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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升仙台上晨风带着些微寒意拂过人的脸庞,风并不凛冽,毕竟已是暮春了。
虽然天色尚早,升仙台上已然站了不少人。他们大多是七八岁的孩童,也有不少少年模样的,至于看着年迈的,则是寥寥无几了。这些人俱都穿着灰蓝色的道袍,显然是崇云仙宗的外门弟子。
“宋家阿兄,今日前来讲课的会是内门哪位师叔呢?”一个多不过七岁的男孩拽了拽身前少年的袖子,问道。
“既然入了外门,你就该喊我师兄了。”少年板着脸纠正道,不过考虑到男孩是今年新入门的,且与他出自同一个村子,他也乐得给这个同乡一点照顾,便解释道:“虽说每旬都有内门师叔前来授课,但往往是谁有闲暇谁就来指点我等,是以授课者从来没有定数。”
那男孩点了点头,乖乖喊道:“我知道了,宋师兄。”
正说着,一只白鹤落在升仙台旁,白鹤背上步下两道娉婷的人影,她们一人捧着香炉,一人捧着白巾,微微垂着头走到神像下的蒲团边,安静且不失迅速地将香炉安置好,白鹤上又走下一道人影来,有别于前两人的青色衣衫,那女子着一件火红色的长裙,裙摆拖曳在地,衣缘上的雪色鹤纹似要振翅而飞,更难得的是那裙子周围充斥着浓郁的灵气,显然极为不凡。
女子于蒲团上坐下,净手焚香,而后抬起脸,淡淡道:“诸位师侄坐下吧。”
随着清雅香气荡开的还有不少孩童讶异的抽气声,他们先前对那裙子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那张脸上,她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却已生得极为出众,柳眉樱唇,那双眼角微挑的凤眼看过来的时候,仿佛带着清冷月华,直将那张明艳的脸衬出几分倨傲冷漠来。
“这位师叔长得真好看。”男孩结结巴巴地说。
少年无奈地笑了笑,到底是孩子,一眼看到的只是皮相。若是他没有看错,那件极为张扬的裙子其实是件灵器,这位师叔前来授课的次数不多,但衣裳却没有重复的,品质俱都在灵器级别,夕隐峰之富庶可见一斑。他按捺下心中的艳羡:“这位师叔姓图,道号霄兮,乃是夕隐峰夕隐真人门下,为人素是冷漠骄傲,不过,你听的第一场道是她所讲,也是你的造化了。”
“那这位师叔很厉害吧。”男孩疑惑道,“张师兄结识过一位外门执事,想来早就知道授课师叔为何人,他怎么不来呢?”
“我之所以说是你的造化,是因为这位师叔不过筑基期修为,与你的修为差距最小,适合让你打基础。”少年道,“你当知晓,内门诸位师叔里怕是没几个筑基期的了。”事实上,二十岁以下便能筑基修士的堪称天才,但在崇云仙宗,与她同龄的内门弟子大多已经开始冲击金丹期,在独享一峰供养的情况下犹且如此,内外们的诸位弟子对她的资质多少也有数了。
男孩失落地哦了一声,还想问些什么,一道悠扬钟声响起。
一时间升仙台上诸人静默,唯有女子清冷的声音缓缓荡开:“道之清者,秉心之静……”
少年收拢思绪,凝神细听,毕竟是筑基期修士的讲道,对于一个炼气期修士来说也足够了,他可不似张师兄那样眼高手低。
课毕,图弥婉收起香炉,起身,受了外门弟子的一礼后,便骑上白鹤径自离去,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升仙台多有畏惧,一刻不愿多呆。
待白鹤的身影消失在云层里,升仙台上才响起三三两两的低语。
“果然如传说中一般傲慢,竟是连话都不愿与我等多说。”
“若不是有个好师兄,以她不过筑基期的修为如何有资格为我等授课。”
“不过道号霄兮罢了,真当自己立于九天么。”
“这般心性想来此生也不过如此了。”
……
少年听着师兄师弟的窃窃私语,不知怎么生出几分忧虑来,哪怕那霄兮师叔资质不佳,也容不得他们这些还未筑基的弟子轻视,更别提内外门弟子之间本就存在的巨大差异了,他们是不是自视过高了些?况且……他眯着眼看了看还留在蒲团旁收拾香炉的两位青衣女修,他记得夕隐峰首徒溺爱那个小师妹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了。
外门弟子的不满或不安图弥婉不知道也不屑知道,她此刻已然回到了夕隐峰。
十年过去,夕隐峰的景致不曾改变,甚至连竹林里的竹子都一根不多一根不少,不过人气儿却多出了几分,毕竟图弥婉已渐渐有了少女的形状,加之殷重烨因寻求突破而离开夕隐峰,杜序最是娇惯图弥婉,此次能全权做主夕隐峰之事,便干脆放了几个女修上来打点她的起居。
在杜序的宠溺下,图弥婉便朝着“崇云仙宗最傲慢最富有却最废物的内门弟子”这条路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图弥婉方在夕隐峰落定,便有青衣女侍上前道:“首渡真人唤您过去。”
“师兄不是在闭关么?”图弥婉疑惑道,她也没指望得到回答,而是脚步不停地向着杜序的竹屋走去,敲门入内,便见杜序百无聊赖地靠在窗边,见她进来,脸上浮现一抹朗然的笑来,也不等她行礼,指了指对面的一方蒲团道:“快坐下吧。”
“师兄唤我何事?”图弥婉疑惑道。
“上一次的内门竞秀你因年龄尚稚避了过去,这次的怕是避不开,你心中可有成算?”杜序问道。
“我虽然修为不高,但也有几手保命的本事。”图弥婉道,“名次自是不敢奢求,但自保无碍。”
“我不放心你。”杜序缓缓道,“我知你素来骄傲,但你能不能……稍稍……”低一低头?他避开她的眼睛,话却还是没忍心说出来,他顿了顿,艰涩道:“我已经上禀宗门,调你去镇守万兽山脉了。”
“嗯?”图弥婉自然知道镇守万兽山脉代表着什么。虽然崇云仙宗要求所有内门弟子都去参加内门竞秀,但内门竞秀伤亡不小。总有些弟子修为不高却极受师长喜爱,这便有了通融之法——在内门竞秀之前将他们外派以避开竞秀。比如镇守万兽山脉,须知万兽山脉从来便是宗门最为防备的地方,山脉外的断潮城里常年驻扎着高阶修士,哪里用得着几个小辈驻守,是以镇守万兽山脉是避开千峰竞秀最安全的法子。也正是因此,那寥寥几个名额便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在师尊突破、生死不知,夕隐峰地位隐隐下降的如今,这个名额就更难拿到了。
师兄破关而出,想来为的就是这件事。思及此处,图弥婉低下头,掩饰住发红的眼眶:“师兄放心,我会去的。”
以杜序的阅历如何看不出图弥婉的神色,镇守万兽山脉听着好听,实质是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他知道以图弥婉的骄傲,这般近乎不战而逃的行为无疑大大折损了她的傲气,但是他也参与过千峰竞秀,自然知道里面的竞争有多么残酷,他是真的不放心她。眼下看到她几欲落泪的模样,他一时慌了手脚:“阿婉,你……你……唉……罢了,若是你真的不甘心,便当我的话没说过吧。”大不了他时时看顾,遇到危险就下场救她出来,至于是不是违反规矩,他也顾不得了。
图弥婉虽然此生被师父师兄宠出几分骄傲来,但本质上并不是不分轻重的人,她自然不是因为那区区退避而委屈,她只是感动和愧疚罢了。她起身,抱住杜序,像是小时候一样将头埋进他的胸前,闷闷道:“我不委屈,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我给咱们夕隐峰丢人了。”
杜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欣慰道:“无妨。”
师兄和师父从来都是这样,不论耗了多少心力,花了多大代价为她铺路,在她面前也不过是淡淡的一句“无妨”,若是她没有前世的记忆,她不会知道争取一个名额要耗费多少资源打点,不会知道中途破关而出会使之前的修行前功尽弃,不会知道穹烬笔是传说中的神器,不会知道他们在背后无言地付出了多少。
“我知天首上人对你很是照顾,你此番离宗记得向他讨要些丹药,以备不时之需。”他顿了顿解释道,“我不是看不起你的炼丹术,只是她身为一峰之主又监管丹道殿,药材总要比你收集的齐全些。”
“驻守断潮城的一位长老有所突破急需闭关,故而宗门派闻晴前去替他,天圣上人与师尊有些交情,你大可与她同行。”杜序道,“总好过和内门那些心思诡谲或是天真娇气的弟子同行来得畅快。”
“你身边那个名唤静槐的曾当过几年散修,你不若将她带去,也好有个照顾起居的人。”
……
明明知道此行极为安全,杜序仍一句句地叮嘱她,还要顾及她的自尊心不敢把话说得太直白。图弥婉老实地听着,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这里是夕隐峰,是她的家,有着牵挂着她的家人。因此,哪怕前路迷雾遍布危机暗藏,她也从不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