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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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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馨阁虽说在宫中算不得太大的院子,但与寻常人家相比,却是占地颇广。若细细算起来,可是比清雾居住的西跨院大了两倍不止。

    清雾入宫时日尚短,如今这宁馨阁里也只收拾出来三四间屋子日常使用。其余的房间,皆是空着的。

    之前回宫的时候,她径直去了昭远宫中,带的些许零碎物品,只让窦妈妈拿去了宁馨阁,自己并未回去。而后杜鹃过来伺候,她也只问了一两句有关霍云霭所说衣物之事,并未多谈。

    如今乍一回到宁馨阁,清雾明显发现了不同。

    她居住的卧房分内外两间,两侧又各有耳房一间。如今那两侧的耳房皆已收拾停当。还未进屋,只挨得近了,便可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里面摆设用具一应俱全。

    一间挨着墙放置了四个柜子,旁边又有五斗橱。另一间,则是空旷一些。边上搁置了两扇合起来的大屏风,又有轻纱在屋中悬挂着,即便被风吹起一些,依然朦朦胧胧看不甚清。

    清雾大奇。先是走到了左边那个放着好些柜子的屋里,挨个儿打开,才发现五斗橱里放着的是各种首饰。而衣柜里竟是搁着各色女子衣物。以春冬为主,无论衣裙还是外裳亦或是其他平日里需要用到的衣物,都各置备了至少四五件。光是斗篷,就有浅粉、深粉、银朱、粉紫四色。

    清雾抬手抚上粉紫斗篷,心中颇为纠结。

    ……若非霍云霭亲口告诉她,他为她准备了衣裳。单看这颜色,她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件是她的。

    这色彩如此艳丽魅惑,她能撑得起来?!

    正兀自思量着,杜鹃已经另捧了一身衣裳过来,立在旁边说道:“柜子里放着的,是往后大人平日里穿的衣裳。奴婢现在拿着的这个,才是大人今日晚膳要穿的。”

    清雾听闻,便回身去看。只一眼,便愣住了。

    杜鹃抱着的那一身,入眼便觉十分俏丽娇媚。细细一瞧,是深粉当中带了紫色。比那粉紫的斗篷,色彩还要浓郁一些。

    这般的艳丽夺目,十分挑人。若是穿得好了,气质顿显,衬得容颜更为靓丽。若是衬不起来,便会显得脸色暗淡,整个人都要老上一些。

    清雾有些犹豫地上前将它拿起。一看之下,便喜欢上了。

    居然是极其考究的云锦做成的一套加厚裙衫。金银丝线交替的缠枝纹样,华贵大方。

    细细去看……

    那纹样,居然是并蒂莲?!

    再想到这是“云”锦。清雾不知怎地,突然有些脸上发热。猛地将衣裳一松,丢到杜鹃的怀里。顿了顿,又忍不住拿起来细看。

    当真喜欢。

    或许、或许那般去想,是她多心了罢?!

    清雾面上阴晴不定,杜鹃却是愈发紧张起来,忍不住问道:“大人,可是这衣裳有何不妥?”咬了咬唇,低下头道:“奴婢之前一直好好收着它的。断然没有旁人碰过。”

    “并非你的关系。”清雾轻声说着,拿起衣裳在自己身上比量了下,有些迟疑地道:“我穿着,可还合适?”

    她知自己皮肤白皙,相貌偏娇柔,生怕撑不起这样的色彩,又加了句:“如今只你我二人,你尽管直说。若是不合适,也好提早做打算。”

    杜鹃这便退后两步仔细看了看。半晌后,忽地笑了,“好看得紧。”

    “真的?”清雾有些不太确定。

    “奴婢断然不会骗您。”杜鹃笑道;“陛下选的这个可真是好看。平日里大人穿的素淡,奴婢便以为您适合穿淡色衣裳。如今再瞧,却觉得这鲜艳的衣裳穿了更是俏丽。只是……”

    看她有些吞吞吐吐,清雾便道:“但说无妨。”

    杜鹃掩口笑道:“您穿了这一身,可是少了些‘柳大人’的气势,更像是漂亮的‘柳姑娘’。”

    杜鹃说话素来实在。可就是太直接太实在了,饶是清雾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刷地下红了脸。

    屋外传来小宫女的轻声呼喊。

    杜鹃仔细听了听,轻道一声“坏了”,忙将清雾手里的衣裳接过来,行礼赔罪道:“奴婢该死。刚刚只顾着看这衣裳,竟是忘了提醒姑娘赶紧沐浴了。”

    “沐浴?”清雾疑惑,“甚么沐浴?”

    “您不知道么?”杜鹃惊奇地问了句,指着另外一间耳房说道:“陛下怕姑娘在这里住得不方便,让人将那里改成了沐浴之所。”

    稍一停顿,想了想,她又道:“原本只是准备好了浴房,并未说要今日沐浴。大人从太医院回来后,陛下又吩咐奴婢准备好沐浴用的水还有梅花花瓣。还特意让路嬷嬷晚一些过来,说是要她给姑娘细细梳一个最漂亮的发。”

    清雾听闻,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要说为了庆祝生辰,未免显得有些过于隆重了。

    到底怎么回事……

    她从太医院回来后,便一直和霍云霭在一起。当时杜鹃确实没在外头候着。那时未曾多想,如今看来,杜鹃应是依着霍云霭的吩咐去办事了。

    不过,她去太医院的前后,究竟发生了甚么,让霍云霭有了这样的安排?

    细细想来,之前她不过是告诉了他,自己真实的生辰和年龄罢了。

    再过几日,她便真正地年满十三了。

    难不成他是在这个柳府定下的生辰日里,特意提前为她庆祝?

    在特定的日子里仔细梳洗一番,有“除旧迎新”的含义在。

    可是,十三岁……应当算不得甚么重大日子罢。更没有甚么需要“除旧迎新”的。按理来说,他犯不着为了这个如此大费周章。

    清雾左思右想了许久,还是摸不准霍云霭究竟是甚么想法。

    但,她知道,他不会害她,这就够了。

    既是得了一个舒适的浴房,何乐不为?

    想通之后,她便抛却了之前的那些纠结,去往另一侧的耳房。

    原先她所用浴桶都是寻常大小。如今这间屋子里的浴桶,却是要宽大许多,呈长椭圆状,足足占了小半间屋子去。而且,它不过三尺高,比起寻常的用起来更为方便。

    如今这宽大浴桶中已经备好了水,比体温要烫上一些。进去泡澡,却是正好。

    清雾这种时候不喜旁人伺候着,就将宫人全部遣了出去。又将门窗关好,这才自己步入其中。

    待到清洗完毕,身上带着点倦懒,她穿上了中衣中裤,这才唤了人进来伺候。穿好新衣衫后,方才缓步出屋。

    清雾自己没甚太大感觉,正在屋里说话的窦妈妈和路嬷嬷却是猛地齐齐一停,又忽地赞道:“姑娘穿这身可真漂亮。”

    窦妈妈回宫的时候,清雾正在沐浴。看路嬷嬷在宁馨阁守着,便和她攀谈了起来。并未去细究霍云霭今日为清雾准备的一切。

    如今再瞧眼前的女孩儿。

    因着刚刚沐浴完,带着些全身放松的慵懒。一举手一投足间,均是娇意。在那妖冶的粉紫色映衬下,眉目间竟是现出如丝媚态。

    窦妈妈和路嬷嬷一言既出,默默对视,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不可置信。

    ——陛下的眼光太过狠准。

    谁也料不到,这样夺目的颜色,竟是丝毫都压不住姑娘的相貌,反倒让她更添娇媚。

    路嬷嬷原本想着清雾今日生辰,梳个双环髻显得娇俏可爱些,免得镇日里做“柳大人”,没机会显露女儿家的娇憨。

    但看如今清雾的模样和气度,她又瞬间改了主意。只用红色丝缎将她上面的发在后松松扎起,下面和两鬓的发都随意散落着。

    窦妈妈有些不解,生怕这样太过不仔细,惹了霍云霭不快。就悄悄和路嬷嬷说了。

    路嬷嬷却道:“你放心。我伺候陛下多年,他的心思,我还能揣摩得了几分。姑娘这样,正好。”

    窦妈妈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但这是路嬷嬷的差事,路嬷嬷的选择,她也不好过多置喙。

    谁知杜鹃瞧见清雾这模样,却是忍不住叫好。

    “嬷嬷这手艺当真是妙。姑娘这样一瞧,可是与以往大不相同了。”生怕清雾误会,她又忙接道:“是好看的不同。”

    窦妈妈细细看过,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看似随意的发型,将清雾如今那种慵懒娇媚发挥得更为极致了。

    ……当真好看。

    她这才放心了些许。

    如今已经立了春,可太阳西沉之后,还是有些寒凉。

    清雾裹着披风去到昭宁宫。

    原本一路都十分平静,可当那殿门缓缓打开的时候,她莫名就有些紧张起来。总觉得用这样与以往有些不同的模样去见他,心里有些忐忑。

    她之前用镜子大致照了下。可自己瞧自己,总归都是同一个模样。好在大家都说好看,她这才放心了稍许。

    走进屋中,殿门在身后闭合。

    清雾无需去寻,抬眼便见窗前静立的身影。

    她往前迟疑地迈了几步,那独立窗前的少年就缓缓回转了过来。

    见到女孩儿将披风裹得紧紧的,就连兜帽都已戴上,霍云霭失笑,道:“怎么还穿这样多。莫不是这屋里的火炉不够热?”

    她有些畏寒,他便总是让人在屋中燃了火炉。此刻在里面,只觉得热气蒸腾,先前走了一路而发凉的身上,已经骤然热了起来。

    清雾踌躇片刻,轻轻应了一声。这便将斗篷上的系带慢慢解开,然后脱下斗篷,搁置到一旁。

    霍云霭见她一直低着头,摇头轻笑着向她行来,道:“怎地这般局促不安?倒像是第一次来似……”

    话到一半,突然顿住。

    只因女孩儿这时抬首朝他看了过来。眼睛带着茫然和彷徨,顾盼之间,似是蒙了一层雾气,润润的惹人怜爱。体态娇柔,有着不同以往的慵懒和倦意,在艳色的映衬下,有种与以往全然不同的美。

    年轻帝王顿觉自己的心好似忽地停了一瞬,满心里只余下了一个想法。

    ……娇媚天成。

    清雾见霍云霭忽地停住,怔愣当场,不由就有些泄气。

    她慢吞吞地走上前去,在他跟前驻了脚,讷讷说道:“是不是不好看?”

    半晌,没有听到少年的回答。

    女孩儿有些疑惑地仰头看他,视线还未来得及相触,唇边一暖,却是他抬指抚了上来。

    他仔细描摹着她的唇,虽说动作轻柔又舒缓,却让她莫名地有些紧张起来。

    就在清雾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对,刚要开口询问的时候,霍云霭蓦地收回手,淡淡开了口。

    “晚膳已经呈上。一起来用些罢。”

    他的声音带了些不同以往的低沉沙哑。

    清雾听闻,心下担忧,忙问道:“你可曾着了凉?”

    霍云霭轻摇了下头,探手牵过她的手,与她一同往里行去。

    满桌都是她爱吃的菜肴。甚至连在西北时她喜欢上的,也加了四道在里面。另有两碗长寿面,却是庆祝生辰时必不可少的。

    清雾折腾了一下午,早已有些饿了。看霍云霭示意她自便,就选了点饭菜用了起来。

    少年并未动筷。

    他单手执杯浅酌,视线牢牢地黏着在她的身上,片刻也不曾错开。

    清雾初时还没觉得有甚么,过了会儿后,发现有些不太舒坦。

    左思右想了半晌,她才意识到,让她觉得别扭的,是身边之人的目光。

    明明看上去是清冷疏淡的模样,偏她觉得好似里面蕴藏了一把热火,几欲把她焚烧殆尽。

    清雾努力了片刻,终是无法再顶着这样的压力用膳了。便将筷子搁到一旁,极轻极轻地问道:“你……不吃点吗?”

    她本是想着,劝他吃一些,多看看饭多看看菜,不要再盯着她了。这样她也好放松些继续吃不是?

    可少年并未理会她的问话,反倒是摇晃了下酒杯,简短地问她:“饱了?”

    “没有。”清雾摇摇头。

    她看他没有听明白,本欲再言,与他细细解释。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自己手里一凉,却是被塞进了个酒杯。

    而且,还是盛满酒的。

    清雾忽地想到了上次小年时,他欲劝她饮酒时的状况。生怕他再让自己饮一些,忙拒绝道:“我饮不得酒。你自己喝罢。”生怕他不答应,又道:“我可是喝不得酒的。”

    “嗯。”霍云霭低低应了一声,却并未将酒杯拿开。

    清雾看他允了,就朝他望了一眼。见他眉目间毫无愠色,显然不拒绝她的说法,便自顾自把酒杯往前移了移。待到将它搁好,这便准备收回手,继续用膳。

    谁知还未完全收回,就被霍云霭突然出手一把握住。

    他用自己的指尖,细细摩挲着她手上每一寸肌肤。

    明明是不太热的温度,却让她手上发烫,浑身不自在起来。

    抽手,不成功。

    那热度便顺着她的手臂一路蔓延,直让她红了脸颊、红了耳根。

    霍云霭静静望着她,用心地将她的一举一动刻在心里。

    女孩儿今日本就美好得让他心底发颤。如今再添娇羞,更是让他魂牵梦萦到无法自抑的模样。

    即便自制力强大如他,此情此景下,又如何不去沦陷?

    望着那水润娇美的唇,少年忍了许久,终是控制不住,猛地欺身而至。

    清雾没有防备,瞬间被他揽住,夺去全部呼吸。

    他刚刚饮了酒,唇齿间还带着醇香酒气。

    清雾有些晕眩。昏昏沉沉间,努力控制气息,含糊说道:“有……酒……”

    她本是想提醒他,他这样,恐怕会让她沾染了酒气。

    被松开的时候,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以为他是听懂了,放过了她。

    谁知下一刻,双唇再次被侵袭。呼吸再次被他夺去。

    口唇间一凉,醇香肆意而至。

    清雾思绪早已乱了,下意识地就咽了下去。浓香冷冽入喉,方才惊觉。

    ……他,居然渡了一口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