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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上很冷清, 路灯笼罩出的昏黄光团里, 只有霍云深和云卿两个人。
云卿听到他说“追你”, 心里雀跃又酸涩,额头抵在他清瘦的肩膀上,闷闷地想哭。
她的云深哥哥一点也不脏。
手掌流了那么多血, 他身上还是干爽清冽的气息。
他总算是迈出来这一步了。
但还差得远呢。
他忘掉她,把自己关在笼子里不肯面对真心, 凶神恶煞地让她伤心了那么久,她不要太轻易原谅他。
而且比起这个, 更重要的是, 她不仅仅想让云深喜欢她, 还希望他能借由感情,真正走出桎梏着他的枷锁和阴影,可以自信, 明白他自己有多好, 认定一个……值得他去笑和争取的未来。
时间还多,未来有很远很长, 足够慢慢来, 但他的终点一定是她。
云卿偷偷贪恋了一会儿他的温度,才看似不悦地推开他,别开脸说:“我只是看不过去你流血, 才来给你送药的,没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她抿着软红的唇:“你赶我走, 凶我那些话,每天扔我的东西,我都记着呢,不会再犯傻了。”
怕威慑力不够,她又糯糯地补充:“说是最后一次,我就一定做到。”
霍云深胸腔里那颗心为她酸涩又满涨,充成气球,鼓得要炸开。
他拉着她手腕:“是我的错,你尽管讨厌我,不影响我追你,欺负过你的,我都还。”
云卿咬唇不看他。
他注视她娇白的脸,不愿意移开目光,沙哑说:“只要你愿意,随时欺负回来,还有,我……不是别人说的那样,我没有病到……不像个人。”
云卿难过得眼睛发酸。
霍云深低低保证:“我会证明给你看。”
今天在亲眼见到卿卿跟班长亲近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他陷死了,走不出来,疯狂蚀咬的嫉妒能把他吞没,小姑娘如果再对别人好,他就真的要变成疯子了。
他孑然一身,看不到光明,但女孩子绵软的手不顾伤害,穿破荆棘伸向了他,他想拼尽全力挽留,抓住她,换一个新生。
第二天霍云深起得很早,精神很多年没这么好过,他先去四中上课,对周遭惧怕的目光视而不见,在座位上沉默地翻书。
下午是体育课和自习,他就离校,去找工作赚钱。
他头脑聪明,体力也好,只要肯放下面子,什么都能做,钱虽然很少,但可以一点一点攒起来。
闵敬知道以后,震惊得合不上嘴:“不是吧深哥,你一天要打三份工?不累吗?最后一份下班都半夜了,隔天还得早起,身体会受不了。”
霍云深嘴角微弯:“不累,受得了。”
“哥……你该不会,是在笑?!”
除了冷笑之外,闵敬还从没见过他真正笑过。
霍云深别扭地转开脸,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弧度不禁更大一些。
他听说卿卿喜欢某家精品店橱窗里的小钱包,想买给她,还想给她送吃的,学校外有很多热门的餐厅,里面那些昂贵的招牌,他都希望让她尝尝。
还有女孩子偏爱的小首饰,小玩具。
以及未来……
霍云深睫毛垂下,掩住汹涌的眸光。
未来……她会很好很好,他想多赚钱,尽可能配得上她,站在她身边的时候,不让她被人嘲笑。
霍云深每天早晚抽空去宁华看云卿,她不给正眼,他也没关系,就静静地张望,跟着她走一段路,半个月后,他领到了一半的薪水,争分夺秒地跑去买钱包。
钱包却先一步被人买走,橱窗那个位置空了。
他拧眉站了片刻,选了一个更贵的,用伤痕累累的手包好,揣在身上,沾了体温。
霍云深赶去宁华中学,远远看见云卿放学出来,班长从后面追上她,拿出跟他一样的包装盒,当她的面拆开,露出那个他看了十几天的钱包。
他神经暴跳,被抢夺的恐惧感能让人窒息。
霍云深控制不住自己,大步朝她过去,听到云卿温软的嗓音说:“谢谢——”
他心扭曲着,硬是把云卿拉到身后,将自己的盒子粗鲁地塞给她,恶声恶气:“不准要!这个给你!”
云卿吓了一跳,看着手里昂贵的礼物,想到他的生活状况,目光中露出心疼。
她控制着情绪,先对班长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完:“谢谢,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拒绝完,她又把盒子还给霍云深,也学他冷声冷气:“你的也一样,拿回去,我喜欢的东西会自己买。”
云卿装作赌气,转身往车站走。
心里头酸酸甜甜的,不停想着云深哥哥花了好多钱。
班长是温润得体的优等生,被霍云深这种凶蛮恶霸拦着,哪里敢往前,霍云深冷戾地盯他一眼,默默跟在云卿后面。
他手里还提着个袋子,装满了零食和小玩具。
她都不要了。
他太冲动,以为她要收那个人的东西,态度又凶了……
快到车站,霍云深耐不住赶上她,低着头沙沙说:“我的钱干净,这些都是送你的。”
“不要。”
“你先看看。”
“不看。”
他手背上筋络绷着,被激出一丝恶劣,抓过她的手抚平,强行把东西给她:“给你的,不要就扔掉。”
云卿气死了,可抬头一看他眼中血丝浓重,强撑着镇定的样子,又不忍心说他。
她很轻很小心的把礼物丢回去,从中捡了最小最便宜的一包奶糖,板着小脸儿说:“这样行了吧,别跟着我,也不许再给我花钱!把钱包退了,我不喜欢!”
霍云深看着她抓着奶糖气鼓鼓的小表情,心里阴霾散去,绽开烟花。
不管什么都好,只要她要了他送的,他就开心到爆炸。
霍云深起早贪黑打工,每天放学给云卿送吃的,不管她要不要,塞了就走。
云卿没办法,只好去四中给他还,还了两次,云卿意识到这是他的阴谋,就是为了多看她几眼。
她才不能这么轻易纵容他。
第三次云卿不去了,霍云深果然受不了,一声不吭来宁华找她。
程恬是个报信儿的,风风火火进来说:“云卿云卿,大魔头来了!”
云卿及时掏出书包里的袋子,里面装着和他送来那些一模一样的零食,她自己买的。
她大方分给同学,好让霍云深目睹她的不在乎,以后别再送了。
只是好巧不巧,霍云深刚走到门外时,班长就主动过来,把她递给别人的接了过去,还亲近地说:“谢谢云卿给我挑这个,我很喜欢吃。”
云卿想收回也来不及,目光不禁转向外面。
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了。
两天后是全市高中联合的运动会,云卿作为校啦啦队代表参加,宁华中学是每年的夺冠热门,备受关注,只是谁也没想到,以往吊儿郎当扶不上墙的海城四中,居然也正正经经来比赛。
霍云深面无表情站在最前面,黑峻峻的眸子盯着穿小裙子的云卿。
云卿心跳疯张,慌慌地不敢看他。
跟班长的误会,还不知道该怎么让他明白……
现场各个学校汇集,谁也瞧不上四中,尤其是恶名昭著的霍云深,平常单独见了谁也不敢惹他,但今天人多势众,大家也就没那么多忌惮,不时有人冒出一两句“垃圾”,“疯狗”,“被赶出来的弃子”,窃窃地讽刺。
霍云深犹如没听到,一言不发,只是凝视云卿。
运动会开始,四中参报了四个热门项目,三项长短跑,加上篮球。
这些项目过去是几个重点高中的争夺赛场,然而这一次,在全场目瞪口呆的见证下,冠军全被霍云深夺得。
他穿着一身很简单很朴素的运动服,黑发修短,气势凌厉逼人,五官身形偏又过份英俊,被汗水冲淡了凶暴,更显得惹眼,让全场女生为之尖叫。
连一向diss他的程恬也忍不住跟云卿八卦:“其实我听说过,有不少人追过大魔头的,总有些女生不怕那个嘛,只想狐假虎威的威风一下,何况他真的帅,好多贴他的都是大美女,各种示好,想吸引他,可惜——全是哭着回来的,谁也近不了他的身,我真的怀疑他没有人类感情。”
云卿嗓子干涩,隔着人群和霍云深对视。
他一双眼又深又暗,仿佛全世界都与他无关,他只锁着她,直勾勾沁着偏执炽烈的索求。
运动会的晚上,有市里统一组织的表演要看,各学校所有参加的学生都聚在一个巨型会场里。
云卿来得晚,没去程恬占好的位置,自己坐在了最后面。
刚开始没几分钟,她身边的人就被无声换走,霍云深换了干净的衣服坐过来,把拿到的四个小奖杯都给她。
云卿手指蜷着,没接,他又默默从包里拿出一本很权威的奥数习题册,不管台上怎么吵嚷,他垂眸抽出笔,跟云卿说:“你选几道,随便选。”
“你干什么……”
他不回答,就固执地等着,云卿只好用指尖点了其中两道,很复杂,她解起来也要花点时间。
但霍云深直接下笔,答得行云流水。
他字很好看,有冷硬嚣张的风骨,思路敏捷,不输宁华任何一个学霸。
吵嚷的歌舞声里,霍云深低低说:“我不是垃圾,也没有不学无术,你喜欢学习好的,我一直可以做到,体育也能超过别人。”
他什么都可以,他只是没有机会。
不能高考,不能走出这圈围墙。
云卿怔怔看他,心里酸成一团。
会场里光影流转,在他脸上勾出惑人的锋芒,他烈烈注视她,眼睛里涌着斑驳的猩红,声音低哑:“我不比那个人差。”
云卿意识到,他说的是班长,他那天在门外看到送零食的一幕,还以为她……
她想解释一两句,现场灯光却骤然一暗,到处都是惊呼尖叫声,有老师紧急上台,大喊着:“临时停电,马上就修好了,稍安勿躁,都不要动!”
黑漆漆的粘稠空气里,有滚烫的身体在靠近她。
云卿定定坐着,忘记呼吸,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霍云深倾身过来,趁着无人知晓,把她牢牢抱住,钢铸似的手指箍着她,似哀求似威胁,在她耳边艰涩说:“卿卿,你不喜欢我,我多久都等得起,但是你不许喜欢别人,除了我,谁都不行。”
她有些哽咽。
少女的嗓音格外轻,回答他:“你努力,我就考虑。”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很早,冷空气突降,云卿身体又没那么好,运动会结束后不久就得了重感冒。
妈妈过世了,家里被后母和子女鸠占鹊巢,爸爸对她视而不见,偶尔的对话,只是反复强调让她别折腾,老老实实等着嫁给霍家继承人,好对得起他多年的培养。
云卿感冒了没跟任何人说,自己买药吃下,在教室里蔫蔫地写英语,头昏脑涨提不起精神。
放学时程恬关心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回家吧?”
云卿笑得跟往常一样:“不用,我很好,想再写一会儿,晚点走。”
程恬不疑有他,便把她留在教室。
很快同学走光,只剩下云卿一个人。
云卿不想回家,不想见任何云家的人,她蜷着热腾腾的身体缩在大外套里,只露出泛红的一张小巧脸蛋儿。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倒的,再清醒的时候,整个人在颠簸。
有一双坚硬的手臂紧紧托着她,像捧着什么无价珍宝。
“云……深。”
她迷迷糊糊叫了一声。
霍云深嗓子像被扯碎:“我在!别怕,我们去医院!”
他来找卿卿的时候,看到她发着高烧趴在桌上,像只脱水瘦弱的小奶猫,他冲过去把她抱起来,用衣服裹好了就往医院跑。
心被她无助的模样揉搓着,攥碎又拼凑。
直到听见她说话的一刻,他才从濒死的窒闷里被解救出来。
霍云深寸步不离陪她打针,订了粥一口口吹温了喂她吃,不管她同不同意,背着虚弱的她回到自己独居的小屋。
云家唯利是图,不会关心她,去酒店的话,她还小,没有身份证。
霍云深住的是一间简陋的阁楼,逼仄窄小,里面只有一张小床和简易桌柜,他也没什么东西,清冷得一目了然。
云卿还晕着,睁不开眼睛。
霍云深把她小心翼翼放在自己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守在旁边,把头垫在她热烫的手心上,汲取她的温度。
他不知不觉睡着。
云卿夜里醒过来,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有隐秘的喜悦,艰难转了转头,一眼就看到了床边摆着的精致箱子。
他家中到处朴素,唯有这个格外特别。
她还没有力气,但抵不住好奇,颤巍巍掀开盒盖,随即愣住。
里面满满的……
是当初她锲而不舍跑去四中,送给他的每样东西。
装餐点的饭盒,玻璃杯,小勺子,伤药,钥匙扣……
甚至还有那些吃过以后剩下的包装纸,被他擦得干干净净,叠整齐,归整珍爱地保存在一起。
他无数次扔出窗口,原来……都沉默地捡回来,当宝贝一样藏在夜夜入眠的枕边,等待她入梦。
云卿视野模糊,忍着不要哭出来。
她抬起手,趁霍云深睡着,摸了摸他的短发,轻轻地摩挲。
霍云深惊醒,看她眼睛红红的,急促问:“哪里难受?”
云卿收回手,小声说:“……冷。”
霍云深环顾自己贫瘠的住处,再没有什么能给她取暖。
他睫毛压低,起身把被角给她裹严实,而后关了灯,侧身躺上小床,不由分说把她连同被子一起,用力抱进怀里。
小姑娘隐约在发抖。
霍云深用尽力气搂住她,在第一个相拥的漆黑寒夜里,低声对她说:“卿卿别怕,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