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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到了,白云香参加完最后一项活动,就是在办公楼二楼会议室里,全体教职工大会,正在收拾自己的办公桌,旁边的小田,早就整理完了自己的东西,笑着说:“小白,再见了!预祝你春节愉快!我先回了。”
“春节愉快!”白云香回应道。
白云香随即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把桌子上,那些一学期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件一件整理了一遍,把办公室的卫生,最后打扫了一遍。拿起总务处给发的封条,贴在门上,下楼,往大门口走去。
白云香的动作,不急不慢,等她做完,这些事情,走到校园里的时候,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影了。
人去楼空,校园里,又恢复到了一片寂静里。
在寒冬腊月里,显得一片萧索,白云香感觉校园里的教学大楼、路面、操场都冻得硬邦邦的,就连那些松树铁树的枝叶上,留下的残雪,看起来都稀稀疏疏的,像是顶着小朵白花。冷冰冰的,一副肃杀冷峻的姿态。
白云香走出学校大门,沿着这条南北大马路,向南边的理工大学东南门走去。
北风吹得行人,都缩头缩脑,想极力把自己裹在棉花包里,帽子围巾手套全副武装着,好像也抵挡不住呼啸而来的北风,从办公室的暖气房间出来,刚才的那股子热乎劲,很快就散完了,白云香感到风霜刀剑严相逼的威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使出浑身的力量,抵御严寒,也能尽快离开,这分明要冻掉,人下巴的严寒地带,回到家里去。
她今天,也没心思,去留心周围人的样子,只是被这股子冷飕飕的风,吹得几乎想跑起来,路过食堂时候,赶紧冲进去。
还好,正是吃饭的时候,人很多,心想住在五楼,下来一趟挺麻烦,又不想再多跑一回,上去拿碗了,就直接买了些包子肉卷面包之类的。急急忙忙回到家里去了。
进了门,才想起来,昨天下午,赵雨农就说了,放假了,他要出去逛几天,散散心,刚好有几个哥们,早就联系他,要一起结伴去逛,赵雨农早就不见人影了。
其实这个时候,白云香才觉得特别的舒服,她也知道,彼此都不再装的时候,才是最真实的自己,不必为了适应对方,而委屈自己,让自己很憋屈,很别扭,很压抑。更不必强迫对方,试图要强行地控制对方,本来两个人的思维习惯,兴趣爱好就千差万别,没必要迁就妥协退让,各自舒服,就是最好的状态了。
本来两个人就是,一个好静,一个爱动,一个沉默孤僻,一个合群话多,一个爱沉思默想,一个喜欢世俗的吃喝玩乐,一个博览群书,一个谈天说地爱热闹。各自安好,就是生活的正常节奏。
没必要捆绑在一起,相互撕扯激烈争吵,论出个高低对错来了。赵雨农在家的时候,会张罗着买菜做饭,白云香也不反对,打个下手,吃完了洗碗收拾战场,就可以了。
赵雨农不在家了,白云香就不会想着,给自己一个人做个啥吃的,直接到食堂,想吃啥,就买啥,快速吃完,就去看书写东西,才是最惬意,最舒服,最自在的活法。
这会儿,白云香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看着这么大的屋子里,只有一张从25舍搬来的大床,和那张办公桌,还有暑假时候,两个人一起买的电视机。还有一堆锅碗瓢盆,这些乱七八糟的零碎东西。
当然,白云香最走心看中的,还是自己书桌上,这些无数次精心挑选的书籍。这些东西,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精神支柱,是自己日夜不能缺少的精神食粮,更是自己穿越所有寂寞和黑暗的忠实伙伴,贴身保镖,最佳搭档。
白云香想起来了,当初从西京师大毕业,来这个学校,就是被理工大学社科系研究生考试所吸引,谁知,从一开始的几个月,半夜三更起来学英语,那种吃力和低效率,让自己灰心丧气,彻底失望,甚至绝望,才打消了考研的理想。
只想着多读书,一天到晚,没命地用自己手中的笔,去追心,去写自己的生活和时时刻刻的心路历程。就是想办法,用读书和写日记,和自己的身心灵尽力达到和谐。
不然的话,白云香觉得自己会疯掉了。彻底精神崩溃的。只好借助这些文字的东西,喂养自己饥渴的思想和灵魂。这是她唯一活下来,让自己安宁平和的唯一法宝。
这个属于自己的隐私,别人不理解,不可思议,觉得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另类奇葩,怪物、神经病,各种奇谈怪论,白云香都不在意,不入眼,不进自己的耳朵。只是听从自己那个,永远都强烈的内心声音,指挥着自己,四季昼夜的行动。
白云香的存在方式,也是这样极度的超级自恋,也是靠着这份,自恋的强大力量,立足在这个世界,面对世人的眼光和态度。好像外在的声音和影响对自己,不是特别起作用,自己的骨子里的不安和焦虑,甚至阵阵袭来的恐惧,才是她的行为指南。她就是被这股子力量,强行推动着,活好属于自己的每一天。
这个寒假,白云香的桌子上,放了几本厚厚的《中国近代史》,编着者不同,版本不同,她都想,对比着看看。这是她放假前,专门在理工大学图书馆借来的,准备这个寒假,好好啃啃这几本书。
内心还是想考研,不弄英语了,先过过专业课也行。之前念书,感觉是书是在通过文字,强行占领了自己的眼睛和时间,用一个坐在书桌前的姿势,就把自己给彻底控制住了。
现在,白云香在念书的时候,感觉是跳出来了,像个观察者,每阅读一章一节,都会分辨更深层的内涵,和各个章节之间的关系,甚至整本书的整体结构,好像是真的开窍了,找到了自学的秘密。
寒假里,男教工宿舍楼,不像自己原来住的,那个25舍,女教工宿舍楼,这里住家的不是很多,关键是初来乍到,白云香对周围的人,完全不了解,不认识,没有一个说话的人。
赵雨农不在家,白云香每天从早到晚,出出进进都是一个人,好像又恢复到了结婚前的单身生活。其实从骨子里,她还是很喜欢,这种独往独来的生活。原来单身的时候,还必须操心回去看父母亲,现在结婚了,似乎有了,名正言顺的不回去的借口。
只是到了春节的时候,必须回两边的父母亲家里去,按照中国人的传统习俗,三十晚上和大年初一在婆家过年,初二到娘家看父母亲。
白云香的的父母亲,一辈子都是严格按照,几千年的老传统,所有的寒假都必须回到老家,按照老习惯,去过这个年。
白云香从小到大,都是跟着自己的父母亲,例行这种一成不变的规矩。虽说有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抗拒不想去,但是永远拗不过自己的父亲,只能是硬着头皮,走这个过程。
她天然地,听从自己本能地声音,无论何时何地,她这个人好像都很自我,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自恋程度。总是在自己的内心,默默地给自己规划出我唯一的独一无二的。
总有一种眼下能看得见,摸得着的现实,表面上的这些自己的生命和人生,从来压根都不是,自己本人的那种感觉。平常自己只能是在夹缝中,必须强迫自己,硬着头皮去完成自己的工作任务,才能领到生存的基本工资,以这个作为生活的基本框架,来填充自己的个人爱好,去买书,读书,写日记,独立思考。
想办法尽量压缩,那些不想要的事情和时间,钻空子,从大块的时间里,挤出点缝隙来,给自己的灵魂和精神,尽管有时候,这样的时间和机会,少得可怜,也足以慰藉支撑起,那个大部头的,强行被占领的生活模式。
白云香有时候,暗暗地想,天哪,如果没有这点爱好,没有这点自由,独处的精神,思考阅读写日记,她真的怀疑,自己肯定是活不下来的。早就被现实中的这些,自己抗拒的时空,给绞杀歼灭了。
白云香老是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活在夹缝里,在几乎要被逼疯的时候,几乎没法呼吸,无力支撑下去的时候,都是自己,几乎是竭尽全力,默默地,又坚决地,雷打不动地,甚至是死心塌地地,通过阅读和写日记,获得那么少得可怜的,一点点养料,滋养着饥饿的灵魂。
特别是每一年中的节假日,业余的休息时间,才是自己干正事的时候。是自己该进入到,真正的灵魂独立,思想自由的时候。
白云香觉得,自己其实活得很分裂,时时刻刻,都有两套身心运行系统,一套是应付外在的这些角色面具层面的,烟火气息足够浓郁的肉体保障系统。另有一套是自己灵魂自由的天马行空,超越时空界限的孤独王国世界,单独运行系统。两个系统在自己的身心灵交互作用,分分合合,智能自动地运行着。自己也很好奇,常常穿梭在这两个系统之间。正常巧妙地切换着。
一正一副,一闲一忙,白云香刚好和别人,是相反的执行和活着。不管是自己的父母亲、丈夫,还是单位的同事,所有的自己以外的别人,这个范围内,都是和这些人是反着活着的。
每天的时间,都是这样的运行着,做人做事的。没法和一般人一致同频,永远都在那个想象的世界里呆着,就算出来了,也是带着自己内在的边界,保持一份清醒的觉知,拉开距离,就好像是一个边缘人,一个围观者。一个看客,可以借用鲁迅所说的那个看客。保持着高度警惕性的围观和冷眼旁观。
跳出来,看这些人的表演,有点像每天都是,在按照自己的剧本在表演,同时也看周围的人表演,变回到一个观众的席位。总之,是自己一个人,要扮演好演员、观众、编剧、导演这四个角色。
而且是在生活的每个角落,生命的长河里,及时转化着这几个角色,全部都是在一种自动化的状态下,切换转瞬即变,似乎比孙悟空,还要神通广大。不是七十二变,而是瞬息万变着。在时空的流动里,随着无常的恒定,来随物赋形。这样说,是更准确的。
好像有个无形的天眼,随时在天上,盯着自己,自己自动得,跳离开当下的生活,又不得,不沉浸在其中,就这么,来回的转来转去。对了,好像有一句古话说的:人在做,天在看。
白云香既能让自己活在人间烟火里,又能随时飞升到天上,用那只天眼,来看自己、看别人、看世界。而且这人间烟火气息,似乎都是暂时的栖居地,活在天上的感觉,仿佛才是自己的真相和本质。
就这么活着,越过了太多的春夏秋冬。这些烟火撩乱的变换,都是在天眼的注视下完成的。所以白云香从来,不觉得有什么混乱,反倒是无数次地,感到焦虑、不断面对转瞬即逝的恐惧,逼得白云香要疯了。
楼道里的空寂冰冷,她一点也不感到多难过,因为她时刻,就在心灵的层面,雕刻自己,打磨自己,塑造自己,给自己添加太多的,无形的翅膀,好像营造出了,瞬间飞翔起来的神奇。透过文字,再现还原,人间风景,变成了她的不可救药的爱好。
一整天,白云香一个人,呆在房间里,饿了,就啃点馒头,渴了,一杯白开水,就打发了自己。全神贯注在文字的阅读中,虽说之前,看过近代史之类的书籍,如今再看,似乎才从字缝里,看出了些,自己的体验思考和认知。比如苦难深重的八十年里,国人经历的这些历史事件,金田起义,好像是只反皇帝,义和团运动针对洋人,戊戌变法是封建统治者的内部改革,到了辛亥革命,就直接把这个,封建王朝给推翻了。有人不甘心,还来个封建复辟,当上八十三天的皇帝,强硬地留个辫子,闹出点历史的笑话来。
再看这段历史,就感到文化背后的腐朽和愚昧,造就了更深层的愚蠢和落后。才有人走出国门,搞起了洋务运动,还没学出个,什么名堂,就想超越先生,打败人家。结果是惨不忍睹,被打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签订一堆屈辱的条款,割地赔钱,丧权辱国,不堪回首。
白云香透过纸背,看到字缝里去,作为一个人的存在,是多么的可悲无力啊。渺小到如灰尘漂浮流动,来来去去,做一回人的价值,几乎无从着手。想起天天过着这样的日子,被规定的外在东西,不断地来侵扰自己,干涉自己,甚至操控自己,让自己毫无保留地,交出属于自己的权利和尊严,这是何等的可悲可怕啊!
面对赵雨农阴晴不定的情绪,和超级自高自大的掌控力,白云香尽量不去硬碰硬,嫌消耗太多时间和精力,绝对是划不来的,让自己心疼的事情。粗线条的简单生活,精益求精的狂热阅读,极尽痴迷的置身安静享受,好像是,谁也改变不了谁,操控不了谁,那就顺其自然,是最好的相处模式。
正想的安宁下来,白云香听见,赵雨农从外边开门,好几天,都不见他的人影子。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好像从遥远的地方归来。还是那么精神,那么健谈。滔滔不绝的絮叨一件简单平凡的事情。极具生活的原汁原味和画面感。看来人都是,活在自己既定的模式里,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是那个模式里的风景组成部分。
赵雨农一进门来,就是自己吃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好听的,农贸市场里的风景市井风味,他会给你一一诉说。没完没了。
看到白云香桌上的馒头,剩菜,就知道没啥,好吃的东西,就说:“你看,我给你带回来,岐山锅盔,宝鸡擀面皮,岐山香醋。过年的醋,咱都不用买了!”
白云香看着,他带回来的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根本不入自己的法眼,觉得太可笑了。这些东西,自己一辈子,也不会买的。绝对不是自己关注的对象。没有一样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觉得这些平常的家常便饭,用得着跑那么远的地方,带回来?就不想争吵,平静地说:“好啊。你想吃,你爱吃,就多吃点吧。我没什么意见。”
几天不见,赵雨农的情绪,恢复到了正常,好像自己变脸闹事的情景,他都能轻易简单抹去,好像没发生什么一样。该咋样,还咋样,一如既往地,嬉皮笑脸,嘻嘻哈哈。打情骂俏的游戏,似乎又要开始了。
白云香就换一种心态,权当是一种生活的调节,不再梗在自己的心里,执着的坚守自己的模式习惯。尽量妥协忍让着,他的各种任性和随意。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讲汤汤水水的世俗烟火,就沉在其中,尽量控制在那个,自己能接受的范围内,苟且偷生的滋味,不过如此。
半夜里,赵雨农人困马乏,呼呼大睡,白云香睡不着,就打开电视,看看自己喜欢的节目,处处留心皆学问。白云香随时保持,从生活的边边角角里面,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逐渐自然而然地,变成了一种少不了的本领和惯性。
不然的话,被彻底磨平了,交出了那些许的,个人符号和独一无二的滋味,那还活个什么劲啊?绝不可以!
赵雨农转过身,看见白云香还没睡,就顺手把正在看电视的她,拉在怀里,抱得紧紧的,白云香感觉都喘不过气了。趁他不注意,又轻轻地,拉开了那么一点距离,给自己透气和舒服的缝隙。
调整的过程,尽量不露声色,不冲突对抗。没这个必要了。耽搁不起,才是白云香整天要计算的成本。陪着这么,消耗下去,只能是同归于尽。
她想着,自己终能活成自己,这种必要的小小习惯,才是必须自救的路径和法宝。心里有自我,是自己伴随着自己生命的始终的过程,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而是活给自己爽的享受。自然就是暗中不动声色的私密行动力。灵魂的风景就是这样永远弥漫着自在自带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