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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子细微的响动声将浣沙从回忆中惊醒,浣沙揉了揉眼睛,看见半启的窗子正轻轻合上,之后再无声响。
她起身披了外衣,推开窗子想看看是不是宇文楚天,却见他正站在窗前发呆,眉眼还是那样冷峻,他紧蹙着剑眉,夜风微凉,吹得他的衣袂轻轻飘起,身上徐徐飘散着一身的酒气,双眸正深深的凝视着她。
“你,喝了酒?”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喝酒,她一直以为他这种命悬一线的男人,不会让酒精麻痹他的神经,看来她错了。
“我要走了……”宇文楚天的声音如一缕青烟飘散。
“走?你要去哪?”她的心狠狠一颤。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已经习惯了他陪伴在侧,已经习惯了夕阳下有他相依相伴,习惯了每天看见他清淡的笑容,面对那样一双总浸着哀伤的黑眸。如今听到他要走的消息,还着实让她心里一空,才发觉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离不开他。
宇文楚天抬了抬手中的酒瓶,笑着问道:“介不介意,陪我喝一杯?”
她恍惚着点头,拉开房门,侧身请他进门。坐在从未有男人坐过的八仙桌前,她小心地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他。“住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走?你的内力还没完全恢复呢?”
“因为,我怕我住的再久一些,我会舍不得离开你。”他扯了扯唇角饮尽杯中酒,有几滴沾在了他的唇角上,他抬起衣袖擦拭,再抬眸间,依旧恢复了他不变的清冷淡定。
浣沙却忽然有些心慌,刚刚端起的酒杯一滑,酒水蔓延了一桌,她慌慌张张去擦拭,却发现自己慌得用了衣袖,她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慌乱,即使萧潜想她表白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乱的心跳。宇文楚天看了她许久,笑道。“你不必吓成这样,我别无它意,只是你太像小尘,所以也不自觉把你当成是亲人。”
涣沙定了定神,怯怯地看他一眼,只一眼,心跳又莫名地乱了。
浣沙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又为他斟酒,“你要去哪?还会回来么?”
“如果我告诉你,我要去黄泉路,你会不会伤心?”他的语气平淡,就好像是说着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情绪没有半点的起伏。
涣沙一惊,手中的酒顿时溢了出来,她饮尽杯中酒,用帕子轻轻拭了拭唇角,表情有些暗淡:“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是啊,的确不太好笑。”宇文楚天淡笑着道,“其实,我是要归隐山林,去一个可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好地方,远离江湖的是是非非,安安静静度过余生。”
“可有人相伴?”凭着她对江湖中人有限的了解,但凡他们说出这样的话,必是遇到了红颜知己。
宇文楚天点点头。“我一个人。”
“你……为什么……”浣沙忽然想起之前萧潜对他说过的话,萧潜说宇文楚天是‘夜枭’要追杀的人,还说他要“血洗江湖”,他为何会在此时归隐山林?还有他之前为了救人性命还消耗了很多内力,如果这个时候选择离开……
想到这里,浣纱忽然间怔住,她是从什么时候竟然这样在意宇文楚天了,他只是一个江湖人士,而她是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本不应该扯上任何干系的,可是……经过这么久,她却早已习惯他在身边,会下意识的经过竹林看他煮茶练剑,夜晚再不会难以入眠,因为知道他就在近处所以很安心……
“你想说什么?”
浣沙摇了摇头,心中纵有千头万绪,与她而言,最好便是不想见,他是妹妹喜欢的人,他们,是应该保持距离的。
“那浣泠呢?”她的声音轻轻的落下,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连空气都忽然变得沉重起来,静的只能听到两个人呼吸的声音。
“我想你误会了,我和浣泠不过是偶然相识,有过数面之缘,别无其他。”
“可浣泠对你……”
“你放心,我走之前会和她解释清楚。”
言及至此,她似乎已无话可说,但又觉得有好多话想说,那种感觉她从未有过,好像周围的空气都是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让她连呼吸都是沉的。惆怅地端酒杯,她清抿了一小口,记忆中第一次喝酒,只觉浓烈的液体瞬间从她的舌尖刮过嗓子,火烧一样的灼痛,她咬牙咽了下去,热流一路流入腹中。
放下酒杯,她问道:“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不知道……”
“你问吧。”
“宇文落尘是怎么死了?”其实她不是好奇,而是希望能多了解他一些,即使不能帮他化解心中的那个结,也能为他做点什么。
见他沉默良久,她赶紧说:“对不起,我不该问……”
“没关系,”他苦涩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嗓子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她是自尽的,在我的面前,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什么!她怎么能……”她怎么能这么做,当着最疼爱她的哥哥的面,纵身跳下去,她或许可以寻求解脱,留给宇文楚天的又是怎么样的心如刀割。
“是我的错,她不管怎么恨我,怨我,我都可以接受,她真的不该……伤害自己。”
宇文楚天扶着桌子站起来,身体有些不稳,她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身体很暖,还有一种很熟悉的味道,她记不清在哪里闻过。
他垂首,四目相对,尽是道不出的难以割舍。“我真的该走了。”
“嗯。”
“我走以后,记得睡前把窗子关上,夜里风硬,很容易感染风寒。”
“嗯。”她轻声允诺,享受着他的关怀,心里却空的厉害,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听到他走的消息,竟会这般魂不守舍。
“这几日我给你收集了十坛的晨露,记得每天泡一杯茶……”
浣沙点点头,轻抚着门,指尖却深深的嵌入框子里。
“明天若是萧潜再来,见见他吧,他对你是真心的,像萧潜这样重情重义的男人,世间少有。”顿了顿,他又道:“对一个男人来说,如果他连心爱的女人都得不到,纵然傲人于世,纵然一世繁华,漫漫长夜不过是寂寞孤独。”
宇文楚天转过身,身影即将没入黑暗,她失了魂一般追了出去。
“宇文楚天……”她大声说,“我想,她是不想恨你,怨你,才会伤害她自己……”
他的脚步缓了一下,却没有停下来,身影一点点被黑暗吞没。最后,他在黑暗中停住,看向仍然站在门口望着他的浣沙,不禁叹息:“我错了,我不该再来见你……小尘,只有我离开,才是对你最好的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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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喝了烈酒的缘故,自宇文楚天走后,浣沙的脑子里一片混混沌沌。她闭上眼睛,也不知是睡还是没睡,脑中渐渐浮现出奇怪的场景。
对面是一片青山绿水,翠叶繁花,她双手拖着香腮坐在一块平滑的大石上。她的对面,有个一身白衫的男人正在练剑,他飞入半空,持剑自垂直下落,如落叶一般轻盈,似闪电般迅捷,一剑便贯穿了一杆翠竹。
那男人不是萧潜,萧潜的身形比他更强健。是那个人?这个念头让她努力想看清他的样子,无奈无论她怎么努力始终看不见那人的脸。
转眼黄昏已至,男人收剑走到她面前,笑着拨开她额前的乱发,她仍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的笑容比阳光灿烂,眼神也是明镜般通透。
“是不是很无聊?”他柔声问。
“没有。”她用力地摇头:“你的剑法越来越好了。”
他笑着抱紧她,淡淡的男人味道将她包围。
过了很久,他才放开她,道:“走吧,再迟就看不到日落了……”
他将她背着背上,沿着蜿蜒的山路稳步走下山。
小桥下溪水浅浅,天空中细雨无声,绵雨中,她依偎着他的肩,看着远方的阳光在阴云后黯淡。
......
夜风不期而至。他问她:“冷吗?”
她摇头,缩了缩身子,手臂将他搂得更紧:“有你在怎么会冷呢?”
“如果没有我呢?”他的指尖轻抚她的秀发,目光温柔若水,眸中映着她的模样。
“没有你?”她调皮地眨眨眼。“那怎么行呢?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要跟着你。”
“傻丫头,你早晚是要嫁人的。”他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尖。
“我才不嫁人呢,我要赖着你,让你养我一辈子。”她笑逐颜开,扑进了他的怀里,伏在他肩头,深深呼吸着他的味道,有种清淡的竹叶香,闻起来很舒心……
这个味道,她闻过,是宇文楚天身上的味道。
涣沙一惊,骤然从梦境中惊醒。她用双手死死按住剧痛的头,这是梦吗?还是真实?
有人说:梦或者是记忆的片断,或是心里的渴望。那么这是她失去的记忆?还是她心里的渴望?
她要知道答案,必须知道答案。
她起身跑到对面的竹园,看到那里空无一人,她才恍然想起,宇文楚天,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