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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跟在少女身后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双腿酸软,有些使不上力,也不知道那少女怎么那么有活力,步伐丝毫不见停顿和懈怠。
“大郎君,这还要走多久啊。”跟在身后的家丁有些气喘了。
男子喘了口气,咬咬牙道:“你个大老爷们难道还不如一个姑娘家。”
家丁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半夏姑娘,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呀。”一个农妇从田里直起身子,大声和少女打招呼。
这一路走来有不少农妇都和她打过招呼,可见是个常在乡间走动的。
“前面就是了。”被唤作半夏的少女突然指着前方,脚步又加快了。
男子顺着她的手看过去,那是一个农家院落,有三座土坯房。
半夏却在离院子五米开外的地方停下了,等到男子和家丁走过来时才道:“你们在此等等,我去问问娘子可不可以遮掩这墨迹。”
男子颔首,半夏才转身进了那院落。
“哼。”家丁不满道:“不过是个乡下人,还讲究什么。”
男子没说话,只是看着那院子,能有这样绣技的人至少也是而立或者不惑的年纪了。有此等绣技,怎么会甘于在这乡下。如果他没看错,那应当是蜀绣,而并非这江南流行的苏绣。
这绣娘只怕不是淮水本地人吧,兴许是嫁到这边的也说不准。
都需要靠女子卖绣品作为生活补贴,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
男子脑子里快速的闪过有关这个绣娘的猜测,虽然一开始就断定这绣娘不是什么有背景的高人,可现在肯定了,心下更是安稳了不少。
那衣袍已经被那少女拿进去了,若是她们不肯接这活,自己就咬定是她们弄脏的,若是接了这活,县令满意便罢,若是县令不满要开罪,也是这绣娘的罪责。无论如何,只要出了问题,就是这绣娘的错。
半夏进门前四下张望了下,那两人还等在原地,她舒了口气。如果被人看到她带了男子过来,娘子的清誉可就毁了。
不过,这周围似乎也没谁会告密了。她整理了下自己心里的复杂情绪,推开了门。
一个身着素色襦裙的女子背对着她,如墨的头发垂在背后。听到响动,女子转过身。
十三四岁的年纪,肤白如玉,小嘴带了些浅笑,花娇一般的面容让人看一眼就恨不得捧在手心里。
只是她的双眼却一片黯淡,本应是黑瞳的地方呈现出灰色,没有一丝聚焦,看上去少了些生气,如同布偶般,精致却不灵动。
“半夏,你回来了。”声音很温和,却少了些江南女子那种甜糯的感觉。
“娘子。”半夏的声音带了些哽咽,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
女子微微皱眉,把手伸向半夏,眼睛无神却依然固执的“看”着半夏,让人看到有几分寒意。
半夏知道,这是娘子喊她过去的意思。她随手抹了下眼睛,擦掉眼泪,走到女子面前蹲下,主动将女子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娘子,半夏在这。”
女子摸到了半夏的小脸,因为在风中久了,手下的肌肤有些发凉。她摸索着替半夏拭了拭眼泪,用手温暖着她。
感觉到手下的脸已经有些了些温度,女子才放开自己的手,眉头才渐渐舒展。她收回自己的手,交叠放在双腿上。
“半夏,别哭。”
半夏拼命点头,然后才想起娘子看不见她的动作。点头的动作停住了,鼻腔却似乎更酸了。
自从娘子那次落水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一般。以往唉声叹气的娘子经常反过来安慰她,对她说半夏,别哭。半夏,要坚强。
她好像找到了失去已久的主心骨,似乎跟着娘子,便什么都不怕了。
“奴婢不哭。娘子想喝水么。”半夏说着就去拿桌上的茶壶,却倒不出一滴水。
“这些个人!”半夏站起来,手臂因为气愤有些发抖:“现在居然连水都不帮娘子准备着了!”
女子没有说话,她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夏再次蹲下身,伸手拉住女子垂在地上的裙摆:“娘子,你难过就说出来吧。”
“难过?”女子重复了一遍,手下意识的放在自己胸口,半晌才放下来,摇摇头:“我不难过。”
不难过?半夏怔忪了一下。怎么可能不难过,大老爷他们举家去了京城,独独留娘子一人在这乡下,那些个下人又都是些个势力眼,根本不理会娘子。
“半夏姑娘,你家娘子可有答复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半夏立刻变了脸,这才想起自己是答应了别人,让娘子“看看”是不是可以帮忙遮掩那衣袍上的墨迹。
说来也是奇怪,一年前,大老爷升职前往京城,全家都去了。说娘子因为病体不宜远行,过些日子再来接她。迟迟不见有人来接的娘子日益消瘦,下人也越来越懈怠,不把娘子当回事。
那日自己去找这些下人理论,正争论之际,有人告诉自己娘子落水了!
娘子好好的待在屋里怎么会落水!她没有功夫再理那些下人,娘子已经被救了上来,是离屋子不远处的一处水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鬼门关走了一遭,娘子性情变了,竟然还开始刺绣!
她第一次听娘子说让她拿些针线绢布来的时候吓傻了,因为天生眼盲,娘子从未学过什么刺绣。但她耐不过娘子坚持,寻来些刺绣用的东西。
娘子一开始只绣些黑白图样的,后来她便充当娘子的眼睛,帮娘子挑选各种颜色的丝线。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娘子怎么能够刺绣,又是什么时候学的。可是娘子也说不清。娘子仅凭摸索就可以绣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鸟,让人啧啧称奇。
这一定是夫人在天之灵保佑的吧。夫人生前最喜欢刺绣了,一定是她保佑娘子得了这技艺。
“娘子,有位公子的衣袍被墨汁弄脏了,想问问可以弥补么。”半夏说着拿出篮子里的衣袍递给女子:“他还送来了丝线。”
女子拿到手上摸索了一番,问道:“墨迹在什么地方,被染了多少,这衣服是什么颜色什么图案。”
“红衣,金丝线绣的竹子。”半夏将女子的手牵引到墨汁染的地方,执着女子的手将墨汁的轮廓细细摸索了一遍。
女子感受着衣袍上的针线,眼前似乎出现了衣袍的模样。
良久,她才道:“喊那公子明日来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