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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氏与柴氏见面的时候,特意提了想去周嘉惠曾经住过的院子看一看。柴氏体谅冯氏作为母亲的心,虽然院子是萧铎下令封的, 第二日还是由她做主, 让秋芸领着冯氏和韦姌去了周嘉惠的院子。
秋芸将封条撕开之后,韦姌抬手让侍女和仆妇都留在外面, 独自扶着冯氏进去了。
青禾撇了撇嘴, 小声跟夕照抱怨:“看看那架势。真把自己当做萧府的女主人了。”
夕照扯了下她的袖子, 用眼神警告这是在别人的府邸, 青禾顿觉自己失言。她忘了前面还站着阳月和秀致,被她们听到了可不好。但想想自己可是国公府的侍女,韦姌的人就算听了不太舒服, 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的。
秀致装作跟阳月小声交谈:“月姐姐,前两天军使给我们夫人来信了呢。夫人看完军使的信又羞又怒的。”
阳月会意, 同样小声地回道:“哦?你可看见军使写了什么?”
“大概是情话吧。实在想不出来我们英明神武的军使说情话是什么样子的。”秀致捂着嘴偷笑, 阳月也跟着笑起来了。
青禾在后面听得咬牙切齿,知道她们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她是周嘉敏的侍女, 自然对韦姌有敌意, 看她不顺眼。等着吧,这个正妻的位置,小姐早晚都会夺回来的!
周嘉惠住的地方十分精致。小院里流水垂柳,朱楼绮户,跟韦姌住的地方有天壤之别。
因为院子封存,没有人打扫,所以屋子里落了点灰尘,但桌上放的棋盘,墙上挂的琵琶,还有书架上摆满的书籍,都可以看出这是个活得很精致的女子。
冯氏看了一圈,涌起许多回忆,神情悲痛。韦姌扶着她在院中坐下,蹲在她的面前:“母亲别太难过了。大姐也一定不想看到母亲这个样子。”
冯氏抬手摸了摸韦姌的鬓发,拉着她在身旁坐下:“小姌,你知道吗?在我的小女儿出生之前,有个方士找到家里来,说我周家会有一门三后的至尊荣耀。”
一门三后?萧铎如果称帝,按照规矩是要追封周嘉惠为后的。那另外两后呢?她?周嘉敏?萧铎不可能同时册封两个在世的人为皇后。不过,这也有可能是那方士的一派胡言,当不得真。
冯氏继续说道:“当时我们都是不信的。可是不久后,我果然又生下了一个女儿。但她不幸早夭,此后没有人再把方士说的话记在心上。后来惠儿到了出嫁的年龄,因为上门提亲的人太多,惠儿迟迟挑不出满意的,不知怎么又被先帝看上了。有人与先帝说了当年方士的预言,先帝虽不全信,却非要将惠儿充入后宫,惹得皇后十分不满,甚至派人私下警告威胁。我们担心惠儿嫁到宫中会遭遇不测,可若圣旨下达,惠儿就不得不入宫。这个时候,国公爷不得不向使相求助,使相当即提出了让萧铎迎娶惠儿,挡住先帝的办法。”
当时的皇后,便是如今的李太后。李太后在后宫中的手段,韦姌远在九黎也听闻过一些,堪比当年的吕后。一边是皇帝,一边是皇后,周家夹在中间,实在难做,只能求救于萧毅。毕竟若是寻常的人家,一没有与皇帝争女人的勇气,二顶不住皇帝的压力。
“我们也担忧过敏敏和萧铎的关系,怕这么做会影响她们姐妹俩的感情。敏敏那么骄傲,就算没有跟萧铎在一起,也不能容忍萧铎娶了她的姐姐。但当时情况实在紧急,使相又坚持这么做,所以惠儿还是嫁到了萧家,却依旧逃不过香消玉殒的命运。”冯氏说到悲痛处,又忍不住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
“母亲……”韦姌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揽住她的肩膀,与她轻靠在一起。她对自己阿娘的印象太模糊了,但阿哥说,阿娘是世上最好的阿娘。阿娘若还在世,一定也这样满心牵挂着她。这世上所有的好母亲,都值得尊重和爱戴。
冯氏握着韦姌的手说:“小姌,敏敏已经回来了。国公爷怕战事殃及青州,让霍元和霍甲两兄弟带她去代州见萧铎了。我与你有缘分,一见如故,从没有把你当做外人。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明白萧铎跟她们姐妹俩之间的纠葛。你跟敏敏都是我的孩子,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再受伤了。”
韦姌愣住,周嘉敏回来了,还去了代州?可萧铎写来的信上却只字未提。她原以为还有些时日,至少得等她为九黎争得萧铎的承诺,没想到会这么快。
韦姌送冯氏回去休息,然后回到自己的住处,找出周嘉敏送来的盒子,放在方桌上。周嘉敏想要给她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她以前解过华容道,所以没有花太多时间,移动方块之后,很快便把“将”移动到豁口的位置,只听“哒”的一声,那盒子果然打开了。
里头是用红绳绑在一起的两块镶嵌着金边的玉牌,正面刻着“萧铎”和“周嘉敏”,背面则分别刻着“生同衾”和“死同穴”。这字迹她每日都临摹,自然知道出自谁的手笔。
秀致恰好走进来,韦姌连忙将盒子盖上,将玉牌握在掌心里。但秀致刚刚匆匆一瞥,已经看到了玉牌,忍不住抿嘴一笑:“夫人害羞什么?奴婢都看见了。是不是军使送的呀?”
“嗯?”韦姌故作不知。
秀致说道:“夫人手中拿的玉牌呀。在我们大汉,如果男子认定一名女子,就会去月老庙求一对象征金玉良缘的玉牌,刻上自己和女方的名字,送给心仪的女子,也有求爱的意思。那玉牌的背面,是不是刻着‘生同寝’和‘死同穴’?这便是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的意思呀。”
韦姌笑着摇了摇头,周嘉敏想告诉她的,便是这个意思吧?她大概没料到自己能解开这个盒子,所以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里面。
周嘉敏想说,她才该是萧铎的妻,毕竟按照大汉的风俗,这个东西是萧铎送给她的,具有认她为妻的意义。而自己不过是钻了空子,强占了本属于她的位置,想让自己知难而退。
韦姌看着那对玉牌,觉得自己每天像个傻子一样练字真可笑。就算要离开,也得等萧铎回来亲口告诉她,堂堂正正地走。而不是像个逃兵一样,被周嘉敏给吓退。
***
后汉的皇宫中,众臣正在上朝议事。汉帝头戴通天冠,身穿绛纱袍,坐在龙椅上,板着张脸。已经是夏季,大殿像个蒸笼,他穿着这身厚重的朝服,后背都湿了。吏治,赋税,战事,没完没了,整日里这些事弄得他头疼不已。偏偏刘寅和萧毅经常来书房督促他,弄得他一点玩的时间都没有,真想让他们统统闭嘴。
萧毅正要出列说三路节度使叛乱的事,一个宦官匆匆忙忙地跑到大殿上,高声喊道:“皇上,捷报啊!”
汉帝以为是东路胶着的战事总算有了突破,连忙问道:“可是那杨守贞投降了?”
“不是,是关于代州的。汉军大捷啊!”宦官振奋道。
列位朝堂的大臣们顿时议论纷纷,面露喜色。毕竟最近战事接连,节度使的叛乱原以为很快就能了结,哪知道从春天打到夏天,前后派了几位大将前去攻打杨守贞,现在弄得杨守贞守城不出,却依然没打得他投降。
萧毅连忙追问道:“快说,战果如何!”
宦官拜了拜才回道:“刚收到前方八百里加急,辽国已经退兵了!最后一战,汉军放弃平原作战,萧军使亲诱辽兵进入山谷,汉军丢弃木制的鹿角,压制对方的骑兵。军使一马当先,将耶律都莫打下马背,险些丧命,致使辽兵群龙无首,乱了阵脚而大败。耶律都莫率残部仓皇北逃,军使又一路追赶。辽兵恐惧,一路丢盔弃甲,帐篷车马扔了一地,最后魏都头又俘、斩辽兵上万。咱们汉军的伤亡极少,大捷啊!”
“太好了!看那契丹小儿还敢狂妄,屡侵我大汉!”刘寅激动地说道,“有萧军使在,我大汉何惧没有长城!”
“是啊。”左右大臣都忍不住附和,“军使用兵如神,战无不胜。”
王汾走过来恭喜萧毅:“使相,军使又立大功啊!当真是虎父无犬子!我等佩服之至。”
萧毅回了一个礼,耳边听着众人的溢美之词,嘴角也挂起自豪的笑容。早在出征之前,他就知道他的儿子,每战必胜。果然没有叫他失望。
汉帝皱眉看着乱哄哄的朝堂,根本没人把他放在眼里,站起来道:“退朝!”然后甩袖离开了。
李籍看了萧毅一眼,嗤之以鼻,悄悄地离开大殿,去找汉帝。汉帝正在花园里拿草木出气,看到李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舅舅,你不是说让萧铎吃败战吗?你看看,现在该怎么办!等他回来,朕还得论功行赏!他才二十几岁,已经是邺都留守,天雄军指挥使,声威名望全都如日中天。朕还能封他什么!”
“萧铎命大,臣……也没有办法。”李籍无奈地说道。他原先打的主意是龙须草出问题,然后扰乱军心,让萧铎赢不了都莫。而后辽国国内内乱,都莫不得不班师回去,到时候双方坐下来谈妥条件,自然是相安无事。哪里想到萧铎福大命大,龙须草出了问题,还有人给他及时送去,都莫被打得狼狈不堪,汉军以压倒性的优势赢了,根本轮不到他李籍出马。
岂有此理,这个萧铎真是太可恨了!
“皇上莫急,臣还有一计。”李籍勾起嘴角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