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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夏里,林家的庭院草木苍翠,繁花似锦,李斐就那样安然的站在荼蘼花架下,眉眼如画,乌发如瀑,身姿绰约。
李斐听见脚步身望过来,看着赵彦恒脸上浮出明媚的笑容,听见他声音低沉,带着柔意唤她‘斐斐’。
斐斐,赵彦恒固执的这样亲昵的唤她,唤得那样自然,听得多了,李斐会有恍惚他们相识愈久,李斐这样迷蒙了一瞬,几步走上前,站在林禾的身侧,先介绍林禾道:“这位是林小叔叔,我母亲的义弟,我以子侄情谊相待。”
李斐知道赵彦恒必定把她身边的人和事探查过了,但是这样介绍还是要做,尤其上回赵彦恒说过她这两个叔叔因为婚姻异类,避世而居有些可惜,李斐越发要这样郑重的介绍。
林小叔叔?现在李斐对赵彦恒的信任连前世都不如,赵彦恒眼神暗了暗,像林禾颔首。
李斐接着介绍另外一人,道:“这一位是我三哥,李迪,字思鲁。”
李迪今年十九岁,年长赵彦恒一岁,赵彦恒姿态放得极低,笑道:“我的表字楚璧,日后这样称呼便好。”
赵彦恒骑马而来,林禾让丫鬟芦花领赵彦恒去洗漱,李迪意味深长的看了林禾一眼,林禾也是打哑谜一般的摇了摇头。
四五月茶花盛开。
林家的后院挨着山丘,种植了各式的茶花,沿着铺了石子的小路,一丛又一丛的茶花,植株优美,枝叶浓绿,花形艳丽,甚至有几株因为地域的差异只能种植在南方,赵彦恒也是生平仅见。
山丘的草亭中早早的设好了案桌,摆好了笔墨纸砚预备着临时起意的挥毫之情,李速先拿笔,以简化的笔法画了茶花三两枝,布局飘逸,用笔灵韵,以巧见虚。
李斐在旁欣赏作画,并没有要留下笔墨的意思,赵彦恒等了一会儿,眼神落在李斐身上,最后给画题词:
西南四月雨兼风,桃李飘零扫地空。
唯有山茶偏耐久,绿从有放树枝红。
赵彦恒现在也只是一个亲王而已,有些话说不得,说出来也不能让人信服,那些君臣之义,俱在诗画相触里。
李斐收拾的桌案,把那幅茶花收好。
林禾早过去一步安排午饭,站在后院门口道:“准备了一桌粗茶淡饭,就摆在院子里了。”
李斐帮着林禾摆碗筷,终于逮着机会轻声问林禾道:“阿木叔今天怎么不在家?也不回来吃午饭吗?”
今天把赵彦恒约出来,就是出于接纳赵彦恒的意思,把李斐这边重要的兄弟亲友正式引荐一下,来了林家,却只有林禾,不见林毅。
林禾嗔怪着轻道:“他说之前在澄江已经彼此见过了,也就那个样子,再则,我和他得少和高门显贵打交道,就这样吧。”
李斐点点头,侧头看赵彦恒他们已经把埋在墙根下的梨花白取出来。
午饭摆在庭院里,吹着轻风照着煦光,众人才落座,林禾养了三四年的一条狮子犬该是闻着食物的味道,撒欢着从屋子里跑出来,身长不过一尺有余,耳朵被长毛覆盖,嘴巴润润的,鼻子扁扁的,一对眼睛像两颗黑宝石,咕噜噜的直转,尾巴向背部卷,不停的左右晃动着,四只小短腿快速的移动,可以看出一脸讨好的模样围着饭桌转。
座位上就一个赵彦恒是陌生人,它转到赵彦恒脚下仰头看了看,汪汪汪叫了起来,不过它也是极有懂事的,林禾俯身拍了它的头,唬着脸喊一声它的名字阿欢,阿欢就安静下来,不再排斥赵彦恒,转而朝林禾撒娇,在林禾的椅子底下转来转去。
然后不远处,有此起彼伏的呜呜呜的幼犬叫唤声,门槛之内还有三只小狗,因为才出生一月有余,走路刚刚稳当,毛发没有养长,折着两只棕色的小耳朵,一声的奶膘,圆滚滚肥嘟嘟,它们趴在门槛上,迈也迈不过来,只能摇着小尾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呜呜呜的叫着。
叫声奶声奶气,倒也是动听极了。李斐温柔的笑道:“阿欢做母亲了,把孩子们养得真好。”
阿欢像是听得懂似的,脸朝着李斐转过来,然后蹬蹬的跑过去,把她的三个孩子叼出门槛,一母三子玩闹着过来。
把三只小狗,也叫做孩子们。李斐是极喜欢孩子的,这是赵彦恒寄予前世的了解,不过前世李斐和她的丈夫一年也没有怀上孩子,赵彦恒见到李斐之后,因为这件事情庆幸过,后来他和李斐在一起很多次,他知道李斐和他一起之后会喝避子的汤药,他把那些药悄悄换成了补身子的汤药,李斐也没有怀上孩子,赵彦恒为此苦恼过。此时,李斐满含柔意的看着母子四条狗,赵彦恒心里麻麻痒痒的,对李斐道:“斐斐,你看着这样欢喜,不如我们抱一只过来养吧。”
赵彦恒自己一个人,神思远远的飘出去,如果亦如前世,他和李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孩子,不如先抱一条狗来养着。
李迪轻轻的咳出声来,赵彦恒说得自然他还听不习惯,这么一个人就和他三妹妹这样亲昵了。
李斐似窘似羞,却仔细想了想,认真严肃的拒绝道:“不用了,一条狗可以活上十几年的,我暂时也不想承当一条可以活上十几年的生命。”
这样说完,李斐不自觉的流露出遗憾的神色,其实阿欢怀着的时候,李斐想着不出意外,她会和陆应麟成婚的,陆家没有公婆妯娌,陆应麟就用着一个小厮两个老妈子,她的陪嫁也只会带一两个人过去。陆家人口简单,陆应麟身上有差事,她在陆家的日子必定舒适安逸,倒是有闲情和时间像她的小叔叔一样养养狗,可是现在意外出来了,她的未来改了,她现在都无法想象和赵彦恒在一起是怎样一副样子,是住在京城,还是住在襄阳,她的位分是什么,黔国公府,宣国公府,那些很多她不想接触的人和事,因为赵彦恒的关系,她就要周璇其中了。
非是那样的生活不好,而是那本不是李斐期待的生活,那届时,她还会有舒适安逸的闲心和她的小叔叔一样像养孩子似的照顾一个可以活上十几年的生命。
李斐没有那样的信心,继而失去了这样的憧憬。
赵彦恒心口一滞,随之涌出一股酸涩的感觉,他以为他是那么好,可是在李斐的心里,他是什么样子的,他期待着的并不是李斐期待的,他好像窥觊了那些他不想深思和面对的事,脸上露出一丝懊丧来。
林禾是个心细如尘的人,他也看出来了,赵彦恒和李斐这两个人,一个追的紧,一个守的牢,远远没做到情投意合,就赶紧出来打圆场,笑道:“我这三只小狗已经有主了,许师傅要了一只,阿木同僚要走一只,还有一只要送给华记香铺的掌柜。”
这时芦花刚好端上来一盘油焖大虾,李迪也道:“吃菜吃菜,这个虾是我大清早下水搂上来的。”
林禾手捏着筷子,蹙蹙眉,他被林毅养得娇了,这吃虾的他,剥虾的活儿一直是林毅做的,眼下林毅被李迪支出去了,林禾理所应当的使唤起李迪来,夹了虾到李迪的碟子里。
李迪理解,乖觉的把虾壳剥了,把虾肉放到林禾的碗里,还似随意的笑道:“三妹妹,我也给你剥。”
正这样说着呢,赵彦恒的长筷一伸,伸到这盘虾的菜上。
李斐提醒一句,道:“虾是发物,你可以吃了吗?”
赵彦恒展颜一笑,道:“没有,我给你剥一个。”
李斐脸色渐渐红了起来,尤其是赵彦恒两辈子都是被人伺候惯的,第一次自己动手做剥虾这活儿,头一只没有剥完整,重新夹了一只,两只油焖大虾剥下来,干净修长的手指也变得油腻腻,可是赵彦恒脸上的表情却是坦然的,把虾肉放在李斐的菜碟子里,道:“这一只可以了!”
雪白的虾肉沾着红红的酱汁,李斐的脸就更加红了,低着头很快的把赵彦恒剥的虾肉吃下去。
用完午膳,赵彦恒大大方方的提出要单独和李斐出门散步,这两人去后,李速和李迪围着林禾,终于把他们的担忧说了出来,道:“小叔叔,你今天看着,那句传言属实吗?”
什么传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赵彦恒这样的,怎么会少得了非议,帝之七子,偏爱男色尤重女色,早两年前,这句话就在京中传递,这些天是嫉妒郭家的表姑娘赢得了皇子的垂青还是想怎么样,这句话传了过来。
赵彦恒,真的是,喜欢女人,也会同时喜欢男人吗?
作为哥哥,李速和李迪深知其中埋藏的危机。男女有别,赵彦恒喜欢女人又如何,真正年轻美貌的女人圈养在深闺,再受一些三从四德的教导,既无缘和赵彦恒相见,也做不出贪慕富贵而勾引男人的事情。而男人不会生孩子,同性之恋不涉子嗣,在俗世的眼中,就意味着不会动摇男女婚姻的利益,反而受到了更多的包容。便是官方说的官员不得狎妓,指的是妓|女,不包括男|妓。
赵彦恒身处的位置,他能接触到的青年才俊不知凡几,他要是天生的,也会喜欢男人,那就是人在花丛坐,时时都在受着诱惑。
男人又没有三从四德的约束,即使有礼义廉耻的煎熬,为了仕途的顺遂,不少男人,是可以做出自荐枕席这种事。
所以喜欢男人,才是可怕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