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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父母已永远埋葬在黄土之下,曾经的温暖的家,如今只剩残垣断壁,满室凌乱。
父亲最常用的青玉酒杯碎了一地;母亲最喜欢的翡翠珠钗深深嵌在断裂的窗棱中,拔不出来;而他们兄妹俩平日学的四书五经被丢了满地,上面溅满血迹,触目惊心;还有哥哥送她的花瓶,已被剑劈成两半,里面的花瓣也变成了血红色.....
现在,她唯一还可以依靠的人,只剩下躺在残破得摇摇欲坠的床上的哥哥。
落尘用纤细的手臂紧紧抱着他忽冷忽热的身体,不停地唤着他:“哥,你别死!千万不能死!”
他回答她的只有似有若无的轻吟。
日出日落,她守在他床边寸步不离,可他始终昏迷不醒,气息越来越微弱,心跳越来越模糊,她一刻不停地跟他说话:“哥哥,我在这里,我会陪着你,我们不会分开……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油菜花田,要带我去竹林采竹笋,还有,你要带我看日出,我再也不懒床了,我一定陪你一起看……”
“你不能死,爹娘已经不要我了,你不能再丢下我……”她已经没有家了,他是她最后的希望,所以她不能软弱,不能哭泣,她要好好照顾他,不让他死去。
他在昏迷中说渴,她爬半个山头去溪边给他打水,路上跌倒过不知道多少跤,水一滴都没洒端到他的床前。她把水含在嘴里喂他喝下,他的唇又凉又干涩,还残留着苦药的味道,她以唇舌辗转轻舔,直到吸走了他的酸苦,柔软了他的干涩,也温暖了他的冰凉……
夜里,他的身体冷得颤抖,她把所有能烧的东西都堆在一起,点起火,然后脱下衣服抱着他,以瘦小却温暖的身子和他一起经受刺痛肌肤的寒冷。
整整七日,她已被恐惧折磨得胆战心惊,昏迷中的楚天终于睁开了眼。
她几乎不敢相信,揉了很多次眼睛还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直到楚天虚弱地唤着她,感觉到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小尘......”
她才知道这是真的,不是她眼睛花了,也不是她在做梦。一时间,所有的委屈多涌了出来,三天来从未掉过一滴的眼泪,突然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泉涌而出:“哥……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他伸手想要抹去她的眼泪,手未触及她的脸,便软软地垂了下去。“我睡了很久吗?”
她点点头,想了想又猛摇头。“不久,不久!”
“我们为什么在这里?是不是爹娘找到我们了?他们在哪儿呢?”
“......哥,你一定饿了,我去给你煮饭,你等等!”
“小尘?”
小尘抬头看看窗外,那片父母永眠的土地。“他们在外面呢。”
楚天望着外面寂静无声的世界,一股血腥味逼到了喉咙,他硬生生咽下。他抹去了唇边溢出的血丝,撑着气,一字一句的说道:“小尘,没关系的,你还有我!”
她扑到他怀里,失声痛哭。
待落尘哭够了,他轻轻拍着她的背,问道:“为什么他们没有杀我们?”
“我也不知道。有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和一个女孩儿救了我们,他们和黑衣人穿一样的服饰,好像认识的,对了,那些黑衣人叫他左护法。”
“他说了什么吗?”
“什么都没说。”她仔细回想着,“哦,我看见他拿出来一块令牌,好像是黑色玄铁的,上面刻了一个‘枭’字,鸟木枭。”
“枭?难道是,夜枭……”
“夜枭,就是那个很可怕的杀手组织?”
楚天点点头。
“他们为什么要杀爹娘?”提起爹娘,她的鼻根一酸,又忍不住落下眼泪。
“我一定会查清楚的。”他温柔地为她擦去眼泪。
那天,落尘第一次做饭,她一直以为母亲做的得心易手的饭菜一定很简单,可如今自己尝试了才知道这有多难。在厨房里忙碌了大半日,她身上的衣服被火烧了很多个破洞,才终于点燃了柴火,煮上了米。
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烧热的锅上,红了一片。
她用力吸吮着烫伤的手,眼泪在眼眶里绕了几圈,硬是没流下来。
过了好久,厨房的东西都被她砸得一塌糊涂时,狼狈不堪的她才煮好了一锅黑糊糊地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舔舔干裂的唇,又袖子拉长些挡住被伤痕累累的手,她才端着东西出去。
床上已经没有了人影,她急忙跑到院子里,果然,楚天跪在父母的坟前。摇摇欲坠的身体好些随时会倒下。
“爹娘,我一定要为你们报仇的,一定......”
“哥,你先养好了伤才能报仇啊!”
“......”
”我煮了粥,你吃点吧!”
他抬头瞄了一眼落尘红肿的眼睛,一缕烧焦的头发,和她极力往袖子里缩的小手,伸手接过那不知何物的东西,一口气喝下去。
他仰头的时候,她清楚地看见一滴眼泪滑下来……
过了半月,楚天的伤势才养好,他说要带着她去苗疆,找一个叫兰溪的女人。
于是,他们收拾好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拜别了父母。临走之前,楚天将院子里散落的桃花花瓣全都悉心的埋好,在树边站了很久。
“哥,这些花瓣都碎了。”
“没关系,我把它们埋在树下,等明天春天它们还会再开,也许过了很久以后,我们还会回来……”
之后,他便带着她向太阳落山的方向走。
她问他去哪里?
他牵住她的手:”我也不知道去哪里。”
她牵紧他的手:”去哪都好,只要你带着我。”
从那天开始,他就是她世界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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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段漫长的旅途,落尘不记得他们走了多少天,只记得日升日落,他们从未停歇地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
一路上,他们遇到过很多人。
有的人笑得一脸阳光明媚,给他们好吃好喝,给他们买好玩的东西,最后,他们的值钱东西全被偷走了,人也差点被卖给人贩子。
也有的人,骑着骏马飞驰而来,根本不管周围的人流是否被马冲散,只一个劲的往前冲。若不是楚天用自己的肩膀将马蹄扛住,她早已成为马蹄下的一缕幽魂了。然而,马背上的人却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骑着骏马绝尘而去。
还有的人,大摇大摆招摇过市,踢翻人小贩的菜摊,见那就就打,见女人就拉扯,却无人敢管,只有人在一边小声议论:“这到底是官家的公差,还是强盗流氓啊?”
“皇帝昏庸,兄嫂都能强占,咱们老百姓只能自求多福,千万别沾上事。”
落尘不知道何为公差,何为强盗,她只知道这个父亲口中的乱世,原来危机四伏,若不是哥哥保护,她早已不知死过多少次。
后来,他们走到了边关。因为连年战乱,边关的很多城市都成了死气沉沉的空城。连续走了两日,他们买不到一口吃的,直到走到了一处边疆的小镇,才终于看见了人迹。
因为地处偏远,破落的街口挂着摇摇欲坠的匾额,清源镇,青石的街道被踩得坑坑洼洼。
这个小镇似刚刚经历过战争,又仿佛已经被人遗忘,甚至被官府都遗忘了。但也因此,这里在乱世之时还能独守着一份宁静。
楚天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前天,他把仅剩的一个干馒头分成两半,一半给了小尘,自己趁着小尘不留意,悄悄收起了另一半。昨天,他又把剩下的半个馒头分成两半,一半给了小尘,今天,他又把最后一块干馒头给了小尘。
如今,阳光正烈,晒得他全身更加无力。
所幸他们终于走到了小镇,可以找到食物了。
在长街的第一家,便是一家药铺。
这间药铺与别家不同,不但匾额落了厚厚的灰尘无人打扫,灰色的木板大门也紧紧关着,看来像是停业许久了。
他们正经过门前,木板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个背了药箱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他跛了一只脚,一身粗麻灰布衣服,头发梳得板整,却又几缕垂在脸侧挡住了眼睛,不免显得凌,只露出一张瘦削泛黄的脸。男人见他们站在门口,朝着他们扫了一眼,当他的视线落在楚天苍白的脸上,眼光略微顿了顿,又很快转移开,那木然的表情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
大概是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此刻分明是一张毫无善意的脸,落尘却感觉出他一定会让他们兄妹吃一顿饱饭。所以她毫不犹豫冲过去,扯住那个男人。“大叔,我哥哥两天没吃东西了,求求你,给他一口吃的吧......”看男人不说话,她更努力地扯着他的衣角轻轻摇着,“大叔,我求你了,他旧伤未愈,又在发热,再不吃东西会撑不住的,你就行行好,随便给我们点吃的吧。”
男人低下头,看着她噙着水雾的黑瞳,似乎有些被打动了,终于点了点头。“在这里等着。”
他进去药铺没多久,便出来了,手里拿了几个馒头,还有一个土黄色的小包裹。
小尘连忙道谢着接过,“谢谢大叔,谢谢大叔!”
“这些馒头你拿好,还有这包是治疗外伤的药粉,可以内服也可以外敷。我看你哥哥的伤势不轻,你最好别带他赶路了,找个地方好好歇歇。”
楚天见状,也上前深深鞠躬:“多谢前辈!”
男人点头,只说了一句:“去吧!”,便关上了房门,将他们隔绝在灰色的大门之外。
这些日子他们四处流浪,见多了人情冷暖,也早已习惯这样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