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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某条官道上,一辆大小与做工都属中等的马车正慢悠悠地行驶着,驾车的男子头戴着一顶斗笠,见四下没人,将自己遮住脸的斗笠一把扯了下来,露出一张堪称美艳的脸,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略微抬了抬,朝着面前空旷的道路上瞥了一眼,侧过脸对着马车里的人说了句话:“黑罗,都走了两天了,还是没见着城镇,你真不打算告诉我准备去哪儿吗?”
马车内是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后,一道冷淡的男声从里边传了出来:“别这么喊我,在这情况下这么叫人你就不觉得尴尬吗?”
外边坐着的男子朝天翻了个白眼,嘀咕道:“用这称呼叫了你七|八年你都不尴尬,这会儿倒是毛病多。”
这说着话的两人,正是准备越过孜罗国国境朝相王朝而去的残阳欺酒和朔雀。
元夏半眯着眼睛坐在马车的车厢内,长时间枯坐在马车内不能动弹,他今天已经看了遍长玄门的内功心法,又拿着背包内的材料在颠簸的环境中雕出了一个不算圆的手环,之后不免觉得有些无聊,就用脑袋抵着木窗边朝着外边看去,但这一路周遭全是树木,一片片望去基本都没什么差别,再美的景色也都看腻了,很快就被这枯燥乏味打败的元夏有些昏昏欲睡,此时听见两人的对话,眼睛还没睁开,但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到了残阳欺酒的身上。
朔雀低声抱怨的那句话就算隔着门板,还是清晰地传入了元夏的耳朵里,更别说内功比他深厚的残阳欺酒,但后者听了这话,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双手环胸靠在车厢的另一边假寐,一点儿反应也没给,元夏瞥一眼旁边坐着的男人,朝车门的方向挪了挪,撩开那隔在中间的帘子,对着好奇看过来的朔雀道:“我很早前就想问了,你为什么叫他黑罗啊?”
朔雀闻言,下意识往残阳欺酒那边看了看,见那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估摸着对此也不算太在意,就笑眯眯答道:“啊,这是他离开前在我们……咳,我们部门的代号啊。”
“……代号?”这得是什么部门,才需要代号这东西?
朔雀点了点头,语气里带上了点哀怨:“那鬼地方就是规矩多,黑罗和他哥离开后,就这么消失了不说,除了狄伦之类的假名之外,这么多年我甚至连他们的真名都不知道,啧,真冷淡的男人啊。”
元夏关注的地方并不在假名上,而是这话里提到的另一个人:“你认识他哥?”
朔雀闻言略微一愣,根本没想到他居然会知道残阳欺酒他哥的存在,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那车厢里一动不动的男人,他转头定定地用那饱含深意的眼神看了元夏好一会儿,才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语气道:“……你知道黑罗是什么意思吗?”
元夏默默摇头。
见他是真没听过,朔雀突地一笑:“你喜欢老虎这种生物吗?”
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的元夏眉头轻皱了一下,迟疑地点了点头:“我没去过动物园,只在全域网和影视作品内看过,很漂亮。”
“老虎这动物啊,体态强健毛色绮丽,齿爪锋利,行动时机警隐蔽,捕食的时候却异常凶猛果断,性情更是冷僻喜欢单独活动,力量、捕食技巧与体型相叠加,几乎是当之无愧的百兽之王。”他饱含深意地朝着残阳欺酒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而传说有种老虎,皮毛是黑且略带蓝灰色的,身上的斑纹则是深黑色,可能是某种和白虎一样的黑色变种,又被称为黑豹或黑罗。”
“虽说豹子的捕猎技巧远胜于虎,但输在了体型与耐久度上,你要是见过他哥,就知道为什么他是黑罗,他哥则被称为文豹了。”说到这儿朔雀顿了顿,在元夏可以称之为莫名的表情里伸出食指与中指,并拢朝天做了一个他看不懂的手势,“远古神话中,财神赵公明的坐骑似乎就是一只黑虎,对于我们老板来说,黑罗才是财神,不少客户都是冲着他们兄弟来跟我们合作的,在这一行简直就是金字招牌……所以当他们俩决定离开的时候,我们老板开出了不少优渥的条件试图威逼利诱,不过没有成功,反而让他们逃了。”
说到这儿,一直装死没出声的残阳欺酒突然开了口:“小鸟,别说多余的话。”
因为这称呼瞬间炸了毛的朔雀:“说了多少遍别喊我小鸟!你们这群人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残阳欺酒嗤笑一声,继续闭着眼不理会他了。
元夏在一旁顺口问了句:“……那你的代号是什么?”
朔雀默默看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回答道:“火雀。”
元夏点点头,给出评价:“其实挺好听的。”
“那当然,总比他们那种野兽派要好多了。”朔雀自我夸奖了一句,随即觉着这话题走向有点儿不对,沉默一瞬问道,“难道你听了之前那番话,就没有什么别的想说的?”
元夏闻言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在朔雀眼巴巴的注视中,他瞄了残阳欺酒一眼,还是点了点头:“有。”
“什么?”
元夏:“你们老板取名能力堪忧,这些代号其实都挺土的。”
残阳欺酒:“……”
朔雀:“……”
元夏:“老虎豹子什么的……肯定还有老鹰和狮子吧?”
因为他确实说中而沉默了的两人:“…………”
元夏伸手拍了拍表情凝固的朔雀的肩膀以示安慰,缩回车厢内放下帘子,爬回自己之前窝着的位置,调整了个姿势后瞥一眼正用一种非常奇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残阳欺酒,想了想还是装作没有看见,将脑袋往自己的手臂上一搁,闭着眼睛装睡。
门外朔雀抱怨他反应不太对的嘀咕声伴随着车轮行驶在路上发出的声响在耳旁挥之不去,即便他们是走的官道,依旧不像现实中的出行工具那样平稳,行路之间也较为颠簸,在这摇摇晃晃之中,元夏枕着胳膊一言不发。
他当然知道朔雀那话里的意思。
顶头的大老板颜扬泽曾轻描淡写地说过自己和迟何纹是怎么认识的,那凶残的形容过了这么久都还让他记忆犹新,元夏也因此牢牢记住老板娘是绝对不能招惹的存在,虽说迟何理看起来也不像个善茬,元夏也曾因为他暗杀时的动作太过利落熟练、跨等级杀怪太过轻松而怀疑过他是不是也与他哥一样从事过某方面“工作”,但大概是因为残阳欺酒这个角色在栖邪内的时间过多,也可能是与他熟悉了的缘故,逐渐觉得他的身上没了最初见面时那种能刺痛眼睛的冷厉的元夏总是下意识忽视了这个可能,甚至告诉自己说,不论残阳欺酒游戏外是什么身份,都与自己无关就是了。
朔雀的出现显然打破了这一局面,他与残阳欺酒在游戏内几乎属于同一职业,行径也与他出奇相似,听到残阳欺酒说他是自己的同事时,元夏隐约有了这个预感,等听朔雀说起迟家两兄弟之前在所谓同一个“部门”工作时,他终于确定了对方的职业。
……不过也并没有太惊讶。
只是从朔雀出现起,元夏就开始觉着自己的情绪有些失常,也不知是因为他与残阳欺酒熟悉的态度还是因为朔雀的出现而昭然若揭的,某种一直都横在他们之间,只不过元夏一直忽略了的沟壑,他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元夏装死的时候,一旁的残阳欺酒突然开了口:“你在想什么?”
正常人看见别人闭着眼睛不该识相地不去打扰对方吗?
没想到装死也没用,以元夏对这人的了解,就算装睡也骗不过他,元夏只好睁开眼睛慢腾腾抬头去看残阳欺酒,见他正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元夏默默地摆出一张茫然的脸:“……啊?”
对方并没被他的一脸无辜蒙骗,盯着元夏看了好一会儿后道:“你在害怕?”
元夏反应几秒,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后安静地朝天翻了个白眼:“先不说我认识的人里除了老板之外应该不会有身家多到能请得起你们的,我终日与人为善,怎么想做人也不该失败到有人视我为眼中钉特地雇佣你们来对付我吧?我干嘛要害怕?”
残阳欺酒突然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你果然已经猜到了。”
元夏:“…………”
都被暗示的这么明显了还能猜不到吗?这人的职业真的很可怕好吗!他只是一个连罚单都没交过几张,甚至走在路上连红绿灯都不闯的良好市民,终日忙于赚钱按时上班下班,之前的工作与同事关系普通几乎就没跟人红过脸,即便遇过奇葩的上司也吐槽过讨厌过,但与千千万万人一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和这个人……要不是因为栖邪这个游戏,完全就是两条完全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真人npc这个工作让他即使躺在狭小的游戏仓内,也还是遇见了与自己迥然不同的人,栖邪不愧被标榜为最具穿越感的游戏,简直就是打开了他新世界的大门,可即便觉着比他之前过的生活精彩,又有什么用呢?游戏只是游戏,一旦牵扯到现实中,就算他只是出现在自己的公寓内,都足够让元夏想要迟疑后退。
元夏说不上来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将他复杂的表情全部看在眼里的残阳欺酒斜靠在车厢的一角,神情慵懒确实像一只正在休憩的野兽,也跟着沉默了一下后,他缓缓开了口:“既然你不害怕,我也不打算灭你的口,露出这幅表情作甚。”
元夏:“……我露出什么表情了?”
“一副面对人生重要抉择,一旦发现不对下一秒就要仓皇离开,就算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依旧犹犹豫豫地考虑是否趁现在逃走的表情。”残阳欺酒说这话的时候懒洋洋抬起手,将车窗沿上飘来的落花扫开,“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元夏闻言一怔。
他那紧绷着的,看起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在不算昏暗的环境中,任何细微的变化都可以算是清晰可见,大概是系统完美地展现了玩家的每个动作和心理变化,因为残阳欺酒说的那番话,元夏那并不算非常白皙的皮肤不知为何显现出某种苍白的质感,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将绷着的脸放松了下来,嘴角扯出一个不算太自然的弧度,看起来颇为古怪:“随便看人一眼就能说出那么多东西,想太多的是你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