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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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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斐要来二姐家,是早使了画屏过去拜会一声,马车到了门口,李姜带着一丝烟火气儿,穿着一件银红色对襟暗妆花长袄子走出来。

    宋多福一双大眼睛弯弯笑起来道:“二姐下厨了?”

    “不过是使唤着人做了几样糕点。”李姜领着李斐和宋多福站在天井处,宅子的狭小就能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散着一股烘烤过的蛋奶味。李姜笑了笑,道:“宅子浅就是这样了,到了点儿就是不饿,闻着这味儿也有胃口了。”

    进了堂厅,乐曦提着一个黑漆食盒子倒是从外头来的,食盒子交给李姜,话对着李斐说道:“左手第二户住着一对姓蒋的堂兄弟,是广西平乐府人,如今都在国子监读书。”

    姓蒋的,广西平乐府,能住在这条巷子,祖上非富即贵而且有名望,李斐这样串连了起来就出口道:“可是蒋公,蒋阁老的后人?”

    乐曦颔首道:“都是蒋阁老的重孙辈了,倒是才学不凡的,一位年十六,一位年十五,都已经是举人出身。”

    宋多福懵懵懂懂的样子,李斐对她解释道:“蒋冕,蒋阁老是太宗末年的进士,历任翰林院庶吉士,编修,礼部,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在先帝末年成为首辅大学士,当今皇上登基之后,他辞官归隐,又著书立说,汇编成了广西第一部通志。”

    先帝末年,先帝身子不好,全靠蒋冕协助处理朝政,当今皇上登基之后,他又懂得急流勇退,总之,这位老人家赢得生前身后名,是文臣心目中的典范。

    家族渊源就是这样了,李斐能闻弦歌而知雅意,宋多福就要给她说透了才明白,不过宋多福神色恬淡,走向李姜说道:“二姐,你给我装一盒糕点,我带着回去吃了,我要先走了,你们姐妹说私房话,我就不杵着了。”

    李姜看向李斐,李斐温笑着点了点头,李姜就攒了一个食盒来,雪花奶豆卷,红豆桂花条,松仁太白糕,还是热热乎乎的从厨房拿出来,姐俩儿送了宋多福上车,说好了马车送了宋多福回府再折回来接李斐。

    李姜牵着李斐回身,说道:“多福不甚聪慧,但是从南到北,这份不改初心的心性是难得了。”

    “多福聪慧着呢,她的聪慧和有些人的不一样而已。”李斐轻抬眼睑,面上淡淡的笑意:“有些人是九曲心肠,多福是一副直肠子,这样的人反而让人算计不到,反被着了道。”

    乐曦正在摆碟摆筷子,三人悠闲的背靠大椅,吃茶吃糕点,再听乐曦说说他从蒋家兄弟那里听来的广西局势。

    广西的盗匪固然猖獗,都猖獗到了偷盗官府武库的兵器,准备起事了,但是官逼民反,在广西的官吏怎么样呢,巧立明目,苛捐杂税,假公济私,雁过拔毛。那个一直被朝廷通缉,谁也没有见过的僮人首领王玉会一直在鼓动广西的百姓效法安南。

    安南是怎么一回事,本朝仁宗年间,在老宣国公三度征战下,安南已经是朝廷的一个布政司直接统治,但是,朝廷驻在安南的官吏太过横征暴敛,和平统治不过十五年,就是这一处抗税争税,那一处袭击官员,总之,各处当地百姓的反抗层出不穷。朝廷骂的是刁民刁民,骂南蛮之地不服教化,但是稍微自己能思考一下的人该知道,民心不归,依李斐的见识看来,安南百姓挣脱了朝廷直接的统治,近十年来百姓的日子好过多了,如此,朝廷的教化不服也罢了。

    但是安南是安南,朝廷直接派驻官吏统治只有十五年,失去了那块地盘就失去了,安南重新做回了附属国。广西一直是朝廷的地盘,那里要是反了,朝廷是必定得不惜一切代价剿灭的,到时候只会是血流成河,两败俱伤。

    李斐听了一出群魔乱舞,心绪复杂,她现在不想顾忌那么多,顾忌那么远,取出一叠银票来递给李姜道:“二姐,我在宣国公府住着,总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劳你给我跑跑腿,在京中租赁一处宅子。”

    “租赁吗?”

    李姜接了李斐的银票问,李家在十六年前,在京中就没有一点产业了,如今的李家也不是没有钱,李斐刚刚就赚了六万多,现在李斐拿出来的银票是一万,只是租赁吗?

    李斐平淡的说道:“租赁吧,租在仕宦显贵群居的地方,先租个一年,宅子也不用太大,是预备着娘上京来住的,我的屋子也要预备起来,我偶尔也要过去住的,地方别大了,就我们母女俩儿住的,宅子里,像个住人的样儿该预备的家具被褥,锅碗瓢盆这些东西,除了人手,二姐就帮个忙把这些个预备齐全了,东西不必奢华,照李家那样子就够了,家具一水的老榆木,钱不够我再补。”

    李姜思量了一番,道:“照你的意思置办起来,照着李家的样子置办起来,只有宅子的租金是大头,其他都是小钱,一万两银子尽够了。”

    李斐沉寂了一下,漠然的提醒道:“二姐办事的时候谨慎一些,别让人知道是为我们母女预备的。”

    李姜正喝茶了,咽下去一大口,柳眉倒竖,迟疑了一下就直言问了,道:“这个防备的人,是朱伯父吗?”

    李斐的生父,敬呼宣国公是太冷淡了,敬称姑父,早不是那种关系了,所以李姜称呼朱伯父,是对长一辈的男性长辈最寻常的称呼。

    “我出嫁,我回门,我都是要叩拜父母的,到时候我的父亲母亲坐一块儿。”李斐的表情有些苦恼:“我现在最内疚的事情,就是因我之故,让母亲和父亲再有牵连,在我出嫁的那一天,回门的那一天之外,他们还是尽量不碰面的好,这相互关切的种种问候,也实在没有必要,所以母亲在京的吃穿住行,还是尽早打点妥当的好。”

    李斐是在防备朱钦的,防备自己的父亲像自己的母亲献殷勤。

    嘱咐完这种事,李斐的心情难免有点苦涩,在李姜家里也没有心情再待下去了,默默然回到了宣国公府。

    数日之后,吴王和荆王启程回京,寿春公主也和驸马柳潭离京,寿春公主和驸马是前年大婚,一直在京城居住,这一次是回驸马的祖籍宿迁过年。景王和襄王获准留在京城,景王是因为皇后的挽留,赵彦恒是皇上开口了,还下放了一桩差事给他,命襄王和吏部官员一同重新考核广西官员过去三年的政绩。

    许敏在这数日,是第三次找这由头那由头往李斐和宋多福两处送东西了,跑腿的小丫鬟烟儿从宋多福那里回来,许敏双手放在琴弦上,眼儿淡淡的一扫,在自己的屋里也是温笑着说话道:“宋姑娘在顽什么?”

    烟儿是有目的去的,脆生回道:“我进屋的那时候,宋姑娘正在看书呢,宋姑娘问姑娘要的,收罗了好些书,垒起来有那么厚一摞!”

    烟儿是许敏带进来的丫鬟,是不识字的,看不懂书名,只是用手比划了一下,垒起来两尺厚的书。

    早前送东西进去的时候,宋多福都是在做针线的,这几次都是在看书了,这是想做个才女?才女不是相当就能当的,宋多福看着就不是聪明像,许敏嗤了一声,又笑问道:“宋姑娘与你说了什么话?”

    烟儿怀里揣着宋多福赏的二两银子,她在许家,工钱加赏钱,一年还没有一两银子,所以这时明明知道宋多福说的话不太好听,还照着宋多福嘱咐的一字不差的说了,反正这也是她家姑娘想知道的嘛,她就据实说了:“宋姑娘说,让姑娘以后不要往她那里送东西了,有些麻烦,她收了东西,还得费心还礼。宋姑娘说,她不是公府的姑娘,她借居在此,一针一线用着公中的,每次收了东西需要回礼,尽是拿着府里的东西做人情,怪难为情的,所以姑娘还是不要再往她那里送东西了。”

    砰的一声,是一根琴弦崩断了。

    许敏的脸色忽青忽白,咬着牙切着齿,厉声道:“滚出去!”

    当丫鬟的都是看主子的脸色,烟儿看出来了,许敏是生气了,生了大气,忙不迭的缩着身子后退了出去。

    许敏气得脸颊成了胭脂色,发育丰满的胸脯起起伏伏,白皙纤美的手掌啪的一声拍在琴案上,裂断了养了半年的指甲。

    若在襄王生辰之前,许敏也不知道宋多福是有钱还是没钱的,可是襄王的生辰一赔八,宋多福当天压下去七百两,她一出手的赌注就是七百两,又赢了四千多两银子,没钱也是有钱了,这阵子李斐和宋多福两处地方天天放赏,屋里扫地的粗使都吃得满嘴流油了,这时候,宋多福说,尽是拿着府里的东西做人情,怪难为情的?她说谁呢,分明是说她呢!

    许敏盛怒之后,眼泪吧啦吧啦的滴落下来。

    宋多福讽刺她的话原也没错,她是一针一线都用着公中的,除了第一回是老家带来的桑葚酒,以后往各处送的东西,都是从公府厨房要来的精致点心。富举人穷秀才,他们许家的男丁已经两代只是秀才了,除了一些固定的田产,许家真没有那么多的钱。分到她的手里,她手里的使用银子……许敏的眼泪掉得更多了,眼泪聚成一汪,许敏在泪水中看到了自己艳丽的容颜。

    看着这份出众的容貌,满面泪痕的女孩子缓缓的收回了凄然之色,嘴角轻扬,变成了一个妩媚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