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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曦和与息衎回到白旭山成了亲。
因白旭仙人乃是佛祖坐下参禅的道人,不能涉足红尘之事,于是这主婚的差事自然而然落在了江疑的头上。后者十分乐意担这个差使,他主的可是尊神与天族太子的婚事啊,这事将来说出去该是多么的风光无限,打麻将也不愁约不到人,那些输了欠债不还的也都该屁颠屁颠地连本带利还回来,还有谁敢跟他叫板?秉着这一颗积极向上的心,江疑特地悉心将他们山顶的屋子打理了一遍,一天之内所有的门窗皆贴上大红色的“囍”字,房檐与梁上挂了红绸子,原本屋内一切都该换上新的,但曦和嫌麻烦,便只让他将用旧了的碗碟都换了,一切皆是他自个儿掏的钱,难得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准备妥当后,江疑按照早年天界的习俗,燃起袅袅白烟以告众神,让他们俩共持一株同心草,对着天地拜了三拜,然后在二人头上分别洒了一把新鲜荷露,待白烟燃尽,二人再对拜,便是礼成。江疑清了清嗓子,高呼一声“送入洞房”,却被站起来的曦和敲了脑袋:“大白天的送什么洞房。”
“这不是过把瘾么,况且大白天洞房也没什么,小夫妻么,过过二人世界不是理所应当么。”江疑果然是个不怕打的,想了一会儿,又问,“你俩洞房过了没?”
曦和觉得这个问题不能正面回答,她下意识地看向息衎。
息衎收到她的目光,对江疑笑了一下,一本正经地道:“洞房今夜肯定是要的,所以还请水神帮忙看着,莫要让闲杂人等上山来才是。”
江疑眼睛转了一圈,淫笑:“懂了。”
于是曦和义不容辞地把他轰下了山去。
在王府那一夜过后,息衎第二日起来便说自己对前一日所发生的事印象模糊,他只记得自己喝了曦和的血,却并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为何他们二人忽然便到了床上,曦和只说大约是他自己着了魔因此才记不清,随意搪塞了过去,浑然不提那之后发生的事。
身体大量出血对任何人来说都不该是常事,自天地大战曦和平定六界后,她便很少再受什么重伤,但她也晓得,从前不论流多少血,也不至于如昨夜那般。从息衎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疯狂吸食她的血液之时,她便已经晓得,那被他吸走的血液里蕴含着自己的元神之力,他几乎是直接从自己的血液中掠夺她的元神,仅有如此办法才能让他体内阎烬的元神平息下来,虽然她暂时不知个中原因,但事实证明她的血液是有效的。
然而元神这个东西乃是神仙的根基,损伤一分一毫,都是需要千年才修得回来的,当夜她清晰地感受到血液中生命力的流失,浑身的筋骨都收紧了,若非藤萝精魄及时阻断了元神的流失,等到她自己恢复过来强行出手恐怕便真的来不及了。但她不能将此事告知息衎,甚至将他脑中伤害自己的那一段记忆都抹去了,这孩子的脾性她再了解不过,若给他晓得这会给她带来灾难,估计是宁愿自己被折磨死也不肯再喝她的血了。
自那之后她一直没什么精神,且夜间常常于睡梦中惊醒,息衎亦察觉她似乎受了不轻的伤,曾旁敲侧击地问过,但见她避而不答,心中虽担忧却也晓得拗不过她,只仔细地照顾着罢了。
自成亲之后,二人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曦和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只不过不讨厌。她说的话渐渐变少了,反倒息衎的话渐渐地变多,也不似先前那般爱粘着她以致惹她厌烦,二人之间的距离反而在无形之间拉得很近。他虽然还是习惯称她为“师尊”,但偶尔也会以“夫人”相称,曦和素来不是凡界那些矜持娇羞的女子,面皮也不怎么薄,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的,但多叫了几次便受用了,既然他爱这么叫也就随他去。
息衎一直在思量找个日子将他们成亲的事写成折子呈报给皇帝,但他已好几个月不曾进宫,此事便耽搁了下来,一耽搁便过了八个月。八个月后的一日,皇帝下旨宣他进宫上朝,回来之后,息衎手里拿了卷黄绸子,神色有些复杂,在这之后,白旭山顶上便爆发了二人成亲之后的第一次争吵。
圣旨上写,北方夷人大举进犯,残忍屠戮大翎子民,掠夺土地与财宝,现命二皇子息衎为副将,跟随主将带军出征,护卫大翎国土与子民,抗击夷狄。
曦和看了圣旨,再看息衎的神色,便已经知晓了他心中的答案。
息衎说,夷狄屠戮百姓,有违天道,惨绝人寰,他这不是在为朝廷做事,而是在试图保卫百姓的生命。
曦和说,任何事她都可以依他,唯独此事没得商量,她不会让他去战场。
息衎说,他什么事都可以听她的,唯独此事不行,这是他唯一必做之事。
曦和看了他一会儿,说,他不能杀人。
息衎沉默了片刻,言他会尽力控制,但此行非去不可。
曦和很少用那种语气说话,但她还是出言讽刺了他。
当时江疑恰巧也在旁边,见二人的势头有点一发不可收拾,连忙打圆场,然而并未起到任何作用,他们还是吵起来了。
最终的结果是息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搬去了平王府住,江疑原本想拦,曦和却叫他站住不要拦,息衎要去哪儿就让他去哪儿,谁都别管,可在息衎真走了以后,她却怒极一巴掌削平了白旭山的山顶。整座山都为之一震,白鹤仙人险些以为又地动了连忙跑上来,却被那忽然就平了一片的山顶给吓了一跳,然后见曦和冷冷地站在房前一动不动,江疑畏畏缩缩地坐在一边,后者见到他上来,连忙使眼色让他下去,白鹤仙人很是识相地悄然退走,不敢掠尊神的锋芒。
就这样,他们两人不欢而散,息衎在平王府住了几日,便随大军去了战场,曦和索性搬进石室什么都不管了。
江疑虽然不明白曦和究竟为何死都不让息衎去战场,但也十分体谅她的心情,三天两头过来陪伴。息衎虽然走时面色冷硬头也不回,但去了北方之后,还是每隔七八日便有书信送来,一开始曦和还都扔在一边不看,江疑皆一封一封地给她收拾起来,到后来她自己也熬不住,还是都拆开来仔细地看了。
一日,江疑正帮她打扫石室,忽然发现角落里有个裂缝在漏水,便想找材料给它堵上,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却发现这块地方竟然有一小股山泉,奇怪的是,那山泉除了水,里头似乎还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一开始他还浑不在意,打算直接把那个缝眼儿堵上,然而曦和看了一眼,却直接抬手将那缝隙轰开,泉水顿时哗啦啦地涌入石室,里面很快积了一层水,那发亮的东西也跟着水流出来,是一面破碎的镜子。
虽然已经十分破旧不堪,但江疑还是感觉到,此物有些许的不寻常。
曦和则将其捡起来擦净,面带惊愕地说这竟然是母神的灵镜,当初天地大战后流落他处,原来是掉到了这里。江疑大感世间缘分奇妙,只是损坏至此已很难再用,便建议曦和将这东西带回洛檀洲养一养,兴许还能恢复些元气,曦和也晓得此物暂时难有大用,便也没放在心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当杂物收了起来。
息衎走了两个多月,北方战事却依旧没有平定的迹象,眼看又到了秋季,天渐渐地冷下来,曦和在江疑的陪同下,回平王府取新制的秋衣,却在归途中碰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市集上人多,曦和只不过是路过,余光却无意中瞥见不远处一道还算熟悉的窈窕身影,她立即换方向离开,奈何对方也瞧见了她,不仅不走开,还径直朝着她走了过来。
江疑提着包裹贼眉鼠眼地瞧了瞧,低声问道:“尊神,您在躲谁?”
曦和十分不喜欢江疑用的“躲”这个字,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谁都没看见,走罢。”
然而就在他们加快脚步离开之时,那后面的人亦追赶了上来,微微扬声道:“白姑娘,且慢。”
曦和不由得定住脚步。
江疑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叫他们:“‘白姑娘’?”
“我叫白笙,雪槠树的名字,别说漏了嘴。”曦和迅速交代他,刚说完,那窈窕的美人及其身后跟着的两名婢女便绕到了她的眼前来,行了个礼:“白姑娘。”
曦和淡淡地看着跟前因快步行走而微微喘气面上薄红的柳凝霜,道:“你为何对我行礼?”
江疑却凝视着那女子,似是探究一般,半晌眉头微微一动,眼中掠过几分讶色,但很快压抑下来。
柳凝霜抬起头来,仍旧是上回所见那般温婉有礼的模样,但那眼中的神色却明显不如在息衎面前羞怯可人,她直视曦和,微微一笑:“白姑娘是殿下的师尊,而凝霜只是殿下的朋友,自当对姑娘礼敬。”
曦和从未被人用“姑娘”称呼过,亦不喜欢旁人如此叫她。她看了柳凝霜一眼,蹙眉之余却并不似将她放在眼里:“你这个礼我受不起。不过既是礼敬,那便莫称我‘白姑娘’,如旁人一般,称我一句‘仙尊’便罢了。”
柳凝霜眸光动了动,转眼间仍是笑得一丝不苟令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也好,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