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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却之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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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曦和终于接受了自己无法将阎烬的元神从息衎体内抽出的事实,养伤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心情从层层重压之下调整好,二人在洛檀洲惬意地待了一阵子,便回了凡界。

    她已经决定了,既然阎烬暂时无法借息衎的身体复生,她便好好地同他过日子。息衎是她这十余万年来唯一倾心爱过的人,这一切都水到渠成,在这凡界的短短数十年,她理当让他有尽量快乐且充实的人生。

    两年的时间过去,大翎发生了很多事情——诸侯割据,士族百姓起义,夷狄搅扰入侵,朝廷贪腐成风,却几乎与他们无关。息衎身为皇室中人,且幼年在皇宫中以及后来在白鹤仙人座下所接受的观念皆是报国安民伸张壮志之事,即便与曦和久居世外,也无法改变他的坚持,因此每每朝廷有差使派下来,他皆一一尽心尽力去办,于朝野内呼声也渐渐高了起来。而这一点坚持与平时对师尊百依百顺的息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曦和虽然有些反对他将心力扑在政务之上,却也意识到自己意外地很欣赏他的坚持,她喜欢息衎在她面前的这种清晰的差异。

    最先是江疑开始起哄他们二人成亲的,其实是说中了息衎的心声,但曦和起先听见这个提议之时尚有些愣怔,毕竟洪荒时候是没有成亲这么一说的,直至天宫建立起来才逐渐有了这个规矩,但她却并不怎么熟悉。于她而言,成亲不过是一个仪式,毕竟两个人真真正正在一块儿才是正经,成不成这个亲实际上是无所谓的,然而息衎见她那个反应,却并不晓得其中原委,只当她还要斟酌,便暂时将此事搁置了下来。

    二人在山上的日子过得很是平淡甜蜜,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息衎体内阎烬的元神日益强壮,竟有势不可挡之意。曦和察觉他日渐浅眠,且心情易浮躁,就连清心咒也平息不下那股莫名的烦恼,然而她根本无计可施。夜里休息时,她偶尔于梦中醒来,总觉得息衎在一边注视着自己,却并没有任何动作,她只装作仍旧睡着,不愿意直接面对他的疑问。

    与此同时北方夷人大举入侵,早已国库空虚兵力软弱的大翎几乎没有招架之力,顽抗之后仍旧战败,丢了无数白银与北部十三郡。连年的战火让百姓苦不堪言,而这一次的失败则超越以往任何一战成为了大翎史册上最大的耻辱,民间留言自三年前的大地动便从未停歇过,说是为政者昏聩无道惹怒上天以致天罚,如今对皇帝和朝廷不利的传言再次甚嚣尘上,无数的奏折每日送至皇帝与三公的桌案上,朝中官员每日焦头烂额用尽各种手段却始终无法平息流言,最终皇帝想出一个法子,便是在冬至之日于圜丘进行祭天,一是稳定民心,二是希望心中所求上达天听,祈求上苍保佑,扭转国运。

    此番祭天举行得十分隆重,皇室成员及百官皆须到场,息衎则被指派与太子一同主理祭天事宜,早早地便离开白旭山,去平王府住了。

    曦和对凡界的祭天活动很是好奇,虽然与自己不相干,但在祭礼那一日还是跟去了。

    祭礼的初段在清晨天蒙蒙亮时便开始,皇室成员与百官皆步行至祭坛,皇帝亲自主持,晨钟敲响震彻天际,繁琐的礼节一直折腾到正午。高高的祭坛上设了七组神位,曦和大略扫了一眼,皆是在天宫供着要职的几位神仙,神位前摆放着玉帛、三牲和酒水瓜果等贡品,精致的礼器上百件,编磬等十六种乐器排列整齐,君臣一同朝拜,肃穆庄严。

    从云头上望下去,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

    曦和下意识地寻找息衎的身影,在皇室成员的队列里瞧见了他,匐身跪在太子的身后。天宫里那些老神仙能不能听到这祭礼的所求她不知道,只是看着那黑压压的跪倒一片,从太阳初升直至升到天顶了都不能挪窝,她咂了咂嘴,下意识地觉得膝盖疼。

    好不容易等到祭礼结束了,息衎还得留下来负责收拾残局。

    曦和一直认为,息衎乃是这整个大翎皇室中面相生得最好的,甩开其余兄弟姐妹不知几条街,而那个太子的模样则是她在这圈人里最不喜欢的,其实并不怎么丑陋,只是那双眼睛狭长且倒吊,看着十分刻薄心机。她原本是想下去看看息衎的,但见那太子也一块儿留了下来,为了避免让自己看见不喜欢的人,便干脆待在云头上,等他完事儿。

    然而她这么一等,便到了日薄西山,该用晚饭的时辰。

    息衎也差不多忙完了,太子在一边跟他说话,他则时不时往天上看一看,心不在焉。

    曦和正思量着是不是该现在下去直接将他带走,免得那惹人讨厌的太子一直假心假意地拽着他不放,这时那太子却领着息衎往山下走,走了一小段,迎面便遇见了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其身后还跟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见此情形,她暂且按捺住,继续待在云头上观望。

    谁晓得那太子与那大臣说了几句话便告辞走了,于是大臣便一个劲儿地跟息衎说话,还时不时地笑着看看自己身后低垂着头颅的年轻女子,那女子很是矜持守礼,其间仅抬头看了息衎两眼,并无其他的动作。

    曦和微微眯了眯眼,隐了身形落下去,稍稍靠近了,终于听见他们在讲什么。

    “……二殿下早已是该娶亲的年纪,小女亦恰是舞象之年,老臣此言并非一定要高攀殿下,只是殿下无母妃操劳,以致长年孤身,这委实不成体统。先时殿下下榻敝所,臣观殿下与小女也算投缘,若殿下不嫌弃,小女倒是很乐意与殿下交个朋友。”

    其身后的女子上前一步,行了个中规中矩的礼:“臣女仰慕殿下风采多年,即便无法成为殿下心仪之人,也愿意与殿下结君子之交。”

    曦和眼睛都看直了,这凡界的女子,竟然这般奔放么?

    然而她没有料到自己听到的下一句是——

    “柳大人盛情难却,本殿下自然不会拂了大人的美意。”息衎笑得彬彬有礼,“令千金能书善画,学识渊博,自然能与人言语投机。还是大人教女有方,才使得令千金如此出众。”

    被称作“柳大人”的中年男子笑道:“恰巧今日府上无事,且听闻今晚城西商会有珍宝拍卖,若殿下亦无琐事挂身,便与小女一同前去看看,如何?”

    女子上前一步,抬起头盈盈笑道:“凝霜对商会神往已久,不知殿下可否赏凝霜这个面子?”

    曦和靠近了仔细打量那大臣的女儿,觉得有几分眼熟,但先前一直没想起来,此时多听了两句才隐约想起,当年在皇宫里撞见他们吵架的那个女子,似乎就是叫做柳凝霜来着。只是当时她心情不好没多加在意,因此早已忘到脑后去了。

    她目光凉凉地看了就在身边的息衎一眼,原来这两人早就认识了,而她竟然一直不知道。

    息衎一直看着那个柳凝霜。

    包括她,所有人都在等息笑容衎的回答,那柳大人看了息衎一眼,再看了自家女儿一眼,微妙地露出个笑容,道:“老臣此来只是找个机会与殿下叙叙同僚之情,天色也不早了,老臣还是先告退了。”然后做了个揖,转身便走。

    在其转身的那一刻,息衎道:“柳小姐盛情,本殿却之不恭。”

    已背过身离开的柳大人露出微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凝霜脸上露出笑容,带着几分惊喜。

    在场的,唯独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的便是曦和了。然而并没有人能看见她冰冷的脸。

    听了息衎的回答,她立即转身就走。

    然而息衎却脚下挪动一步,右手伸至身后,五指一合恰巧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丝毫不放松,面上却仍旧保持着体面的微笑,对柳凝霜道:“小姐请在此稍等,我尚有琐事需了,片刻便回。”

    柳凝霜目光动了动,守礼地福了一福:“殿下且去,凝霜在此等候便是。”

    息衎颔首,然后紧紧地抓着曦和的手腕,将她拖走了。

    圜丘上的人基本上已经走完,息衎拉着曦和来到祭坛后的一处,刚脱离外人的视线,曦和便立即显出身形,与其说是息衎放开手,不如说是她狠狠甩开的。曦和冷怒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息衎连忙上前从后面抱住她:“那是兵部尚书,且先前已有交情,我将来大约位在武将,不能不给面子,逢场作戏罢了,你怎就当真了?”

    曦和用力掰他仅仅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语声仍旧冷漠:“放开。”

    息衎弯着嘴角笑,凑到她耳边吻了一下:“师尊吃醋了,我是该喜还是该忧?”

    曦和原本在掐他的手,听见这句,放弃了挣扎,息衎见此也松了劲儿,让她转过身来。

    曦和面带微笑:“你现在感觉很好?”

    息衎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不好,一点都不好。”

    “跟美人处一处便好了。”她微笑着理了理他胸前衣襟的皱褶,“今晚我回山,你就住在王府罢。”

    息衎望了她一会儿,道:“师尊,你方才没听见么?如今我这个年纪尚未成亲,已经不成体统了。”

    “这不是有个送上门来的么?”

    “所以咱俩赶紧成亲罢。”

    曦和顿了一顿,转过眼,寒冬的枝桠光秃秃的:“讨好我,没用。”

    息衎再次搂住她,微微笑着:“商会拍卖很热闹,我们便去一趟罢,这是我陪你去的,不是陪别人的。”垂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一触即分,“无人比得上你了,方才她膈应了你,晚上你就当膈应回去便是。”

    曦和看他一眼,再看一眼,无奈妥协一次:“就这一回啊,再有下回我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