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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节穴道初解,消耗太重,此刻在床中打坐。杜潋衣守到月上中天,才见她缓缓睁开眼,口中吐出气息。苍白着脸色,萧玉节仍感到心口悬锥的那股真气,捂着心口咳出来,杜潋衣坐在她身边,抓着她的手号脉,萧玉节淡淡道:“我没事,别紧张。”
杜潋衣始终为那股真气感到忧心,至今为止还没有想出个万全之策将它拔除,忍不住告诫道:“你脏腑之伤虽然刚有起色,但是血掌印不除,始终是祸端。我虽不得已恢复你六成功力,但你得答应我,不要强行冲破最后四成功力的穴位。那无异于抱薪救火,引火*。”顿了顿,手掌抚上她的侧脸道:“上一次是我不好,赶去的迟了,这一次我就在你身边,你不用一个人扛起所有的事。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所有的坎坷都能过去。”
她言语平淡谦和,萧玉节点点头,轻轻靠在她肩上。虽然这道姑有时候呆头呆脑,说不出什么好听话,但她自打一见了她就喜欢听她说话。那时候何霜儿老是捂着耳朵吼叫老道念经,烦死了烦死了,她这样心比天高的性子,本该跟霜儿一样嫌弃这老道迂腐,可偏偏那老道长篇大论,她一点也不嫌烦,反而想她多跟自己说说话,只因每次听她劝话,都能感觉到那老道心里多在乎她。
“但愿二子能逢凶化吉。”萧玉节心中说不担忧自是绝不可能,若说太过担忧眼下又无甚用处,所好有副肩膀可依靠。
杜潋衣怕她思多伤神,想劝她休息一会儿,言语还没开口,嘴唇一温,却是萧玉节仰头吻上她,杜潋衣一愣,任她亲上来,将她搂在怀里,心疼的回应起她,唇齿相依,尝起萧玉节嘴唇的滋味。
略约松开一些,萧玉节喘上口气,缓缓睁开眼眸,杜潋衣捧着她的脸,瞧见她眼中湿漉漉的,神色凄苦,心道,玉节性子古怪,怕是想到过去的事,又有眼前事堵在心口。她不忍萧玉节难过,伸手要抚摸她前额发丝,手指伸出去却有一些僵直,肩膀肌肉一抽,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玉儿,为什么要……”杜潋衣喊了一声,嘴唇便全麻了,眼中瞧着萧玉节神色,便知道她那一吻有异,一瞬泄出真气,想逼出体内毒质。萧玉节眯着眼眸,抬起手指道:“潋衣,我的武功已经恢复,我不能让你再跟着我。”
杜潋衣皱着眉头,眼神全然不解,只感到那□□药性并不猛烈,但腐蚀速度之快,大过她运功逼毒,也算她内力强悍,一时三刻仍能坚持,只要她专心运功解毒也不是难事。玉节对她,总不至于下解不了的毒,此刻瞧着萧玉节神色,倒是万分担忧,勉强开口道:“你……你这又何苦……难道你不想我陪你救孩子?”
萧玉节手指缓慢伸到她额头正中,指甲在她皮肤上按出浅浅的印子,心中一丝凄然道:“潋衣,你可知道,为什么你找了我那么多年,始终找不到弦月崖在哪儿?”
“你快住手。”杜潋衣睁大眼眸,怕她在自己运功时候,轻易将自己制住。
“不是你找不到,是我不想让你找到,发现你离的近了,我就躲开了。”萧玉节眼中滚出滴泪来,嘴角却是十分温柔的笑,淡淡道:“我日夜担忧,一旦你找到我,我们的结局就会像大哥和霜儿一般,可我不想你有事。”
“玉儿,我会保护你……”杜潋衣闻言,心中更痛。
萧玉节摇摇头道:“你不明白。”顿了顿,苦笑道:“可惜,这伤势逼着我还是忍不住去找了你……”
她一边说一边驱动内劲到达指尖,杜潋衣用功抵抗,终究是徒劳,眼前朦朦胧胧,喉咙里还要说什么,身子一斜就要跌出床边。萧玉节轻将她拉进怀里,一手去摸她昏睡的脸庞,像抱孩子般怜惜道:“潋衣,你总也不明白。”
萧玉节低头吻在她额角道:“我不需要人保护。”顿了顿,压低眉头道:“是别人应该怕我。”
搂着杜潋衣良久,把她放在床头,帮她盖好被子,留恋这一段路上与她在一起的日子,可终究明白,自己所要完成的事最终会与她背道而驰,有杜潋衣指力压制异种真气,血掌印暂时不会有大影响,武功能恢复到现在的程度,也就够用了。
叹口气,款步走到木格花窗边,推开木窗,瞧见外间月光明亮,照着一江清水,凉风习习,抬头道:“何掌教,我有事跟你讲,你进来。”
她话音刚落,耳闻船杆上有轻响,一个身影一掠而下,轻烟般钻入船舱,灯火摇晃,何君瑶抱着把长剑,铁冠束发,面容冷峻道:“你有什么事。”声音一片冰凉,眼角扫到杜潋衣卧在床上,似乎异样,低声道:“太师叔怎么了?”
萧玉节瞧她紧张模样,嘴角勾着一笑,一丝戏虐道:“她一时大意,我下了一种特殊的□□,哄她睡着了。”
何君瑶闻言,当即长剑被内劲击出剑鞘,寒光一闪,白刃架上了萧玉节的脖子。
萧玉节浑不在意,盯着何君瑶眼眸道:“这就心疼了?当初她被你们废去武功,又给人打足一百棍子,打的血肉模糊。那时候,你眼睁睁瞧在旁边,倒也没说拼命去救。”声音妖娆,一丝媚笑道:“何掌教,急什么?你太师叔现在这状况,怎么也好过当时吧。”
“萧玉节,你究竟有何目的?”何君瑶剑尖微微颤动,提起往事,心中郁结,当初杜潋衣自己要求掌门行刑,她劝的嗓子哑都没拦住,行刑时候,她跪求师父轻饶,她那时武艺低微,被几个师兄压着在刑场边,咬着牙齿看完杜潋衣被打,只打的仿佛她要被人逼的魂飞魄散般,冷汗一身,等打完了,她爬过去看,杜潋衣已经昏死过去,这笔账,她都记得:“一直在害太师叔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你盗走霜儿,我妹妹不会死,如果霜儿不死,太师叔不会心灰意冷,废除武功离开九华。你根本不知道……太师叔被你害的有多惨……”
剑尖往她脖子处再压一丝,萧玉节只当等闲,玩闹般用指甲敲敲她剑身,吐息道:“何掌教,原来自欺欺人对你来说很意思。”
“什么?”何君瑶恨不得杀了她,却不知道她大半夜喊自己来是干嘛。
萧玉节一笑,眼神轻佻道:“瞎子都看的出来,你喜欢敛衣。”
何君瑶皱着眉头,神情冷冷道:“邪魔外道,胡言乱语。”
萧玉节摇头叹息道:“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我是可怜你的,你喜欢潋衣,却碍于身份,碍于世上的事,只能看着她离开你,如果很久以前,你就告诉她你的心意,以她的性子定会被你感动,可如此一来,你二人又要不容于九华,不容于正道,与素风一般为人不齿,亡命天涯。你下不了这狠心,只好青灯为伴,韶华暗逝。”
何君瑶以剑抵住她脖颈,眼神越加冰凉,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她人头取下来,终是还剑入鞘,不愿意被她激怒,自持身份,淡淡开口道:“萧玉节,你私欲太盛,眼中只有一己情爱。”言罢,冰霜般的脸庞一丝动容道:“太师叔秉性仁厚武艺卓绝,有她在可保九华百年基业,凝聚天下正道人心,扫流祸,救世人……她自幼出家,心志远大,贫道追随日久,只愿陪在她左右,任她差遣,绝非你口中所言。”
萧玉节听她说完,莞尔一笑道:“怪不得潋衣宁愿喜欢我,也不爱搭理你,原来跟着你更惨,要救这个,又要救那个,得管尽全天下的事儿,替皇帝老子把心操完。哪儿还有时间弹琴喝酒,赏月赏花,半分人生乐趣也无。”
何君瑶斜她一眼并不回话。
萧玉节眼波流转打量她道:“何掌教,别装正经以言语试探,潋衣她真的昏迷,听不见你我说话。我只是好不容易有机会,跟你聊点心里话,不是故意激你的话,让你承认动情犯戒在潋衣面前难堪。”顿了顿,嘴角笑道:“我知道,你见了我就想杀我,你一定在想,杀了我,潋衣会回心转意随你回九华,不管她爱不爱你,她终究是陪在你身边,你既不用表露心意,与天下为敌,又能和她共度余生其实也很不错,对也不对?”
“萧玉节,想杀人的人,是你吧。”何君瑶娟秀的脸庞无波无澜,淡淡一笑道:“你怨我阻止你找太师叔,恨我天门山刺你一剑,可你若杀了我,太师叔便不会再理你。萧玉节,我也可怜你,你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可偏偏这世上你最想杀的人,你不能下手。”
嘴角丝丝抽气,萧玉节乐呵起来道:“掌教好利的嘴,若早几年,我性子不好,说不定真被你激的一掌拍碎你的天灵盖。你想在潋衣面前激我出手,没有用。我不会为你,伤了我和她感情。你既叫我做大魔头,若只想着我爱打打杀杀,那也太小瞧我了。”顿了顿,眼神邪气,笑道:“我偏偏让你好好活着,活得长命百岁,让你看着我和潋衣相亲相爱,我要让你心疼到生不如死。”
“你!”何君瑶吸了口气,算她修养极深,生生把想骂她的话都憋回去,只冷冷道:“萧潇下落不明,你若想激我,咱们等救回人来慢慢算账。现在,我不想跟你扯这些没用的。”
岂料萧玉节拍了两下手,门外忽而灯火一亮,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
“奴婢参见崖主,主人吩咐之事,皆以办妥。”
“你进来。”萧玉节点头。
门被人轻轻打开,何君瑶闻言知道是她手下人马,但见门外站着一位身形消瘦的青衣女子,她一头乌黑长发向后梳拢,手中提着一盏古朴宫灯,灯光照着她的脸,清丽之色宛如照水之莲,只是双颊白的少了几分血色,娇弱病态跃然神气之中,见了何君瑶客客气气道:“在下弦月崖婢子阴月,见过九华何真人。”
才说了一句话,忍不住拿手帕按着嘴角咳起来。何君瑶早年见过她跟在萧玉节身后,她这病怏怏的模样,说出去倒也没几个人相信,弦月崖主座下四大杀手之一,是个痨病鬼。
见她咳的急了,萧玉节招手道:“阴月你过来,外面江风太大,你一吹风又得着凉。”
那女子款步走进来,见了萧玉节似乎十分欣慰,清亮的眼神露出一些笑意,瞧起来颇有几分纯真,单膝跪在她脚边道:“多谢主人关心。”顿了顿,低头道:“这些日子得不到主人消息,奴婢急的四下寻找。几日前,那头陀奉你命令,密信于我,奴婢才知主人蒙难……幸而主人洪福,至今无恙,奴婢甘愿受罚,以期谢了未能护驾之罪。”
“不知者不罪。”萧玉节,对自己人倒十分和蔼:“吩咐之事你办得不错,起来说话。”
阴月点头称是起身,萧玉节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倒不像主人待仆人,更像姐姐待妹妹般道:“吃了它,免得咳起来难受。”
阴月接过药丸吞服,对萧玉节露出更多笑容,站在她身侧小声道:“有主人时刻记挂,我的病不算什么。”她自幼入崖,侍奉她兄妹二人,萧玉节怜她体弱待她不错,早年见她有痨病,特意炼制了一味药给她,此后总是随身带几颗,已备她不时之需。
她主仆二人叙旧,何君瑶站在旁边只关心杜潋衣如何,忍不住走到床边,见她果真昏迷,对萧玉节道:“太师叔待你不薄,为何你要狠心下毒伤她,你快放了太师叔,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阴月在侧,柔声道:“何真人莫要误会主人,杜道长所中只是一种致昏迷药物,并非伤身之毒。便是不需解药,半月之后也自当醒来。你不需担心。”
“萧玉节,你究竟安什么心?”何君瑶皱着眉头。
至此,萧玉节看了一眼阴月,阴月点头扣了一个万福,对外间一挥手,两位黑衣人各抱着一个孩子走进船舱。
两个孩子皆已熟睡。
“萧潇,若可。”何君瑶忙走进去看,又对萧玉节道:“你救回她们了?”
萧玉节摇摇头道:“并非如此。”顿了顿才道:“根本就没有什么琉焰宫,她们本来就是我派人带走的。”
“这又为什么?你何必演这出戏。”何君瑶道。
萧玉节走过去一些,从黑衣人手中抱起侄女,怜爱的吻在她脸颊,将她抱去床边,与杜潋衣趟在一侧,又命人把李若可也放在一旁,这才答话道:“我知道潋衣的性子,即便我脏腑之伤痊愈,她也不会那么快助我恢复武功,没有武功,很多事就很麻烦。我不能事事都要潋衣犯险帮我,她又不愿意杀人,再这样下去,只会累她受伤。所以我只好出此下策,她果然中计,如今我武功恢复,有很多事要办,不能再带着她们。”
“萧玉节,你骗太师叔恢复你武功,又想为祸武林吗?”何君瑶瞪着她。
她问了话,只听萧玉节道:“你喜欢潋衣定不会害她,何君瑶,你听好,我要你带弟子秘密护着她们回九华,保护她们安危。”
“你把她给我,那你呢?”何君瑶一愣,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结果。
萧玉节淡淡笑了道:“我?你不是说了吗,我想去为祸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