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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开学的日子,很快就来了。白云香那天早早就到了学校,理工大学教学区西二楼,最西头的那半边楼,附中临时借用大学的地方。
到了教务处,她见到了宗老师,她招呼大家到二楼会议集合,新进来的教师全部到齐了。白云香看见孙舒华也来了,两个人就坐在一起。
宗老师坐在主持人的位置,对大家说道:“这学期我们新来的老师,一共有9位,语文、数学、英语、政治、体育各学科的老师都有。学校对新来的教师培训很重视,各位领导今天也和大家面,下边给大家介绍认识一下,这位是校长洪一平,副校长匡默含,教务主任郑至兰,教务处副主任尚自行。政教处主任柳排努,今天有事没过来,大家以后,会认识并且和柳主任打交道的。”
白云香坐在那里,感觉有些恍惚,心里一直在尽力,让自己专心听讲,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里,保持一个好的状态。最起码给大家留下一个初步的良好印象。
可是似乎很难集中听讲,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语,她很难听进去,好像本能地有种排斥感。注意力很难集中起来,心里好像有个野马在那里奔腾着,不停地想要挣脱缰绳。要么是一个飞来的挡箭牌,直接横在那里,觉得这些别人看起来很美好,正常顺心入耳的话语在那这里,怎么听起来如此的逆耳。
只好就不停的告诉自己:这里可是新的工作环境,新的领导和同事啊,不能分心走神。她听到这些校长、副校长、主任、副主任一个一个讲话,说一些很有激励性的话语。她倒是很认真地还拿出笔记本,把每个领导讲话的要点,都记录了一下。就是想通过做笔记这种方式,让自己的注意力,能够全部集中在这里。嗯,那就全当是练习自己的笔力,书写能力了。不然的话,她担心自己会神游,在自己独立隐秘的世界,陷入到一种,人在神不在的尴尬。
各位领导讲完话后,就走出了会议室,只留下教务处副主任尚自行,宗从泉老师两个人了。这两个人,要集中带领大家,学习各种文件、基本的教育教学理论、制度了。
白云香为了让自己专心听讲,还是在记笔记,这次,她就给自己一个强烈的暗示声音:别紧张,实在是听不进去,那就当成一个练字的机会吧。你的字,不是一直写得很难看吗。那就专注于当下,借助这个学习培训的机会,把你的字,好好练练。
哪怕一笔一划地写字,或者默写那些扎根在脑海里的诗词名句也行啊。反正争取在此刻,集中写好每一个字,总得给自己,找点最感兴趣的,最能自娱自乐,最让内心感觉有力量的事情去做。
白云香看到新来的,这几个老师都很年轻,语文老师3个,数学2个,英语2个,政治体育各1个。看起来,都是刚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人。女老师四人,男老师五人。不过这些人,看起来恭恭敬敬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带着礼貌友好的表情,互相回应着,彼此都传递出一份善意,尽力营造和谐、温馨美好的气氛。
白云香一看,几个男老师,都正经危坐,不苟言笑,表情严肃地,在那里听着,不动声色,也没人做笔记。
只有自己和另外一个语文老师,做着笔记。她也不管,每个人的需求,是不一样的。人家脑子好使,不用做笔记,自己不是脑子不好使,是只要不感兴趣的,就特别容易分心走神,神游在外,怕自己最后,啥也没听进去。
在今后的具体工作中,违反规章制度,或者犯了哪条纪律,受罚吃亏,耽误了大事请,那就太可怕了。所以自己必须要,做笔记。只是为了更安全的考虑。那就算是为了保住这个饭碗,你最起码,需要遵规守纪啊。无形的条条框框,会把自己给堵死的。必须记住这些边界在哪里,自己的自由度在哪里?什么事情可做?什么雷区是不敢踩的?不然会人仰马翻的。自取灭亡的。
一个上午,这个宗从泉老师,尚自行副主任两个人,轮流着给大家讲解学习。这个尚自行中等个子,身材特别苗条,文静小巧的模样,瘦脸,五官看起来,清秀端庄,戴着一副黑框近视镜。说话声音不高,比较平铺直叙的语气,不像这位宗从泉老师,语气语调表情丰富,眼神里都充满着故事。
旁边的孙舒华,悄悄给白云香说道:“我们这位教务处副主任,尚自行听说,也是你们师大历史系毕业的。第一届大学生。老三届那一类人。”
“哦,那还挺厉害的。难怪才刚来,就当上了主任了。我知道,恢复高考后,前面的几届大学生,因为那个,人人公知的特殊的年代,耽误了十年,这些人,都是埋没了十年的大人物,现在一出手,就是高手啊。”白云香轻轻地说道。
这样的培训会,开了一上午。白云香始终让自己,保持在会议的内容上面,不敢松懈,不敢走神,她就怕出现差错,轻易的砸了自己的饭碗。
听那个特别会会危言耸听的,宗从泉老师讲,这个校长洪一平是铁校长,对教师们要求很严格的,尤其是刚毕业分来的大学生,毫不留情面的。弄不好会被开除的。别说工资不保,连饭碗都会弄丢了。
因为现在要进来的教师很多,好多人挤破头要进来。如果不珍惜这个工作,弄不好就被开了,被清理掉了。别说是年轻人了,连那些工作了十几年的老教师,听宗从泉讲,也是铁面无私,当面指责,下不来台,就直接走人。
满满当当的一个上午,终于结束了。
中午饭后,继续培训,一整天,很快过去了。
白云香记了整整一大本子笔记。也许在别人看来,这九个人的培训过程中,最认真的是白云香。她就像个最虔诚最认真的小学生,笔记记得最认真。
白云香心里想,哈哈哈,这就不好说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这每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人是不能,被外表轻易的骗过的。反正自己的心里清楚,就可以了。也没必要去,给每个人解释什么。大家心照不宣,心知肚明就好了。
第三天早上,白云香走在路上,正好去学校,听见后面,有人叫自己:“白老师,等下我。我们去一起走。”
她一回头,看见是孙舒华,就停下脚步,等了一会儿。笑着说道:“今天我们的培训,转入备课熟悉教材,写教案的环节了。那就回到,各教研组了。”
“是啊。你们语文组,新来了三个人,我们英语组两个人。马上开始上课了,给你安排的,是那个年级的课程?”
“给我安排的是初三的语文课。你呢?”
“初一的英语课。我从二十六个字母教起了。”
“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面对开学的一切新气象,白云香似乎,总提不起多少兴趣,站在讲台上,永远都感到怯生生的,浑身不自在,不舒坦,没有自己一个人,呆在无人的地方,那么自由,老觉得背如芒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她被分配教授初三两个班的语文课,听说她来之前,这两个班的语文课,是从外边请的老师来教的。现在那个主管教学的匡默含校长,把这两个班的语文课交给她,其实是对她十分信任的,但谁也不知道,她的内心是怎么样的。到底喜欢不喜欢教书?水平怎么样?能不能拿得下?扛得住?
据说这两个班级,因为从初一开始,就一直在换班主任和任课老师。学生们都变得很油滑,调皮捣蛋的人,特别活跃。
三班班主任是个年轻的数学老师,瘦瘦的文文静静,脾气也好,班里的学生基本上还规矩。四班的学生,就不一样了。班主任是个中年女老师,教物理的,据说也是一九六六年前的师大毕业生,也是去年,从外地调回西京市的,解决两地分居问题,爱人也是理工大学物理系的老师。这个女老师个子特别低,只有一米五,幸亏人不胖,要不然,就长成肉墩子了,她还有个,独一无二的特点,就是嗓门大,好像不会正常的语气语调和人说话。永远都在吼叫,特别是上课的时候,在班里头和学生对话的时刻。
她嗓门越大,学生们越不害怕她,班里的那几个男生,拿她开心,逗她玩,经常在班级里,和她玩躲猫猫游戏。让这个班级,变成了着名的乱班。个别调皮学生,动不动起哄闹事,经常在班上刻意制造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幺蛾子,闹剧,戏弄着让自己骨子里瞧不起的老师,办难看给任课老实,故意为难这些性格软弱,势单力薄,好欺负的老师。
学生们都特别精明,看人下菜,见机行事,班里有几个特别能闹事的领头的人物。
那天,白云香去上课,她为了减缓自己的紧张情绪,在上课前,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看到讲桌上的花名册,突发奇想,要点名,借机认识一下学生,就开始照着花名册念名字,学生们打声到!
谁知道,她居然把一个叫许“晔”的学生,念成了许“华”,这下瞬间课堂上,炸开了锅。那个叫许晔的女生微胖的脸,微胖的身材,一脸的不屑和鄙视,全班学生都顿时笑场了,乐开了花。
有人喊:“老师念错了,她叫许晔!不是许华!”这下,白云香在学生的一片叫喊声、唏嘘声里,无地自容,羞耻感爆棚,恨不得找个地缝立刻钻下去,让自己消失。
也许是无知者无畏吧,最主要的,还是自己的年轻幼稚,很快转入正式的上课环节,勉强把这一课,给上完了。
那天下课后,因为教师不坐班,她躲在自己的宿舍里,几乎不敢出来,心想着自己出的这种笑话,实在是太离谱了,滑天下之大稽了。
别的体育老师念个错别字,有情可原,可自己是语文老师,出现这种荒唐的笑话,让人会笑掉大牙的。
当时她想到了一个历史上有名的大人物,就是《后汉书》的编撰者叫范晔,虽说不像司马迁的《史记》那么出名,但是自己在大学里,也是知道的。竟然在那一刻读出了这个天下大笑话。
她想,就五十个学生回到家,给自己的父母亲一说,父母亲都是大学老师,一听这么无知可笑的语文老师,肯定会到学校闹事的,要求换掉这个语文老师的。
哎,刚好,我还不想教书呢,这破书,我是一刻都,不想教下去了。这是可笑的借口,没水平,没本事,肤浅,无知,不学无术,这才是根本,不要拿这个不想教书当借口,最重要的是,看到自己的问题。
那就是水平太差。没这个能力,没这个水平,没这个本事教书。那就趁早滚蛋吧。别在这里误人子弟。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这件事,一直在她心里扎着,深深地扎在心里,扎在肉里,扎在骨头里面。只要一个人的时候,只要对自己不满意的时候你,她就会想起这件事,用这件事情来刺激自己,击溃自己,让自己变成个更加自卑的人,更加胆怯的人,更加无所适从的人。
天天没事的时候,就像放电影一样,把这个画面,在脑子里放一遍。伤害自己好像从此就没商量,没完没了。也许人都在背后说这件事,人都给她面子,只是从没在她的当面,说起过这件事情。但是,白云香是饶不过自己的,从此,就彻底和自己较上劲了。
她恨不得,从此让自己永不再,站在讲台上了,面对五六十个学生,五六十张脸,五六十双眼睛。她会受不了的。
人常说的“一字之师”,自己这叫一字之痛,一个字,让自己记一辈子,痛一辈子,恨一辈子,仇视自己一辈子。隐秘的痛楚,不可告人的痛楚,悄悄自己灭掉自己的痛苦,永远在心头,心如刀割的味道,她从此,就和自己这个人挂上勾了。连成一体了。
好像是一个标签,就被自己给自己贴上去了。贴到肉里面去了,像一个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到过身体的各个器官里去了,几乎渗透到骨头缝里去了。
那天下午,没有课,她在宿舍里看书,写日记,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有个女老师站在门口:“你是白云香?”
“是的,你是哪位?”
“我是张兰菊,原来这个宿舍的。”
“哦,是张老师啊!幸会!幸会!早闻大名,今日有幸相见!”
“是啊,我们是有缘人啊。我已经去,师大报到了,我重新回到师大,你离开师大过来接替我,住在这里。你说我俩,有没有缘分?”
“张老师,你走之前,我就听说了,你的故事,你是很了不起的佼佼者,是我永远的榜样!我也是不想教书,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找个地方看书。原来毕业的时候,就想着考上研究生,只可惜,我这个人,实在是太浅薄了,太肤浅了。没有你的雄心壮志,只是个口头上的强者,实际上一个懦夫。
一个胸无大志的凡夫俗子。我想起你来,我就会肃然起敬,我太佩服你了。我会今生今世,以你为榜样的。”白云香激动地表达着,似乎停不下来了。终于遇到知己了似的。
“小白,你别那么客气!说得这么过头,我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好,我从毕业那一年,分到这里,我就不喜欢教书,尤其是教这些,半大不小的中学生,我会烦死的。
从此,我就每天除了上课,你知道我在干嘛?当时我就发誓,一定要再打回去,考回师大中文系高永青教授的研究生。我在上师大的时候,我就念念不忘考上研究生,做学问,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想被人管制,捆绑着,当个工具人,我是受不了的。”张兰菊看来也是个激情满怀的人。
“哦,太好了。我就请教你一下,你看我,还有没有救?我每天都是高度的紧张,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我还是没法让自己放松下来。心想,如果就这么眼睁睁地,活活困在这里,我会死不瞑目啊!”白云香苦恼地说道。
“没事的,现在这个学校,才刚刚建立起来,我来那一年,是第一年,我们十几个人,在附小借了几间平房,在给初一娃们上课。就那么几节课,就那么几个人,没多少事情。我就给自己,每天加任务,把一切可用的时间都用上。复习专业课,尤其是外语比较差,花大量的时间读英语,准备英语考试。
这是我最苦最累的地方。为了保证好的学习状态,我每天早上起来,在大操场跑步,每天三千米。死任务,保证我身体足够强大的能量,来支撑自己的梦想。”张兰菊平静地说着,白云香却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她就是,大神级别人物。自己太渺小了,太可笑了,太荒唐了。
“记住,别人可以嘲笑你,打击你,报复你,你自己不能轻视自己,贬低自己,你要学会爱自己,爱自己的一切,才是最可靠的力量。你别灰心,你总是,有你自己的优势的。当然爱自己的前提,是接纳自己的一切,包括你的缺点,你的弱点,你的不足,你的不合乎,所谓的别人和社会的标准。你要接纳这一切,不要被这些东西所困扰,所限制,要跳出来,看自己,善待自己。
珍爱自己的时间,生命最宝贵的是时间,时间是构成生命的材料。你别浪费你的生命。你就能把事情做成。无论你做什么,都别自己天天,给自己的心头插刀子!”张兰菊的话语,句句都说到了,白云香的心坎里,想起来自己最近,在课堂上出的那糗事,现在好像马上释怀了。放下了。翻篇了。
雨过天晴了。白云香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声音里也有了力量。
激动地说道:“张老师,我感激你的鼓励和指导,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知道自己是谁了,我更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去了。”
“太好了!我看你第一面,我就看出来了,你根本就,不是个平庸之辈,是有出息、有抱负的人。我这个人,人家说我,眼光很毒的,我也不知道,这是褒扬还是贬损?反正我也不在乎。
我从来都相信自己的眼光,我也珍惜,我们之间的这份缘分。我走了,以后,有机会到师大来,我们再交流分享。”张兰菊说完,就开门走出去了。
白云香送走了张兰菊,回到宿舍,感觉冥冥之中,这个人,就是上天派给自己的贵人,人说的,命中的贵人来相助。
她更像是自己心理导师,让自己在受伤的时刻,及时从身心获得了解放。这个张老师,就是自己的“及时雨”,给到干涸的灵魂甘霖般的滋润。
不再被枷锁捆绑,身上轻松了,卸下了沉重的包袱,坚硬沉重的盔甲。
心里也明亮了,有盏灯,瞬间点亮自己幽暗的心灵,就在此刻,眼睛里又放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