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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经冬复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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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晃过最冷的日子,南风甫至,冰雪澌澌消融。

    解忧踏出院落,迎着晴光远远一望,恍惚发觉院角还积着些许残雪的红壤上,已探出几点鲜嫩的草芽。

    檗照例无声无息地落在院子里,他不说话,解忧多半不愿主动搭理,但他如今也不敢贸然说什么,只因这一次解忧确乎气的不轻。

    那日两人争执过后没几日,景玄便以复诊为由,遣了檗来请解忧。解忧那时忙于誊录药经上的批注,只简单地吩咐了一句仍旧按先前的嘱咐吃药,便回绝了此事。

    十天后,檗再次来请,解忧以和诸医约定在西堂议事为由拒绝,半月后,解忧忙于为几位贵女授课,又回绝,最近的一次,景玄亲自前来怀沙院,结果院中空无一人,询问了西堂的医者,才知道解忧晨间出去为山民诊病了。

    虽然每一次都看起来不过巧合,但这巧合的次数多了,景玄自然也明白解忧根本就是那一次气得太重,近来不想见他。

    而且这女孩子的手段层出不穷,只要她不想见,竟然总能被她寻到借口和事机推脱过去。

    自学兵道以来,景玄第一次在她的面前尝到了极深的无力之感,单论斯斯文文的谋略,他竟然已经不能奈何解忧。

    此次遣檗来,他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但他没料到,这一回解忧倒是在怀沙院中的。

    解忧静静立在廊下,飞翘的滴水檐将阳光剪出几道花边,映在她的脸上,暗处恰好遮了一双翦水的眸子,郁郁然。不知蕴着什么情绪。

    她侧头看了一下檗,后者依然立得笔直而挺拔,似乎自带浩然正气,只是他眼中不时闪现几分犹豫之色。

    “景玄有何事?”她的声音清浅平和,带着一丝令人舒服的沙哑,不像那些贵女一般,尖尖细细的。

    但檗还是因她直呼景玄的名字而蹙了蹙眉头。

    她不该如此。在檗的印象中。解忧一向是淡泊守礼的,虽然偶然露出几分稚女的狡黠和顽皮,但总体的行止终归是不错的。

    “冢子今在斜堂。召集诸位……议事。”

    檗的迟疑令解忧微微一笑。

    “议事?”解忧侧过头,噙着浅笑,微微仰起头,满眼里蕴着属于幼女的好奇。

    檗不禁后退了一步。心中微微一凛,这丫头竟然能够伪装到这样以假乱真的地步。

    “檗若不能据实已告。则……”解忧两手笼在腰间,一只盈盈小手缓缓抽出,掠一掠发丝,眸子眯起如同慵懒的猫。不知道又在转什么念头,“闻山中望春花将绽,忧欲往收其花……”

    檗眉梢一跳。这丫头又打算搬出采药的理由推脱,她的那些借口还真是一个都不重样。

    “医忧。冢子于斜堂召集诸位贤士,此外某不知情。”眼看骗不过她,不如实话实说了。

    “贤士……”解忧眉头轻轻一蹙,小声嘀咕一句,“忧并非贤士。”

    “医忧乃墨家子弟,不必自薄。”这句话劝起来倒挺顺口。

    解忧扬了扬眉,“墨家有相夫子足矣,其人能言善辩,通晓家国之道,何必忧往斜堂?”

    檗扫了她一眼,暗暗腹诽,只怕就凭她这一张伶牙俐齿,强词夺理,也不是相夫陵能够比的。

    沉吟了一会儿,檗只得和盘托出,“闻有义士刺秦,其大义堪闵,冢子慕医忧琴技,故……”

    “走罢。”解忧应下了。

    檗怔了怔,他话还没说完呢……抚琴只是托辞,还有他事商议,这些……解忧都不想听了?可她分明方才还是一脸推脱……

    这丫头真是喜怒无常!难怪听人说女子性子都十分古怪,竟是连解忧也不能免俗呢。

    冰雪消融,重华岩的飞瀑也重又倾泻奔流,蒙蒙水雾自晶亮闪烁的岩石上升腾而起,阳光一折,在屋外挂了一道彩虹。

    琴声已将斜堂笼住,音色古朴,曲调铿锵,是《聂政刺韩王曲》之曲。

    解忧立住了细听。

    她原本学会的琴曲终究是跨过了几千年的改编而来,与现今的一比,简直是面目全非。

    好在她趁着幼时漂泊,不时向会琴的人询问演奏方法,后来索性缠了医沉学琴,好容易将几首常用的曲子拗回这时的韵味,但终究时日有限,正经连《九歌》都没尽数学完。

    但绝不包括这一首属于刺客的赞惋之歌,她得趁着这时听熟几分,免得一会儿弹奏时出错。

    听过几叠,解忧推门而入。

    屋内有十来人,分坐在一张长案两侧,抚琴的人正是景玄。

    “医忧。”黄遥立起身,快步迎上。

    这些人中论地位,自是景玄为尊,但论年纪才德,却是首推黄遥。

    因而他这一站起来,其余人也跟着起身迎接,琴声也戛然而止。

    解忧抿了抿唇,她并不想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但事已至此,只好向着黄遥恭敬一礼,“黄公盛情,小子受之有愧。”

    黄遥尚未答话,他身后抢出一个少年人,一身栀子色的楚服恍若晴光下的栾花,晃乱了人的眼。

    “医忧近来忙碌非常,今次抽身至此,实为兕之荣幸。”

    屋子里静默了一瞬,安静得能听到窗外水声——景兕这话听起来不大对味,似乎别有所指么?

    “兕公子过誉。”解忧平静地接过话头,拱了拱手,“忧去岁初入九嶷,亦是兕公子指引入山,如今辞别九嶷明山秀水,亦有公子引路,则无憾矣。”

    景玄刚将琴放在案上,立起身便听到了她这句话。

    辞别……难怪她百般推脱了这些日子,今日忽然如此爽快,原来是来辞别的!

    “春雪尚未消融殆尽,忧急于归狐台?”相夫陵的声音插了进来。

    “然。”解忧抬起头,望向他,眸子微微闪动,“相夫子不欲归乎?”

    “陵非楚墨,无以言归。”相夫陵摇头,天地为逆旅,去哪里都说不上“归”。

    解忧垂眸,露出几分遗憾的神情,随即又抬起头,目光终于落到了景玄身上,笑一笑,“闻冢子遣忧抚琴,不知欲以何事入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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