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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拥你于深谷(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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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渔和陆明潼一路漫无边际地闲聊, 走回到了小区门口, 在那里碰上步履蹒跚的沈继卿。

    一见沈渔, 沈继卿稍微卸下些担忧神色, “你电话打不通……”

    沈渔电话让陆明潼占着线,路上她是听见嘟嘟嘟的有别的电话拨进来,但没去管。

    她同电话里陆明潼打声招呼,将电话先挂断了。

    寒风里冷静了许久, 沈渔没再那么义愤, 瞥一眼沈继卿,“要你静养,你跑出来干什么。”

    沈继卿讪讪一笑,只说外面天冷, 赶紧进屋去吧。他委实不放心沈渔出去那么久没个声息,怕有些社会闲散人士趁着年关出来作歹,这附近以往出过一两起事故。

    因伤口未愈, 沈继卿行走很慢,他对沈渔总要停下脚步频频等他过意不去,递了钥匙, 让她自己先走,他慢慢地跟上她。

    沈渔两只手都抄在衣服口袋里,并不去接。

    他咬着牙关, 步子迈得急促些,沈渔立即回身看他,“走不快就别逞强了。”

    沈继卿实在的心绪难宁, 沈渔那一番话说得他面上心上都烧得慌。

    她合该恨他,置之不理也属正常,可她还是尊重本性,选择包容。

    沈渔次日上午过了十点才醒,因晚上有些失眠,且有拜年信息不断地进来。

    凌晨两点,她在朋友圈里刷到了一条新动态,是叶文琴发的,与秦正松,还有附近邻居的合影。长条桌上一桌子的菜,大家分坐两侧,面向镜头大笑,画面和配文,皆是和乐融融。

    沈渔莫名让这张照片给刺了一下,手指悬停许久,才点了一个赞,回复“妈妈新年快乐”,做作地缀一个欢乐的波浪号。

    早上洗漱过后,听闻厨房有动静。

    沈继卿穿一件麻灰色的粗针套头毛衣,站在灶台前煮面。

    沈渔喝止他:“你放着我来不行吗?”

    沈继卿笑一笑说:“煮个面而已,不妨事。”

    沈渔总能从他语气里品出歉仄,虽说她心里怨怼沈继卿,可看着毕竟是自己父亲的人,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的,并不是特别能消受。

    两只海碗盛着鸡蛋面,有菜有蛋,端上了桌。

    沈渔换下睡衣坐过去,提筷的时候想到,从前叶文琴工作忙,早上便是沈继卿替她煮面,吃完了再同她一起出门,一人上学,一人上班。

    这种久远且温情的回忆,让她不由地蹙了蹙眉,下一秒便从脑中摒弃。

    沈继卿咀嚼、吞咽都很慢,术后恢复期胃口也差,一碗面只去了三分之一就放筷。

    他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来擦了擦眼镜,也没再戴上去,就这样看向沈渔,慎之又慎的口吻:“小渔,我细想了一整晚,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沈渔筷子略顿了顿,动作不停。

    沈继卿说:“我一辈子过得稀里糊涂的,如果不是你昨天晚上一通话骂醒我,我恐怕还觉得自己这七八年躲在印城是在赎罪。这些事,一两句也讲不清了……先放一放,我说一说你和小陆的事。”

    沈渔拿筷子绞着面条,缓缓地送进嘴里,“逆耳忠言就不用说了,我听的打击够多,不差你这一句……”

    “听我说完。”沈继卿难得的没由她打断,“年轻时候我想报文科,到大学去文学,你爷爷不答应,说理科好就业,我就去学理科了。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你妈,觉得方方面面的条件都合适,也就定了下来。我这辈子,随波逐流,没争取过什么,唯一一次由着性子,却是伤害了你,也伤害了你妈。”

    沈渔听沈继卿话里语气比昨晚诚恳得多,没那些虚头巴脑的“没意义”、“你不懂”,这使得她的抵触情绪没再那样强烈。

    沈继卿:“我思考了整晚,就想告诉你。倘若你真的决定好了,和小陆一试也未尝不可。”

    “……你别拿这些话来笼络我。”

    “我何必要笼络你,我原本也不是这件事的关窍所在,你妈那边松不松口,才是最要紧的。是我造成了你现在这样的困局,我的首肯,想必你也是不稀罕的。”

    沈渔不吭声。

    她没说其实并非全无意义。

    “如果你做了决定,一定别犹豫。想不伤害任何人,最后无非任何人都会受到伤害。别让责任把你绊住了,原本这不是你的错。”

    “说得太轻巧了……我不在乎你的看法,还能不在乎我妈的看法吗?”

    “有些事不能两全,端看你想要什么。我说句不中听的,我也好,你妈也好,许萼华也好,都是要走在你前面的,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我们三人的恩怨,我们自可以到了地底下再做清算,你却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到时候亲人无一在身边,谁陪着你呢?作为一个失格的父亲,我欠你的,一生偿还不起了,那我宁愿陪着你的那人,爱你且呵护你。”沈继卿的一番话到这儿也就结束了,末了叹声气,拾了桌上的眼镜戴上。

    他缓慢起身去,给自己倒水服药。

    沈渔一下失去了胃口,第一时间想到凌晨刷出来的那张合影。

    还剩的面一口也吃不下去,最后全坨在了温热的汤里。

    沈渔初六回的南城。

    沈继卿伤口愈合差不多了,慢慢摸索着弄点吃的问题不大,且那位钟点工阿姨也将复工,如他自己一人还是顾及不来,还可以把人叫来帮忙。

    临走前,沈继卿叫沈渔给爷爷带话,他身体痊愈以后,会回南城陪爷爷一段时间。

    沈渔复工以后,便投入正月十八将要落地的那一起策划。

    经历了前期临时更换场地的一出风波,这案子非得分毫不差地办好不可。

    因为场地是私人性质,厨师团队也没合作过,怕出现什么纰漏,沈渔带着团队的几个同事,在婚期到来之前去了一趟,与那里的管理人员接洽,核对细节。

    应当是上头打过招呼的,管理人员非常配合,且主动提供了一些建议。譬如到时候新娘新郎入场的方式,亲友和傧相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最合适玻璃教堂的采光和布景。甚至,还细致到推荐了几支婚宴上的红酒品牌,是与庄园合作的,质优价廉。

    傍晚碰头会结束,得了允诺,沈渔和手下的人,还将在整个庄园里细致地踩一下点。

    严冬冬这个只管化妆的,今天也跟出来了,纯是央了沈渔,满足自己的一点私心,因为她还从没逛过这样豪华气派的地方。

    严冬冬边走边拍照,跟着沈渔穿过主楼一侧的长廊,瞥见自己手机镜头里,摄进两道不期然飘过的身影,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别馆的大门。

    她愣住,脚步一顿,刚要对沈渔言声,发现她脚步也停了下来。

    明显的,她也看见了。

    那自己应当没有看错,两人中的那位男士,就是好一阵没有见过的陆明潼。

    他穿深灰色西装,脚上黑色皮鞋不沾尘埃,外面披一件黑色羊毛大衣,高而修长的身影,将这正装穿出岭上花的禁欲出尘。

    同行的那位女士,乌发红唇,同样黑色的大衣里,着一袭极其挑眼的橄榄绿礼服裙,脚下高跟鞋步步生风。

    后者是挽着前者手臂走进去的。

    倘叫不认识的外人看来,这两人虽有明显的年龄差,可这种错落感也是别样的赏心悦目,总之,套上一句俗气的“金童玉女”一点不为过。

    严冬冬有点呆住了,半晌才去打量沈渔的神色。

    沈渔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催促大家走快些,一会儿天就要黑了。

    他们是开着公司的一辆面包车来的,开车的是跟拍的男摄影师。

    上车以后,沈渔选了最后排的位置落座,没有参与其他同事的闲聊。

    严冬冬觑她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沈渔姐?”

    “困,我眯一下,到了叫我。”沈渔摘了眼镜拿在手里,抱着手臂,脑袋靠上玻璃窗,目光朝向窗外。

    回公司之后,沈渔敦促负责的策划将今天开会成果,对照此前的策划方案,整理出婚礼当日行程规划表和执行手册,要求明天下班之前交。

    那策划领了任务,先下班了。

    沈渔手头一时没什么事,却还是待到了晚上九点才走。

    合租的小武跟她打过招呼,今天要去男朋友那里留宿。

    沈渔开车上路,不知怎的,不想回去那空荡荡的出租房,临时变道,往清水街去。

    李宽来给她开的门,对她的突然到访很是惊讶。

    沈渔将巷口超市里买的一些零食递给他,往屋里看了看,果然,其他人都在,只除了陆明潼。

    李宽自然知道沈渔不可能是冲着他来的,笑着知会说:“陆明潼今天有事没过来。”

    “说了什么事么?”

    “没说。”

    沈渔“嗯”了一声,接过李宽递来的一瓶水,喝了两口,往他的电脑凑拢看了看,“你们进度怎么样了?”

    “还行,核心玩法和功能基本都做完了,后面都是铺量工作,得看美术和文案了。今年上半年必须得开发完,拿去参赛。”

    杨萄靠在沙发上,腿上放着笔电,戴着耳机,心无旁骛地敲着键盘,噼啪作响;那个话很少的宋幼清美术妹子,也正拿着数位板作画。

    电脑主机风扇全速运转,大家都分外投入,绷紧的脸上写满紧迫感,沈渔感觉自己的来访十分打扰,便起身告辞了。

    李宽:“陆明潼过来了我就跟他说你来过。”

    “不用,”沈渔笑说,“我就是过来慰问一下你们的。”

    开车回去的路上,沈渔实在憋得难受,给葛瑶拨了一个电话。

    她前因后果地讲述过,“他有个高中同学,跟他都表白过,我不觉得有什么,今天看见一个明显只是同去应酬的陌生女人,却焦虑得不行。”

    葛瑶问这两人分别什么样的。

    沈渔照自己所见客观描述。

    葛瑶说:“因为他那位高中同学不过是跟他同龄的小姑娘,另外那个女的可就不同,不论具体多少岁,终归比陆明潼大吧?你在意的是,陆明潼究竟只喜欢你一个‘姐姐’,还是压根所有的‘姐姐’,都是他的狙击范围。吃心了吧,叫人给比下去了吧?”

    “……”

    “让你犹豫呢。也该你吃吃醋了。”

    “我没吃醋……”

    “死鸭子嘴硬。”葛瑶笃定如朱批御笔一样,让她心虚得无从反驳,“沈小姐,别纠结了,享受当下吧。”

    入夜之后道路通畅,沈渔开了车窗,让风进来些。

    她只有一个感觉,此前沈继卿说的话,叶文琴发的照片,今天所见的这一幕,都在怂恿她不管不顾地往下跳。

    孤勇和鲁莽,可有差别?

    她有些浑噩得分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快了……

    然后啰嗦两句。

    我并非全然旁观者的视角写一出轨狗血戏,就为了给男女主角制造矛盾。

    我亲历过背叛,以及亲人的背叛。现实中混沌太多,根本没有那么干脆利落的决裂。

    写的时候,是在梳理,以及为自己找一个出口。

    父母之间的事,孩子鲜少有插嘴的余地,那些最符合女权主义的建议,往往被视作偏激、“想得太简单了”。他们自己选择了和解,选择“且行且珍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下去。

    而孩子,大抵却会被父母影响一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