是佩服孔家庄庄主孔铎昭的武艺,特别是他的一双拳头,堪比铁石。
卓赟樊还主动与单璠分析了,从单璠犯错到认错,这之间的心境变化,以及他对单璠的改观。
一般有门有派的女流,根本就做不到,因为卓赟樊很明白,这样的女子,多半会招来同门师兄打压此事。
但单璠的做法,可取之处太多。
天色已暗淡,几人来到一处灯火辉煌处,单璠几人瞧见书写‘顾芳斋’三字的匾额,在这夜色之中莹莹发光,应当是运用了某种珍贵料子,这在道灵界山下并不多见。
顾芳斋乃是一座四进大院,几人走过一进的正院,再过一趟堂屋,便听见了前方的阵阵鼓掌叫好声。
走进大堂,一阵轻锣鼓,声响却尖不刺耳,台上的两侧沾满了服饰各异的戏子,他们的脸上色彩各不相同,有些手持宝扇,有些手握银枪,场地的中央,两位戏子的对垒,惹得台下掌声不断。坐在前排的看客,在看得尽兴时,会大开嗓子,嚎一句:“赏!”
随后便有人,将一锭金子抛向戏台,就这一下,又是一阵吆喝。
丑女人出现在单璠几人跟前,她领着单璠来到看客的第二排的圆桌坐下,临走前与单璠嘱咐道:“孔夫人让单姑娘在此看戏,若有需求,可随时告诉老卓。”
单璠道了一声谢后,四周又传来吆喝声,她连忙往台上看去,原来有戏子正好僵直往地上躺下,其果决有目共睹。
圆桌上有吃食,水果糕点,样式多量也大,几人尚未吃饭,陈雍庭与凌元早已开拔,嘴上没有停歇。
台上戏子唱到某一处,坐在单璠身旁的卓赟樊会指出其精髓,比方台上戏子的兰花指法,其韵味有何独到之处,以及戏子腾空时的踢腿,又难在何处。
单璠看得认真,脑袋里比较反复,的确,比起常人来,台上戏子在身段上,是要更加拥有天赋,且美感不失,这也是戏子们能够挣得吆喝声的缘故。
一台戏唱罢,台上所有戏子在下台前,并列朝台下深深鞠躬,以示感谢。
又一台戏上演,单璠一眼就瞧出第一位登台的戏子,就是孔夫人。
只因孔夫人也第一时间,目光找到了单璠,台上台下,俩人时不时遥遥相望。
孔夫人脸上画有白霜,两只眼睛周围,金光闪闪,嘴角处也有细纹延伸至后颈的样子,单璠与卓赟樊问道:“卓前辈,孔夫人的这一出戏,好像唱的不是人。”
卓赟樊点头道:“这是一只妖精与人间男子的故事,孔夫人扮的是一条蟒精,待会儿还有一位男子出现,单姑娘细细看来便是,有重头戏的。”
单璠心头期待不已,重头戏会是什么样呢,总不能真能变成蟒吧?
台上正在上演人与妖的相识,台下的吆喝声比上一场,要多出很多。
很多时候单璠看着不起眼的地方,就稀里糊涂地在她周遭响起满堂喝彩,比方台上的孔夫人与一名手持禅杖的和尚,有着近乎武术套照的过场。
单璠瞅了一眼卓前辈,见他正目不转睛地观戏,便也不忍打搅。
感受到了单璠的困惑,卓赟樊这位功夫底子不错的江湖武夫,与单璠解释道:“单姑娘之所以看不懂,是因为吆喝声都来自练武之人。”
单璠便更加不明所以。
卓赟樊笑着解释道:“在我看来,孔夫人的武学底子虽然不差,但她有一处,可强到别的戏子模仿不来,那便是孔夫人对身段的展现,以及踢腿的控制,可谓天人合一,是祖师爷赏饭吃。单姑娘是第一次看戏?”
单璠点了点头。
卓赟樊道:“那就没关系,我第一次看戏的时候,差不多也是单姑娘这般想法。”
半个时辰的一台戏,单璠无聊就刻意数了数,看客抛的金锭有六回,掌声有三十余次,震耳的吆喝声便数不过来了。
而至于卓前辈口中的重头戏,则是孔夫人在以为身披袈裟的和尚手上,连做了十余个后空翻吧,身段的确美极了。
第二台戏唱罢,孔夫人与三位同僚齐齐鞠躬,随之退下台去。
在第三场戏登台没多久,单璠便看见有个身影,从后台绕过看客们,来到了她的身边。
眼前人尚未褪去脸上的脸谱,单璠起身,赞扬道:“孔夫人,你的戏真好看。”
孔夫人拉着单璠的手入座,她笑着说道:“也就那样,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卸妆,没吓到你吧。”
单璠道:“在台下看台上不觉得,在台下看……”
孔夫人浅笑道:“如何?”
单璠一乐呵,“也还行。”
俩女齐齐而笑,孔夫人意识到台上,连忙捂住嘴,单璠也同样如此。
此刻俩人好似亲姐妹一般。
突然之间,有一只手伸向孔夫人的脸,孔夫人没来得及躲掉,被人捏了一下,吓得孔夫人躲进了单璠怀里。
卓赟樊出招想要抓住那贼子的脏手,却没能如愿。
只见前排有一男青年,笑眯眯地与孔夫人说道:“原来真是个女的,我还以为是个男的,实在是有趣,姑娘你唱的戏,本世子喜欢。”
孔夫人没有出声,她不想把事情闹大。
卓赟樊怒喝道:“放肆!宵小鼠辈,竟敢胡作非为,你当这里是什么!?”
这一声震天响,使得台上的戏戛然而止。
男青年轻轻皱眉,他不解道:“你嚷什么?捏一下又如何,是嫌本世子给的赏银不够?来啊,再给点儿。”
于是就有人扔了三锭金元宝在单璠跟前的圆桌上,声响在这已经平静下来戏院里,异常的响。
卓赟樊正欲发难,孔夫人则将其拦住:“卓前辈,算了。”
孔夫人又与男青年说道:“顾芳斋有规矩,赏银只在台上收,客官现下给的,恕难从命,麻烦卓前辈了。”
卓赟樊随即抄起桌上的三锭金元宝,有样学样地扔了回去,气得扔元宝的男子直吹胡子瞪眼。
男青年抬高双手,笑着跟在场所有人解释道:“不好意思,声音大了点,希望没打扰各位看戏,台上的,你们继续,戏要是唱得好,本世子是不会吝啬打赏。”
台上的戏子在短暂的交头接耳后,继续唱着。
已经坐下的男青年突然扭头与何香问道:“姑娘可有婚配?”
卓赟樊低声骂道:“婚你娘了个头。”
男青年并未在意,直直地盯着孔夫人,而孔夫人则与单璠说道:“妹子,跟姐姐去后台,待会儿咱们再出来找你的朋友,今夜没有宵禁,咱们好好在一起聚聚。”
单璠点头,当她起身之时,那只臭手又朝顾芳斋头牌的臀部伸去,卓赟樊上前一步,却是单璠抢先劫下男青年。
男青年修为如何,他自身很清楚,就一旁还未来得及得手粗布麻衣汉子,也追寻不到他的手法踪迹,然而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姑娘,不仅能够巧妙拿住他的手腕,还能在她面前镇定自若道:“你不要这样,要是再不知悔改,我们可就要报官了。”
位上的男青年呵呵一笑,收回了手,脸上明显意犹未尽,但他还是将脸转向戏台,似乎真的不再犯禁。
何香看不懂单璠手法上的技巧,但她能够说服男青年罢手,便笑容盈盈地挽着单璠的手臂,走去后台。
那知男青年目光跟随俩女的身影,他缓缓起身,怕了拍身上的灰尘,跟着俩女走向后台。
一只手臂突然搭在他的肩上,在他背后响起凌元的嗓音:“你有完没完?”
男青年却在此时突然发难,他的手中多出一根竹筷,在他转身的同时,左手抵住凌元的手臂,右手持筷朝着凌元的脖颈刺去。
动作太快,比起方才单璠拦截他出手的那一招,根本云泥之别。
凌元在此时吃了大亏,男青年一击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