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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金兰会上气如霜,杯酒生春频举觞。奸雄空使鸿门计,闯宴
将军勇力强。
却说岳爷打了岳云,又战不下杨再兴,心中闷闷不乐,就在帐中靠着桌上蒙眬睡去。忽见小校报说:“杨老爷来拜。”随后就走进一位将官。岳爷连忙出来迎接,进帐见礼,分宾主坐定。那人便道:“我乃杨景是也!因我玄孙再兴在此落草,特来奉托元帅,恳乞收在部下立功,得以扬名显亲,不胜感激!”岳爷道:“小将久有此心,奈他本事高强,战了几日胜他不得,难以收服。”杨景道:“这个是‘杨家枪’,只有‘杀手锏’可以胜得。待我传你,包管降他便了。”杨景说罢,起身抡枪在手,岳爷也把枪拿在手中。二人大战数合,那杨景拔步败走,岳爷在后赶上去。那杨景左手持枪,回转身分心便刺。岳爷才把枪招架,杨景右手举锏,叫一声:“牢记此法!”把锏在岳爷背上一捺。岳爷一交跌倒,矍然醒来,却是一梦。岳爷暗暗称奇,私下把枪锏一法演熟。
过了两日,岳元帅依旧出兵来讨战。杨再兴也领兵下山。二人也不打话,各举兵器交战。大战十数合,岳爷佯输败走。杨再兴笑道:“你今日为何不济?”随后赶来。岳爷回转马来,左手持枪便刺,杨再兴忙把枪架住,不提防岳爷右手将银锏在杨再兴背上轻轻这一捺。再兴坐不住鞍鞒,跌下马来。岳爷慌忙跳下马来,双手扶起,叫声:“将军请起,本帅有罪了!可起来上马再战。”正是:从今掬尽湘江水,难洗从前满面羞。
杨再兴满面羞惭,跪在地下,叫声:“元帅,小将已知元帅本领,甘心服输,情愿归降。”岳爷道:“将军若肯同扶宋室江山,愿与将军结为兄弟。”杨再兴道:“愿随鞭镫足矣,焉敢过分?”岳爷不允,就在地下对拜了八拜,结为兄弟。杨再兴道:“元帅先请回营。待小将上山去,收拾了人马粮草,来见元帅。”元帅回转大营。再兴回山收拾了人马粮草,放火烧了山寨,来见岳元帅。元帅十分大喜,吩咐摆酒,合营将士做庆贺筵席。到了次日,传下号令,起兵入朝奏凯。众兵将一个个鞭敲金镫,齐和凯歌。
一路来到瓜州口上,韩元帅早已备齐船只,请岳爷大兵渡过大江。相见已毕,留岳爷歇马三日,作别回京。一路无话。早到临安相近,探军来报:“水寇戚方领兵来犯临安甚急,特来报知。”元帅就传令扎营在夹地巷口。即命杨再兴带领三千人马,速去救应。
再兴领令出营,即带了人马上前。一路行去,正遇着戚方领了大队喽罗,蜂拥而来。杨再兴也不等他人马屯扎,就挺枪杀去。那边戚方也持枪迎住,大叫一声:“来将何人?”再兴道:“强盗!要知我的姓名武艺么?我乃岳元帅麾下大将杨再兴是也!贼将快通名来,功劳簿上好记你名字。”戚方道:“俺乃太湖水寨赛霸王戚方是也!俺劝你不如早早投降,免受诛戮。——再兴大喝一声:“贼将休得胡言,照你爷爷的枪罢!”一枪刺来,戚方忙接住厮杀。双枪并举,两马齐登,战了二十来合,再兴拦住枪,扯住锏来,一锏打去,戚方闪得快,一个马头打得粉碎。戚方慌了手脚,早被再兴擒过马来,摔在地下,命军士绑了。对阵罗纲见再兴擒了戚方,心中大怒,拍马上前,也不打话,举刀便砍。再兴拦开罗纲的刀,轻舒猿臂,也便擒了过来,叫军士绑了,解往元帅大营去报功。郝先在后压阵,听得戚、罗二人被擒,慌慌的飞马冲来,见了杨再兴,不分皂白,抡刀就砍。再兴架开刀,一连几枪,杀得郝先浑身是汗,招架不住,被再兴伸过手来,夹腰一把抓过马去,叫军士绑了。众喽罗被这三千兵卒大杀一阵,杀的杀了,逃的逃了,一哄而散。再兴方始收兵。
回至元帅营前下马,进帐报功。元帅道:“贤弟日擒三寇,深为可喜,真乃盖世英雄!何愁金人不灭,二圣不还乎?”再兴连称:‘不敢!此乃元帅的虎威,何干小将之功?”传令把这三贼推进来,当面跪下。元帅道:“尔等既被我将擒来,有何说话?何不归顺宋朝,立功之后,封妻荫子?”三人一齐说道:“蒙元帅不杀之恩,愿投麾下,稍助元帅之力。”岳爷吩咐左右放了绑“本帅与三位将军结为兄弟。”三人一齐推辞道:“怎敢冒犯元帅?”岳爷道:“不必推辞!凡我帐下诸将,都是结拜过的了。”三人只得依允,同元帅结拜过了,然后与诸将见礼。相见毕,回去收拾粮草人马来见元帅。元帅吩咐将人马收入本营,军政司收了粮草。一面申奏朝廷。将人马屯扎在城外安顿。
元帅入朝,来至午门下马。进殿见驾,三呼已毕,奏道:“杨再兴、戚方、罗纲、郝先,俱已平服投顺。”高宗闻奏大喜,即封杨再兴为御前都统制,戚方等且暂居统制之职,日后有功,再行升赏。各人谢恩已毕。高宗问岳爷道:“卿家可晓得洞庭湖杨幺猖獗?地方官告急本章连进,卿家可速整人马,前往征剿,以救生民倒悬之苦。”岳爷领旨,辞驾出朝。高宗传谕,命兵部速发兵符火牌,调各路人马,拨在岳飞营中听用。又命户部给发粮草钱粮。诸事齐备,岳元帅整顿人马,择日祭旗开兵。三军浩浩荡荡,离了临安,望潭州而来。
一路地方官员馈送礼物,岳爷丝毫不受,鸡犬不惊,只是吩咐他们学做好官,须要爱民如子,无负朝廷。所过地方,秋毫无犯。各处百姓,无不感戴。行非一日,到了潭州不远。那潭州节度使姓徐名仁,乃是汤阴县升任在此。那日闻报岳元帅兵到,随即领了总兵,与地方官一齐出城迎接岳元帅。岳爷因徐爷是恩师,不便相见,吩咐另日请见;其余地方官,俱各相见。进了潭州,三军安营已毕,岳元帅进入帅府住下。当日无话。
次日,各各上堂参见已毕,便问总兵张明道:“那水寇目下如何?”张明禀道:“目下比前大不相同了,他在这洞庭湖中君山上起造宫殿,自称为王。他有个亲弟名叫小霸王杨凡,有万夫不当之勇。有军师屈原公。元帅雷亨,他有五子,名叫雷仁、雷义、雷礼、雷智。雷信,称为‘雷家五虎’,十分骁勇。又有太尉花普方。还有水军元帅高老虎与兄弟高老龙。更有东耳木寨东圣侯王佐,西耳木寨西圣侯严奇。又有潭州王钟孝、奇王钟义,德州王崔庆、兄弟崔安,军师余尚文,副军师余尚敬,元帅伍尚志,长沙王罗延庆。有喽罗数十万,战将千员。粮草甚多,大小船只不计其数。十分猖獗。前者王宣抚领兵剿捕,被他杀得大败。若大老爷再不来时,连这潭州也被他抢去了!”岳爷叹道:“数载工夫,不道养成如此大患!”便叫总兵来至面前,岳爷附耳说如此如此。张明领令而去。岳爷差下兵将,紧守城门,不表。
次日,岳爷升帐,诸将两边站立。元帅便命张保前去东耳木寨下请帖。张保领令出了城,绕湖而去,行了三十余里,来至东耳木寨,便向军士道:“相烦通报一声,岳元帅那边下书人要见。”军士便进去禀知王佐。王佐道:“着他进来。”张保进寨跪下,将书呈上。王佐接来观看,方知是岳飞来请赴宴的。王佐看罢,便叫:“张头目,耳房便饭,待我商议回复。”张保径自用酒饭去了。
却说王佐心中想道:“当年之事,不过是进步之策,怎么当起真来?他这封书不打紧,倘若大王得知,岂不害我?”遂拿了这封书出寨至水口下船,直至大寨上岸,来到端门外候旨。杨幺传旨宣入。王佐进内,参拜已毕,奏道:“今有岳飞差人送请帖来,请臣进潭州赴宴。臣不敢自专,伏候我主定夺。”说罢,将书呈上。杨幺看了书,便对军师道:“此事如何?”屈原公道:“可令东圣侯进潭州去赴宴。回来时,臣自然有计。”杨幺对王佐说道:“贤卿,你可去赴宴,回来军师自有计策。”王佐领旨出来,下船摇回。不一刻,来到营中,便叫过张保来,赏了十二两银子,说道:“你回去拜上你家元帅,说我明日来赴宴便了。”张保谢了,辞出营门,一径回来。进了城门,来见了元帅禀道:“王佐说明日准来赴宴。”元帅即忙吩咐地方官,连夜整备酒席。当日诸事不表。
到了次日已牌光景,守城军士来禀:“王佐已到城下。”元帅即便率领众将,来至城外迎接。两人会了面,元帅便问道:“贤弟久违了!”王佐道:“一别数年,不想今日又得相会。”岳爷吩咐抬过八人大轿,便将王佐抬进城来。王佐在轿里边看见众百姓的门首,家家点烛,户户焚香,十分齐整。直至辕门,抬到大堂下轿,与岳爷重新见礼,分宾主坐下,送上茶来。岳爷便叫摆酒,推王佐首坐。饮过数巡,王佐道:“仁兄,我主今日的事业,三分已归其二。”岳爷接口说道:“今日奉屈,不过为昔日之情,聚谈聚谈。古云:吃酒不言公务事。非是为兄的拦阻贤弟之口,因我帐下皆是忠义之将,恐有唐突,倒是愚兄的不是了。”王佐听了,不敢再说。饮至午后,王佐便起身告辞道:“犹恐大王得知见罪,小弟告辞了。”岳爷道:“既是如此说,为兄的也不敢强留了。”遂请王佐上轿,送出城外而别。元帅回府,不提。
且说王佐跟来的人,个个欢喜道:“岳元帅待人甚好。”说说话话,看看来到本寨,便下了船,上殿来复旨。杨幺闻知王佐回来,即刻宣召进见。王佐奏道:“今日臣去赴会已回,特来复旨。”杨幺便问屈原公道:“军师如今计将安出?”屈原公奏道:“臣已定下一计在此。明日大王可命王佐差人前去请岳飞来赴席,那岳飞无有不来的。他若来时,就在席上令好武艺者,命他舞家伙作乐,可斩岳飞之首。如此计不成,再埋伏四百名标枪手,令王佐掷杯为号,四百名标枪手一齐杀出。”那岳飞双拳不敌四手,纵有通天本事,只怕也难逃厄。那东耳木寨头门、二门两边,皆是军房,房内可多放桌凳什物。他若逃出来,可将桌凳一齐抛出,阻住他的行路。再叫军士一齐上屋,将瓦片打下。再令雷家五虎将带兵五千,截住他的归路。岳飞虽然勇猛,到这地步,就是脚生双翅,也飞不进潭州去矣!”杨幺闻言大喜,遂命王佐依计而行。
王佐领旨出来,到山下水口下船,回到本寨,心中想道:“岳飞,你什么要紧,却害了自己性命!”到了次日,差家将王德往潭州去见岳飞下请帖。王德领命,来到潭州城下叫门。守军士问明,进帅府禀知。元帅令他进来。王德进帅府来,叩见元帅禀道:“奉主人之命,特送书帖到来,请元帅去赴金兰筵宴。”岳爷吩咐张保引王德去吃酒饭。张保答应一声,便同王德至耳房去用酒饭。岳爷看了来书,知是王佐答席。王德吃过酒饭,来谢了元帅。元帅道:“我也不写回书了。你去回复你家老爷,说我明日准来赴席便了。”又叫张保取二十四两银子,赏了王德。王德叩谢了元帅,回去禀复王佐,不表。
且说众将齐问岳爷道:“那王佐差人送书帖前来,为着何事?”岳爷道:“他特来请我去赴席。”众将道:“元帅允也不允?”元帅道:“好友相请,那有不去之理?”牛皋道:“小将的俸银可有么?”岳爷道:“贤弟的俸银不曾支动,问他怎么?”牛皋道:“拿五十两出来。”岳爷道:“要他何用?”牛皋道:“待我备一桌好酒筵,请了元帅,劝元帅不要到王佐那边去吃罢。常言道:“筵无好筵,会无好会”也,要使小弟耽惊受吓!”元帅道:“贤弟,为兄的岂是贪图酒食?要与国家商议大事。既许了他,岂肯失信!”牛皋道:“元帅你要去,可带了我同往。”岳爷道:“这倒使得。”当日诸将各自归营。
次日,元帅升帐,穿了文官服色。众将上前,叩见已毕,元帅传令汤怀、施全二人,暂掌帅印。牛皋同去。命杨再兴路上接应,再兴答应而去。又向岳云道:“你可在途中接应为父的。”岳云领令前往。元帅便同牛皋上马,张保在后跟随,众将送出城外,竟往东耳木寨而来。
王佐得报岳爷前来,连忙出寨迎接。进至二寨门首,岳爷下马。来至大营,行礼坐下,献茶上来。岳爷说道:“多蒙见招,只是不当之至!”王佐道:“无物可敬,略表寸心。”即忙吩咐摆酒,二人坐席饮酒,不表。
且说牛皋对张保说道:“你在此好生看守马匹要紧,待我进去保元帅。”张保答应。那牛皋未到军边,大声叫道:“要犒劳哩!”王佐看见,却不认得是牛皋,心下想道“好一条大汉!”牛皋走上堂来,岳爷道“这是家将牛皋,生性粗卤,贤弟体计较他。”王佐吩咐手下取洒肉与他吃。家将答应一声,登时取了酒肉点心出来。牛皋看见道:齐吃个干净,就立在岳爷的身边。
元帅开言道:“愚兄的酒量甚小,要告辞了。”王佐道:“岂有此理!酒尚未饮,正还要奉敬。小弟这边有一人使得好狼牙棒,叫他上来使一回,与兄下酒如何?”岳爷道:“如此甚好,可唤他上来使一回。”王佐吩咐:“叫温奇来。”那温奇见唤,即忙上来,叩了一个头。王佐道:“岳元帅要你舞一回狼牙棒佐酒。好生使来,重重有赏!”温奇道:“既要小将舞棒,求元帅爷将桌子略移开些,小将方使得开。”王佐对岳爷道:“哥哥,他倒也说得是,恐地方狭小,使不开来。”岳爷道:“贤弟之言有理。”遂命左右将酒席撤在一边。
那温奇把狼牙棒使将起来。看看使到岳爷的跟前,那牛皋是拿着两条铁锏,紧紧站在元帅跟前。便喝一声:“下去些!”那温奇只得下去。少停又舞上来,被牛皋一连喝退几次。那温奇收住了棒道:“你这个将军,好不知事务,只管的吆五喝六,叫我如何使出这盘头盖顶来?”牛皋道:“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你一个舞终久不好看,待俺来和你对舞。”不等说完,扯出锏走将下来。架着温奇的棒。温奇巴不得的将牛皋一棒打杀,劈脸的盖将下来。牛皋枭开狼牙棒,一锏把温奇打杀!王佐看见,即将酒杯望地下一掷,往后便跑。那些标枪手听得警号,一齐杀出。霎时间:筵前戈戟如麻乱,一派军声蜂拥来。毕竟不知岳爷怎生脱得此难,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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