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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云锦知晓了婆辽城客栈里,一股古老气息在围绕小道士陈雍庭周围。
按照常理,若是德炫和尚真要算计谁,以他这位伪天阶道者来说,狐狸尾巴应当不被云锦发现才对。
这段时日,云锦与单允整个下两界追讨德炫和尚与卫羽邻,就单允的那份几乎透彻至整个道灵界的灵识,就连一缕蝴蝶轻轻振翅的气息,都逃不过他这位人神体质的感知,也就德炫和尚的警惕性,不该有此纰漏,所以云锦想到这可能不是事态结症所在。
依照云锦的推断,唯一的可能性,便是这与德炫和尚没有半点关系,此时他找上门来,纯粹算是德炫和尚倒了八辈子霉,为别人做了替罪羊,这一世又等到了轮回。
断壁残垣寺庙内,金身佛像旁的云锦,轻轻跃下,他与身前人问道:“德炫和尚,你倒是支个声儿啊,本族长技痒,下辈子想怎么死,本族长都成全你,你要是再不定夺的话,我可就直接干你了。”
德炫和尚佛颂一声,周身气息犹如一口井水般平静,“云族长吃一堑长一智,贫僧目前无法强行将你的天道者境界挤掉,更无法破你的‘佛像’,所以云族长要如何,贫僧都认。”
云锦这辈子就讨厌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一副我站着不动,你随便砍,反正就是你不对的样子。
从谭轩那方认知就特别深刻,因谭轩有师命在身,所以无论云锦或者单京这类长他一辈的前辈,如何与他说清道理,谭轩也绝不会与他们动手,哪怕你云族长或者单京前辈下死手,我反正就唯师傅命是从了。
但德炫和尚不一样,此人妖僧一名呐,不仅违反三界规定,未达天道者境界,数次往返下两界之间,还跟整个佛国唱反调,擅自在道灵界培养自己有违伦理的信徒,此时将他一掌打死,佛国净地对他的骂声就能清净不少。
然此时云锦心中也有顾虑,方才易文稚离开前的对话,云锦一字不漏地听入耳中。
就易文稚这样的人物,有能力成就天道者,云锦相信,但另外一人,到底是谁?
云锦摊出左手,掌心处现出一粒圆珠,佛光闪耀,是自己的体内舍利,他道:“德炫和尚,别愣着,你瞧我的诚意这般大了,你还不赶紧拿去?”
哪知德炫和尚口中默念佛经几许,随后张开嘴,同样一粒青光耀眼的珠子,从德炫和尚口中缓缓挪出。
德炫和尚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笑容,“贫僧的这枚舍利真身,云族长若是喜欢,也可尽管拿去,待贫僧圆寂之日,云族长再将贫僧遗体火化,自然就能真正得到这枚舍利了。”
云锦是好人,却不是烂好人,他当然不稀罕德炫和尚的这枚真身舍利,他自己有,只是觉着太无趣了,于是他左手轻轻一握,将前方德炫和尚的右臂膀卸了下来。
德炫和尚并不为此痛苦,失去了臂膀的他既不止血,也不退让半步,只是开始发笑,笑个不停。
云锦嗤笑道:“打不过就打不过,傻笑作甚,能蒙混过去?”
德炫和尚笑得直不起腰,他朝着云锦连连摆手,最后捂着肚子直起腰身,仍是笑说道:“贫僧以为,无论是云族长还是林门主,只要寻找道贫僧的踪迹,就会全力镇杀,哪里知道贫僧还能苟延残喘多时,仍是境界佛法具在的场面。”
就德炫和尚这样的妖僧,在下两界随便寻一处秘境,潜心钻研自己的‘佛法’,不问世事,旁人还真没借口拿他开刀,只是云锦听得这里话里有话,便问道:“德炫和尚,你这话里头,还有其他说法?”
德炫和尚皱眉反问道:“难道你们天道者,还有算不到尽头之事?”
德炫和尚又很快补上一句:“也对,贫僧从没得到过天道者境界,故不知其中深意。”
云锦听得云里雾里,想再卸下德炫和尚的另一条臂膀,但他没有,只是笑着说道:“你有话就直接讲,别拐弯抹角啊。”
说完此话的云锦,知道自己堕入了德炫和尚的‘佛道’之中,是一种与他‘佛像’背道而驰的佛门法通。
云锦暗道这妖僧真是厉害,已经步步为营了,仍然着了道。
德炫和尚道:“为何单允要针对卫羽邻,就因为卫羽邻是单修的死对头?曾扬言要摧毁单族?并不是的,因为贫僧曾联手卫羽邻下得地府,将柳柔蓉魂魄带回阳间。”
云锦心神大震,境界在此时出现了动摇,但好在自己稳住了心境,没给到德炫和尚可乘之机。
一道剑光从远处斩来,将俩人所在山头,一分为二。
尘烟消散,巨大的沟壑就在眼前,一名脚踩麻鞋、手持道教符剑的道士落身在了云锦旁,他与德炫和尚说道:“德炫和尚,四百年来 ,让贫道好找啊。”
整整四百年,一直隐匿在下两界的德炫和尚终是让自己给找见。
德炫和尚道:“找贫道四百年,道长是谁?”
道人脸色平淡,“曹准。”
德炫和尚轻轻呼吸,脸色似曾相似道:“原来是神界道统、道祖座下三弟子华舜道长高徒。”
曹准左手竖剑指,一撮金光攒簇指尖,天地应道法片刻后,一座山顶贴着一张符箓的巨峰从天而降,陡峭的山壁之间形成气势回流,撞云画风,勾勒出一副在人间极其罕见的巨峰压顶。
然气势压迫大地生灵喘息受阻,云锦手掌虚抬几分,巨峰下落的趋势戛然而止。
云锦转头望去,这位中年之姿的道门高真,跟宁项婴的事还未解决,这会儿也都不讲究个先来后到,道教的人都这么心大?
德炫和尚看这架势,与曹准说道:“道长,不妨让云族长问完,再打架也不迟。”
曹准左手剑指轻点地面,符箓涟漪荡漾开来,其中像是树叶脉络的金色线条,如蠕动的长虫遍布大地,此地已成曹准道场。
曹准反手持剑,示意云锦随意。
推演一术,化境道者以上皆能与天地共鸣,继而推断过往的真实,与今后之变数。
境界高低,会导致谁跟趋近真相。
但这其中需要媒介,至少得当事人本尊在旁,亦或者推演之人处在事发地之中,否者就算佛祖道祖,也不敢妄下结论。
曾经林羡在恳求师兄同意他祭拜师姐之时,当年在颠龙山,他就推演了师姐还在世否,但林羡却没推演师兄告诉他的‘事实’,以断真假。
于是对德炫和尚仅仅只起杀心的云锦,开始从其身推演过往。
云锦手指掐诀,在光阴之中逆流而上,于二十年前的地方驻足不前,是他瞧见了德炫和尚伙同卫羽邻开启地府,兄弟单允初登天道者境界,就意气风发地与阎王殿主对了一掌,最后地府的轮回道被单允一拳轰得震颤不止,卫羽邻从中伺机将柳柔蓉的魂魄带回阳间。
心间惊骇不已的云锦返身,正准备再一次掐诀推演未来之事,云锦居然能从德炫和尚身上寻到一丝老道人与徒弟陈雍庭的异样。
远在万里之遥的凌元五人,陈雍庭与老道人,一个手臂酸痛难忍,一个开始闹肚子。
陈雍庭逐渐站立不稳,额头冷汗直冒,嘴唇泛白,随后便倒地不起,全身抽搐不停。
老道人则是肚内如雷霆战场,牵连到了五脏六腑,肚内轰隆隆地搅荡不止。
单璠蹲在师兄身旁,不知所措,焦急的她一会儿瞅瞅师兄状况,一会儿看看师傅如何,已是急哭。
凌元则让许平栗退后些许,他蹲在了拿不出注意的单璠对面,两手分别凝法指,一手搭在陈雍庭手臂处,一手点在老道人腹腔。
眼眶通红的单璠问道:“凌元,师傅师兄怎么了?”
凌元尚且不能灵力外溢,做不到妖族金堤娣那般潜入人体,看清病理,他也非医者,只是曾经从张莎那儿学来一些简单的医术。
但还不等凌元再做决断,老道人的肚子逐渐安静了下来,然陈雍庭仍是捂着自己的臂膀,剧痛呻吟着。
单璠与巴布急问道:“巴大爷,我该怎么做!?”
灵猴巴布,对天谴这类冥冥之中的存在,有着格外清晰的认知,就好比巴布能够知晓谁人多福多寿,谁人会灾多难消。
可巴布分明感觉道老道人与陈雍庭是被一道念想所致,但它如何也寻不见踪迹,于是巴布说道:“打在他们体内的那道类似于气机的玩意儿,实在诡异,我寻不见根源,施念者的境界太高!”
一旁的许平栗一向不在其身,便不为所动,他胡乱猜测道:“莫不是传说之中的天道者?”
凌元与单璠知道这根本没可能,都是一
家人。
老道人被一名突然出现的中年人搀扶起身,单璠瞧见此人,大喜过望,她紧紧抓着来者手臂,呼呼叫道:“三伯三伯,师傅师兄突然怪病缠身,三伯快救救他们!”
云锦已勘验过老道人体内山河,若非当初单璠过渡到他体内的一缕单修气机,加之老道人的体质杂质几乎灭绝,他才能够这么快将缠绕与老道人身的恶缘摘掉。
陈雍庭则不然,无论体质,还是负在其身的那冥冥天意,都要比老道人来得更加悄无声息。
云锦手掌在陈雍庭脸上拂过,一枚鲜红印记出现在陈雍庭额头处,这等畸形犹如一只奔跑的老鼠。
云锦只能让陈雍庭在痛苦中暂时睡去,前方小路尽头,有一行亭,云锦心念一句,几人便身处行亭之中。
世子殿下许平栗眼睛睁得老大,自己想什么就来什么的?
这单璠大小姐果真如皇子殿下所言,说不得更惹不起啊,有这么一位神通广大的三伯,恐怕就连星冥帝国也只能俯首了不是?
假德炫和尚之手,不如顺着陈雍庭身上的厄运,去挖掘背后的真相,云锦正好借此机会,神魂出窍,追寻而去。
这是一段越往上走,周遭气息越薄弱,越黑暗的一条道。
云锦凭借着天道者境界,几乎是以顺流而上的姿态,于茫茫夜黑星空之中,来到了一处秘境,他环视周遭,似有不可揣度的气息伴随其身,却又感受不太真切。
云锦缓缓仰头,目光穿透层层叠嶂后,一只王座凭空浮现于眼前。
整个王座莹莹磷光点缀,在漆黑的秘境之中,尤为显眼。
有一懒撒人斜靠在王座之上,那人不过微微俯视,望见了云锦,便使得云锦如临大敌。
感受到了那人的精纯道力,云锦惊讶地问道:“你是道祖?!”
不过云锦心中很快就否定,因为道祖确实已经转世,一半的道力赠予玉帝,云锦自己当下遇见的,是道祖的另一半道力。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说,此人是道祖一半道力的显化?
云锦心念微动,开始推演过往,却不见丁点真相,好似自己在此人面前无道力可言。
开端猜不到,过程亦是不知情,但云锦一直在担忧且寻找的幕后推手,应当就是眼前人了。
只因易文稚方才说过的一句话,此时也正巧瞧见了坐于王座之人,口中的森白獠牙。
是僵尸体质无疑。
只见那人轻描淡写道:“能来此地见我的人,可没几个。”
那人停了半晌,有些无奈,“境界尚可,不过可惜了,你不是道祖转世。”
云锦身形缓缓上升,推进俩人距离,与此人平行站立,再一番推演过后,仍是捉不到丁点脉络,仿佛此人白纸一张。
那人直言道:“不用算了,我可与你讲,万年以前,三界统称我为僵尸始祖,将臣。”
才不惑之年的云锦,这等响当当却远古的名号,此时听来,像是进入了梦境。
沁染心神片刻后,云锦不问德炫和尚该如何处置?也不问此人为何要让他与自己见面,此地又是何处?以及最重要的,道祖的一半道力为何在他身?
他都没着急询问。
而是指责此人说道:“为何要将厄运伴随在一个小道士身上,这样好玩儿吗?”
那人只是说道:“一个小道士而已,谁叫他做小道士的?”
云锦懒得再废话,直接双手合十,沉吟一声,佛光普照,方圆百里,皆有佛光触及。
此时他才将这处秘境看完全,原来在金光之下,秘境是一片浑噩荒原。
地下无植被,不见丁点生命,而那结壳的褐色泥地,时刻都有一缕缕的尸气从缝隙冒出,最终被王座之上的男子尽数化为己用。
男子神情依旧懒散,斜靠着的他换了个姿势,改用右手撑住脸颊,无所谓道:“有道祖的一半道力傍身,你就算请佛祖也无用,还有我要告诉你,你可别越界了。”
云锦嘲笑道:“下两界的一切,都容不得外人插手,就算万年以前,你是三界拔尖儿的大人物,那又如何?还不是得龟缩此地,不敢出世。”
于是那人离开王座,站起身来,他的瞳孔从黑色渐渐幻化,像是侵染了整个眼白,漆黑深邃。
他微微吐出舌头,顶在他的獠牙上。
云锦笑道:“被我说中了而已,没必要生气吧,要生气也可以,老子这就请佛祖亲临,与你讲法!”
那人闭起了双眼,手掌外翻,他缓缓抬起臂膀,黑暗先是迅速遮掩了地面,随后将方圆万里的秘境,从边缘处裹挟而至。
直到云锦的身后有佛像实质化,是佛祖亲临了此处秘境,而俩位佛教大佬,已在那人的黑暗之中。
一座高达千丈的金身佛像,耸立在这秘境内,云锦站与佛像脚边。
佛祖法相威严,两手从禅定印,改为施无畏印后,佛祖睁开了眼眸。
佛祖微微张嘴,雷音自来,“云锦。”
云锦面朝佛祖金身,两手合十,前倾身躯,“徒儿见过师傅。”
佛祖目不转睛,似乎并不在乎此处凶险之地,也无正视那名男子的意思,只是探出近百丈长的手掌,说道:“随本座离开此地,没有为师准允,你不必再来。”
云锦颔首,“云锦领法旨。”
待云锦飘身站于师傅掌心处,云锦望着前方已经重新坐回王座的男子,说道:“那此人怎么处置?”
一听此言,那男子啧啧称奇道:“无知小儿,真是厉害。”
佛祖说道:“道祖撂下的摊子,因果轮回后,自会有一番定数,你莫要再胡来,扰乱三界气象。”
云锦两手再一次合十,佛颂一声:“禀师傅,道灵界道士陈雍庭暗中被此人下咒,何解?”
佛祖轻握手掌,云锦被收回,“因果报应不爽,陈雍庭劫数难逃,天命不可违。”
只见那男子反驳道:“各扫门前雪而已,道祖就比你们佛家做得要好,起宏愿教下两界的修道者寿命,只比常人长寿那么二三十年,还用一半的道力将我困于此地,自个儿落到个应劫转世的后果。”
男子语气愈发阴冷,“待我将这一半道力真正化为己用,我将杀上佛国,屠戮众佛。”
云锦扯着嗓子叫道:“师傅,这人脑子有毛病,咱不能忍!”
的确,在万年以前看来,道教是针对将臣一脉,唯一的势力。
无论天庭,亦或者佛国,都冷眼旁观。
当时三界还流传着‘凭什么地藏王菩萨的一句话,让道祖何以至此’的说法。
但佛国自始至终都没出手,眼前的将臣凭什么要杀上佛国来?
这是歪理。
云锦悄悄留下一缕气机在此秘境,这等把戏,王座之上的将臣没去计较,却被佛祖收回。
云锦的用意是师傅不让我来,我就让我兄弟来。
佛祖见徒儿如此执着,便与他说道:“并非将臣想要见你,而是你误打误撞进了他的墓境。九千九百年前,道祖骑牛寻到将臣所在此处,便卸下一半道力打入其身,将其困在墓境,事后青牛兵解。而陈雍庭是将臣早年间与他师傅老道人布下的道缘,其中深意,尚且未显露出来。不过你一个晚辈不能以此与将臣置气。”
实在是此时的将臣比起万年以前,更难推演,佛祖也只能算到老道人是道祖座下青牛转世,将臣利用老道人传道陈雍庭,最大的可能是早日点醒老道人,好与道祖一同归位。
将臣心中所想之事,是要三界臣服,道教,佛国,天庭,无一不被他赶尽杀绝。
心念至此,佛祖明白了,为何道祖真身寻不见踪迹?
原来这是道祖故意为之,前世替今世隐蔽了气机。
根本缘由,是因道祖转世真身乃将臣重返三界的引路石,而青牛转世才是寻找道祖真身的关键。
然将臣以道祖轮回前的一半道力,吃掉还未稳固境界的道祖转世真身。
捋顺了这一点,佛祖大可以无上法力把这将臣继续镇压在此,但结果与此时将臣的处境并无二致,将臣的人神体质,根本就是不死不灭,万年以前,道祖就已证实这点。
所以,要来的,总要来。
手掌上的云锦低头佛颂。
将臣坐于王座之上,无聊道:“除了道祖,两位是第一批可以活着离开此处的外人,希望离我们下次见面,不要太遥远。”
佛祖正眼瞧了瞧将臣,将臣立即心神搅荡,以至于牵扯了道祖的一半道力,体内山河可谓是雪崩之势。
此时的将臣略显沉稳,可谁又知道他调戏内理的手段,就算天道者也要活活被震得丢掉大半条命。
佛祖手掌缓缓半握,带着云锦离开了将臣墓境。
行亭内,单璠跪坐在陈雍庭身旁,不停地擦着眼泪。
老道人穷尽一切道法真诀,也未能替陈雍庭止住病势,单璠看着师兄不断衰弱的呼吸,大叫大喊着三伯在哪里,等她实在没招了的时候,单璠居然要凌元去咬师兄脖子。
凌元今生只喝过张莎的指尖血,再者陈兄弟目前情况虽然糟糕,但有天道者境界的云叔知晓此事,他断然不会让陈兄痛苦死去。
陈雍庭之所以这般,是将臣在他体内下的咒印现世,此时的陈雍庭的身躯,有类似于异火淬体的战场,且犹有过之。
当云锦再一次出现在行亭时,他将一只珠子放在陈雍庭胸前,不消片刻,陈雍庭内息就已平稳,体内的异样,逐渐熄灭。
单璠欣喜若狂,她跪坐在师兄身旁,只是清秀的脸哭成了小花猫,模样与姿态实在不协调,好似师兄归天了一般。
云锦从怀中捻出一根细绳,随手扔向陈雍庭,那细绳就像变戏法般地将赤真珠栓牢,而绳子业已挂在陈雍庭脖颈处。
云锦道:“珠子呢,名唤赤真珠,是三伯从佛祖那儿求来的。绳子呢,就不是特别名贵了,是你三伯母用来系头发的,切记了,三年以内珠子不可离身。”
单璠心头的委屈此时还未散去,但总归是师兄有救了,她认真点头,替师兄答应了。
此时单璠的想法便是等师兄醒来,她要好好跟师兄聊聊天,然后她会乖乖地去多做一些事,什么安营扎寨,钓鱼捉野味,她都要全部包揽才行,好让师兄多多修养身心。
云锦知道了小丫头的想法,又看了看凌元,真是让他觉着有些头疼。
曾经在客栈当着单允的面推演,神勉和尚与凌元的间隙尚未铺开,此时又瞧见了小璠中意陈雍庭。
他娘的,真是晦气,一个本该死去的将臣,居然弄得他如此心神不宁,奇了怪哉。
云锦很快整理思绪,他前面还有林门主,还有单允,再不济还有师傅在,自个儿定力不够,在这里杞人忧天,实在是无用功。
想罢过后,云锦大手一挥,已经奄奄一息的德炫和尚,摇摇欲坠地站在他身旁,云锦伸手扶住他的肩头,笑着问道:“曹道长,要不要去看看单允怎么处死卫羽邻?”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众人视野,只见这位中年道人,神色好不昂扬道:“去,当然得去,小道在此,劳烦云族长带路。”
云锦又与凌元问道:“想不想去见见你爹?”
这个称呼,凌元以前奢望过,但此生都已不做此想,即便心中波澜四起,然凌元没有答应。
单璠则替凌元说道:“三伯,凌元要跟着我的。”
云锦一笑,“也对,凌元,照顾好妹妹,知道吗?”
凌元轻轻点头。
云锦带着德炫和尚离开过后,诸人身下传来轻微呻吟,单璠以为师兄又犯病了,赶忙低头看去,才发现师兄已经捂着手臂醒了来。
——
星冥帝国,皇城内。
天穹之顶那一道数千年前遗留下来的口子重获新生,倒灌进道灵界的灵气,此时却停滞了。
上面魄魂界的仙人发现了此事,有仙人雀跃,也有仙人沉默,下面究竟谁有这样的能力,能够办到玉帝都头疼之事?
那下两界今后的话语权,魄魂界还好使吗?
绝对结界内,单允捕捉到了易文稚的真身去处,他哪里也没躲藏,就是凌颜身旁的大总管。
黄维与凌颜请命道:“皇上,不如听单二公子的话,让微臣去与他谈谈,希望他能罢手。”
凌颜盯着前方的那个家伙,多少年了,最终还是让她又爱又恨,她的手臂缓缓放下,“他不会听你的。”
黄维再度请命:“恳请皇上让微臣试上一试,总归是有希望。”
凌颜轻轻嗯声,“若是你真能让单允放弃念头,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黄维道“微臣不敢,烦请皇上稍等片刻。”
当黄维一步步朝着单允走去,他其实并未打好腹稿,只是有些念头,愿意与二公子同享。
黄维的说辞很简单,在场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但黄维是唯一一位旁观者清的人。
黄维镇定自若道:“二公子,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也正当此时,单允呼吸突然沉重了起来,是他知晓了黄维的心头所想。
真是有够突然的,就单允这样的人,也会有软肋,还这般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黄维正欲开口,他却不知单允已将他内心过往,全数看得一清二楚。
是单允追寻到凌元与他奶奶初遇之时,发现那时的凌元,性格与谈吐,与此时大不相同。
单允再往前寻找,瞧见了另一种可能,是单修没有放下俗愿,他继续掣肘当时的卫羽邻,母亲也就顺理转世轮回,于是没有人教导了的凌元,脾性与富家公子无一般,顽劣成性,害人不止。
当单允返回到卫羽邻劫走母亲的时候,卫羽邻从生死搏上寻找慕雪儿投身之地,顺手将母亲也带回了星星帝国,于是母亲的天伦之乐,在没有他与哥哥单曲的侍奉下,是凌元陪伴母亲熬过了许多令她思念的夜。
单允在光阴之中看见了卫羽邻为了顾及凌颜的感受,于二十年前便放弃了覆灭单族的计划,那会儿是单允刚刚卸下天道者灵力的时候。
黄维说道:“当初皇子殿下在我面前,有过两次提及‘奶奶’这一尊称,直到一刻钟之前,皇上才将那位天下第一美人的柳前辈讲与我听,二公子,皇子殿下能有今日,十之八九都是柳前辈的悉心教导。”
至于那些什么‘易文稚功大于过’的说辞,黄维是想也不敢想,他怕眼前的这位二公子怒火中烧,以前见识过,再也不愿见到了。
但皇帝是致柳柔蓉神魂破碎的祸首,为求保下皇帝的性命,黄维在此做出强硬试问:“皇上是皇子殿下生母,二公子若是伤害皇上一星半点,皇子殿下会如何做?”
黄维的最后一句话没有讲出来,但单允听得一清二楚:应当就让此事之因果在二公子处断绝。
凌颜突然开口道:“单允,你是不是开始后悔没有认这个儿子?你的内心朕清楚,你之所以拒绝,是怕元儿打搅你的美满家庭,但哪知元儿非但没有自暴自弃、胡搅蛮缠,反而活得更加阔达,现下还与单璠形影不离。”
这里头的道理,单允不曾经历,但万事道理不变其中,都是可以相互剥析,在认儿子这件事上,四十有五的单允输给了将满二十的凌元。
从单允出现,他自始至终也就说过一句话,此时语塞了许久。
单允的脑海流转不停,娘亲被自己气疯了之后,跌落湍急的河流淹死,这本身就是自己的过错,谁让他在大闹崄巇山那会儿,当着娘亲的面与二老划清界限?即便是当时不愿家族受到牵连?
但单允始终都未真正地替娘亲想过,年轻时候的他,真是个孽种。
最后单允才意识到是眼前的这个卫羽邻将娘亲带回阳间,凌颜逼得娘亲自焚,以至于她老人家无法转世,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单允静静地盯着前方,他在抑制自己轮回的思念,他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整座道灵界都会遭受牵连。
那就将自己的这份愚蠢至极的执着替自己去死吧。
单允身旁的藏绒宝剑突然出鞘,青锋三尺的剑刃瞬间洞穿了易文稚的右胸,强如易文稚与凌颜这样的御统境巅峰道者,都无丁点反应的机会。
易文稚感到惊讶,为何不是一剑穿颅而过?他同时发现了身旁凌颜的异样,境界变得一境也无。
单允隔空将藏绒宝剑收回归鞘,与前方的两人念道:“拿了你的长生不老,待你死的那一天,我再教你魂魄彻底泯灭。至于凌颜,我在此给星冥帝国立下规矩,凡帝位者,不得拥有道力与灵力,否者将受天地大道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