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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答应了之后,也不多说什么,从橱里取出一床新的被子铺在我身边,然后默默地走到将内室隔开成两个独立空间的屏风后洗漱。
昏暗的烛光照应下,她的朦胧剪影投在了如纸白皙的屏风上,猝不及防地将我拽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幻想世界——我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全部感官都集中在了听觉上:那一点一滴极细微的响动都被无限的放大,又切换成了慢镜头,即便是在那一片漆黑中,也及其生动形象地勾勒出了她的一颦一笑。
随着那声响的过渡,逐渐浮现出了她缓慢褪下衣襟,沾着清水擦拭身体的景象。
绞干的布巾从细腻的脖颈一路下移,在两条凛直如雕刻般的锁骨处打转,随后划过中峰,朝着平坦的腹部乃至更深之处逶迤而去……吁,不能再想了!
我在越发走向香艳的遐思中陡然惊醒,甩了甩头,做贼心虚地瞥了一眼映着虚影的屏风,那一袭纤丽身影依旧散发着极致的诱惑力……我却不敢再看,忙端正了心思,努力转开自己的关注点。
扯过她替我添置的被子盖过脑袋,在闷热黑暗中,呼吸不那么顺畅,我的大半理智与镇定也收了回来,神思也如愿以偿地拉回了正常的方向。
——按理说,姜灼与我是一道进入这谷中的,缘何她所住的屋子,比我那偏僻的小院落要好上太多?
若说是那魏舒与昔日的邝希晗有所龃龉,对于我的护卫姜灼又为什么另眼相看呢?
另外,姜灼对这间屋子的熟悉度,也是教我无法不在意的细节:她对这屋子中的每一件物什都了如指掌,仿佛居住已久的样子……当然,也可能是在我昏迷的这几天里,她早就习惯了这间屋子的摆设。
想明白这一点,却教之前的疑惑更加费解了——该不会,是那姓魏的看上了姜灼吧?
这个念头一出,我不由得一把掀开了被子,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那一刻的窒息感和心中的闷疼教我不愿相信这个可能性,却又不得不重视起这个可能性。
姜灼那么优秀,被人倾慕再正常不过,她也不是我的私有物,我又凭什么不许别人喜欢她呢?
我只是疯狂地嫉妒,又害怕……我怕她不会喜欢上我;我更怕,在我足够努力地赢得她的心之前,她会喜欢上别人。
毕竟,我不得不承认的是,与那魏舒相比,我空有凌王的身份,除此以外,并不占什么优势。
“在想什么?”患得患失的思绪被打断,我愣愣地转过头,却看到了教我血脉贲张的一幕——她一边系着中衣的腰带,一边向床边走来,松松垮垮的领口遮掩不住白腻的肌肤,而那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则隐藏在过膝的衣摆后,若隐若现,时时刻刻勾动着我的视线。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对于我的吸引力有多大,也不知道在她的面前,我引以为傲的自持力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但是我自己知道,如果我再多看一眼,只怕会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将我们之间的关系又推回到更冰冷的地步;那种无法挽回的错误,是我绝不愿意触犯的底线。
慌忙移开视线,打了个滚将自己挪到床铺里侧,紧挨着墙壁躺着,强迫目光盯着床顶的帐幔,装作认真观察花纹的样子,连一丝余光都不敢瞥过去。
“睡吧。”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仿佛听见她轻轻叹了一声,还没等我明白过来这声叹息是否真实,她已经熄灭了最后一盏烛火。
整个房间忽然陷入到一片漆黑之中,而我也终于松了口气,大着胆子侧过脸来,对着她的方向,小心地看去。
她的睡姿十分规矩,犹如一杆饱经磨砺的标枪一样。透过微弱的月光,我只能看到她的模糊的轮廓,以及她随着绵长的呼吸轻颤的睫毛。
我尽量平稳自己的吐息,静静等待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溜走,她的呼吸越发安然;我小心地朝着她的方向挪了一下,然后观察她的动静——没有反应,呼吸依旧,不见丝毫紊乱,可见是睡着了。
再三确定她已入眠,我终于敢撑起脑袋,微微俯视着她的侧脸,肆无忌惮地打量她——睡着的姜灼与她平日里又有不同,那深刻的眼眸暂时藏起了锋芒,取而代之的是纯稚柔雅的面容,唇线舒展开来,像是勾着一抹温和的弧度,教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触碰……
最终,在我的指尖触到以前,理智及时扼住了感性,我只是悬在半当中,顺势从额头到下巴一点点描绘她的脸——习武之人大都浅眠,我可没有把握不会将她吵醒。
——我、喜、欢、你。
双手握成喇叭状,对着她的耳朵做着口型,每一个字都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然而每一个音节都悄无声息地洇入黑暗,不露痕迹。
我想教她知道,却又害怕她知道。
罢了,这样就好。
比起以前连凑近看她一眼都是奢侈,现在我已得到太多……这样就很好了。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我转过身面朝着墙壁,沉沉睡去。
之后,似乎做了个美梦,我梦到姜灼把我揽在怀里,轻轻亲吻我的鬓发,柔声哄着我入睡;那梦境是如此真实,我仿佛真的感受到了后背熨帖的温香软玉。
美梦香甜,教我酣睡直至天光大亮才猛地醒了过来。
还未睁开眼便下意识去摸身边,空无一人的被窝已然凉透了。
柔软的床铺让我肯定了之前种种并非一场虚无缥缈的梦:我是真的睡在了姜灼的床上,与她同床共枕了一晚上——看天色,她应该是去晨练了。
早出晚归那么辛苦,一定没有来得及吃早饭——不如,我去给她做些吃的?
不是有句话说,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一个人的胃吗?
我自信做饭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想到就做,我将床铺随意整了整,迅速穿好衣服洗漱一番便出了门。
起初还顾虑着谷里无处不在的阵法,可是一路走来却畅通无阻,耳边能听到清脆的鸟鸣,充满了勃勃生气,不见半分危机。
我放下心来加快了脚步,没多久便找到了食堂。
里面有零星几个男弟子正在用着早饭,见我走进,本来嬉笑谈天的人马上停止了交谈,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地低下了头,沉默不语,好像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刚成为邝希晗的时候,也是这样被人避如蛇蝎,过了这么些时日,我竟然快要忘记那种孤独与悲哀了。
自嘲地笑了笑,我也不去搭理那些男弟子,自顾自走进了厨房,寻找需要的食材。
那两个厨子和帮工在看到我进入的那一刻便惶恐不安地退到了一角,将整个后厨的空间都留给我发挥,倒是省去了我许多时间——本有心问问他们,却在触及他们眼中的忌讳时打消了念头。
揭开蒸笼一看,是一笼冒着腾腾热气的白面馒头;馒头固然能饱腹,未免过于单调了,不如做些新颖开胃的点心,给她换换口味。
想了想,我从灶头边的篮子里取了两只新鲜的鸡蛋,打碎搅拌后加入些清水,又放了些盐糖酱油之类的调味,用另一只碗倒扣着盖严实了,放进蒸笼里加热了一会儿;搭着腕脉计数,大约两百下以后,揭开笼盖——蛋液已经开始凝结,不过还差了几分火候。
见案头上有切好的小葱,便抓了一把撒进去,又滴上几滴香油,继续放入蒸笼加热;估摸着差不多了,连忙掀了笼盖把碗拿出来——情急之下不小心烫到了指尖,幸好忍住了剧痛,等到将碗放稳在灶台上才抽回手,保住了这碗蛋羹免于打碎的命运。
从卖相上看,这碗蛋羹虽然及不上大厨的手艺,但是对于刚进行过运动腹中空空的人来说,绝对有着极大的诱惑。
满意地点点头,我找来一面托盘,端着蛋羹和馒头回到了姜灼住的院子。
早上出去的时候还没有在意,现在我才发现:她与我一样,独自住了一栋院子,可是规格却天差地别,与我那偏僻的小破院子一比较,简直就是内环与外环的差别。
——可恶的魏舒。
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坐在外室的八仙桌边上,托着下巴等姜灼回来;肚子饿得“咕噜噜”直叫,只好用手压着,不去看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和清香诱人的蛋羹,眼巴巴盯着紧闭的院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馒头已不再冒热气,蛋羹也淡了香味,我饿得头晕眼花,忍不住想要先吃一些垫垫饥时,就听院门“吱呀”一声响起,总算盼来了她的身影。
“简心?”她诧异地看着我,目光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食物,脚步一顿,眼中疑惑更甚,“你在这做什么?”
“我在等你一起吃早餐啊!”这不是明摆着的么——略带埋怨地看了她一眼,揉了揉快要饿得没知觉的肚子,我起身将她拉到桌边坐下,将勺子递给她,指了指那碗蛋羹,若无其事地催道,“饿了吧?快趁热吃。”
“好。”她勾了勾唇,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在我饱含期待的目光下,端起了那碗蛋羹,舀了一勺送到唇边——我的心悬了起来,却见她将要送入口的动作忽然一滞,转过脸来定定地打量着我,轻声问道,“这是……你做的?”
“……嗯。”我有些激动,更多的却是羞涩,低低地应了一声便伸手去拿碟子里的馒头,大口大口地咬着,装作不在意的模样,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余光也紧张地注意着她的反应,生怕她皱一下眉头。
“很好吃。”她吃了一口蛋羹,然后对着我微微笑了笑,又转过去继续吃第二口,第三口……我看着她没一会儿工夫就将整碗蛋羹吃的一干二净,心里比自己吃了十碗还要满足。
“殿下是何时学会做这吃食的呢?”就在我嚼着馒头乐得找不着北时,忽然听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呃?”喉咙口被一块馒头噎住了,我却顾不得难受,忙不迭去看她——幽邃的眸光不闪不避地直视着我,仔细望去,仿佛凝着一抹琥珀流光,美丽至极,却也冰冷至极,教我的心也如被冰雪,忘记了如何跳动。
——她在怀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