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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收到了蚱蜢,可是阿木还是没打算去见顾临,尽管心里边痒得跟猫爪子挠似的,可是他还是忍住了。
说好的是惊喜呢,可不能先去了。
他忙转头不去看那小蚱蜢,继续回到厅堂里,往地上一坐,卖力的继续干着活。
他太认真了些,直到天黑下来,屋内逐渐暗下来,才知道已经到了晚上。门口的婢女叩门,为他送了晚饭进来,又点上了蜡烛。
阿木抬头看了眼,忙说了谢谢。
宫里的人虽然讲究礼仪礼貌,但也没有哪个官员会对一个小婢女讲谢谢的,这婢女从一开始的惊讶惶恐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却也只用了几天,毕竟阿木一直很有礼貌,认认真真看着你说谢谢的时候,婢女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她打开了食盒,说道:“林公子,快用饭吧,一会儿该凉了。”
阿木唔了声,继续仔细的摆弄着他的沙盘,想要再做精致点。
那婢女见他嘴上应了身子却不动,继续说:“这是辉月殿的小公公送来的,还带了三殿下的话,说让公子早些用饭。”
阿木一下子就跳起来了,两步走到桌边往凳子上一坐,老老实实的等吃饭。
婢女憋着笑,帮他摆好了碗筷,又去拿食盒里的菜,刚拿了两道出来,就碰到了个有些扎手的东西,她疑惑的拿了出来:“这是什么?”
阿木看着她手上的东西,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我的我的。”
婢女连忙递给他。
又是一个草编蚱蜢,草叶是浓厚的绿色,稍微有些发黯,应该不是新鲜的草叶了,阿木拿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握了,知道这应该是和刚才周兴平送来的蚱蜢是同一批,也不知道顾临做了多少,他又去看食盒里,还有一只,正乖乖的躺在里面等着他拿呢。阿木把两只蚱蜢抓在手里,高兴得厉害,愣是不肯放下,都没法用筷子吃饭了。
菜还热着,照例有鸡腿,嫩白皮下的鸡肉还在淌着鲜美的汁水,阿木也实在是饿了,犹豫两下还是把蚱蜢放在了桌上,用手抓起鸡腿就吃,咬了一口,就美味得停不下来。
婢女见他开始吃东西,便安静的退了出去。
月亮升起的时候,外头又叩了门,婢女送了东西进来,这次是糯糯的绿豆糕,还有一碗冰镇过的绿豆汤,清甜的香气惹得阿木口水都要流出来。
而那托盘上,放着三只草编蚱蜢。
那婢女好奇的不行,可是也不敢多问,只是把东西放在了桌上。再看阿木,捧着托盘里的三个草蚱蜢笑得眉眼都是弯的,耳朵在烛光里泛出淡淡的红色。
他把之前收到的蚱蜢都拿了出来,放在桌上排排好,两只是石屋里做的,已经干成了带着深灰的褐色,一只是周兴平送来的,两只是跟着晚饭来的,三只是现在来的。
阿木恨不得抱着所有的蚱蜢在床上打个滚。
一只。
两只。
三只。
不知道明天早上,是不是就送来四只了。
阿木笑得两颊红红,双眼更是晶晶亮,他拿了之前丢在地上的笔,沾了红墨,小心翼翼的在一只蚱蜢上写了个木,他不怎么写字,更别说是在不光滑的编草上写,就显得有些笨拙,横是横竖是竖的,像个大方块。
拜托了婢女送过去,阿木深吸一口气,准备加快速度将沙盘做好,尽早拿给顾临。
如果今天顾临要是没有送这些东西过来的话,他可能就忍不住自己先跑去辉月殿偷偷瞄上两眼了。
又是一个晚上没怎么睡,阿木熬得眼睛都红了,不过好在终于做完了全部,在最后结尾的时候,他挑了一只最小的草编蚱蜢放在了沙盘的最右边,用黏土黏紧了,小小的蚱蜢被放在代表着疆土的沙盘旁,显得格外的大,仔细数数,那身子,竟有两座小山那么长。
整个沙盘看起来很精致,而且他是将林毅给他的地图铺在下面算好了比例做的,距离和地图上的一点也不差。
阿木心里兴奋,想早点拿给顾临看,一大早的,天才蒙蒙亮,就推开了窗户。也许是逐渐过了暑热,晨间和夜里温度并不高,清新的草木香气里还裹着夜里隐约的凉意,叫阿木整个人都清醒了很多。
他搬着那沙盘往外走的时候,林毅忽然出现了,要帮他拿,阿木给了他,毕竟他认认真真做了好几夜,要是摔坏就糟了。
辉月殿和他住的地方离的也不是很远,阿木边走在路上,边啃着香糯鲜美的包子。
宫里的东西就是好吃,皮薄馅儿大,一咬就一口香浓的汤汁,要仔细的嘬了再放在嘴里滚一滚降降温才敢咽下去,顺着喉咙烫呼呼的滑到胃里,别提有多香了,比街上卖的不知要强多少倍。
再看旁边的林毅,托着盖着布的沙盘,随着阿木时快时慢的步子改变着速度,目不斜视。
阿木瞅瞅手里的另外一个包子,就有些不好意思吃独食。举了手,放在了林毅的嘴旁。
林毅是阿木见过最高的人,要是离得近了,林毅又不低头的话,他都不能看到林毅的脸是什么样子的。而他现在虽然举着手,可那包子的距离和林毅的嘴还是有些距离。
林毅可是看到过阿木那馋样儿的,知道他是因为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吃才要分给自己一份。他摇了摇头,说道:“属下吃过了,主子吃吧。”
阿木没想到林毅已经吃过了,手还是举着,过了一会儿才高高兴兴的收了回去,拳头大的包子三口就吃完了,油乎乎的小嘴儿撅个小孔,呼呼呼的往外吹热烫的白气。
林毅虽然还是同方才一样的姿势,可眼睛却看到了阿木身上,眼底的光柔和的很,总是黑着的脸放松了不少。
到了辉月殿,阿木就直奔议事厅,这么早的话,厅里应该还没有人吧,他把东西放在那儿,顾临看到了一定会惊喜的。
可没想到的是,议事厅门口站了两个婢女,门开着,里面已经有人了。
阿木抓抓脑袋,又看看林毅手里的托盘,想着,先放着吧,等他们结束了再掀开给顾临看也一样,反正也没人知道是什么。
他让林毅跟到他身后不要出声,自己又鬼鬼祟祟的走了进去。
顾临没到,周兴平在那里,身后那两个好像从北国开始就一直都跟着他,另外还有几个锦衣的男子,看起来像是商户。
阿木没出声,绕到屏风后面走,直奔沙盘那。
可到了放着沙盘的桌子旁,阿木就愣了,不知所措的僵着,不知道该不该向前。
那原本放着破旧沙盘的地方,放着一个新的沙盘,和他的,几乎一模一样,除了没有蚱蜢之外,其他的,甚至比他的还要精细点。
他以为他已经做的够好了,他以为他以为已经够认真了,却没想到这里放着一个更好的。
他不想用林木的身份,他以为用阿木的身份也可以帮到顾临,可是他好像想错了,阿木能做到的,有人也能做到,甚至还能比他做的更好。
也许是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又杵在那儿一动不动,原先认识他的同顾临议事的人就上前来问道:“林公子,近日怎么没再来了?”
阿木僵硬的点头问候了,手就指在沙盘上:“这个,是什么时候换的?”
那人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回了他:“这是周将军的门生今日刚送来的,说要给三殿下一个惊喜,那沙盘老旧,现在的这个,还真是精美。”
阿木又点点头,看向周兴平。
周兴平没注意这里,倒是他身后一个人,看着阿木,忽然就笑了,挪步上前,躬身说道:“这位便是林公子吧,我们昨日已见过,只是还未行过礼,小生是周将军的学生吴凛,请多指教。”
阿木回礼:“我叫阿木。”
吴凛生得清秀,书生气很重,肩膀却很宽,隐约能见衣袍上肩里厚实有力的臂膀,他又说:“昨日同老师过来的时候,小生就看到林公子做的东西,未能出言相告真是抱歉,只因小生也在做相同的东西,且已成型。今日带来献给殿下是小生的福气,但因此和林公子冲撞了,实在是抱歉。”
那吴凛一口一个抱歉,又是个笑颜,阿木就全相信了,再说,那沙盘比他做的好多了。
他和吴凛说道:“不用道歉的,我……我先出去了……”
阿木说着,又绕在屏风后面跑了出去。
他闷着头,冲的很快,只希望不要碰到顾临,好在他回去的路和顾临去议事厅的路是两个方向,他没有碰到。
回了自己的地方,阿木就忍不住了,坐在了凳子上,呆呆的,也不说话。昨天晚上地上摊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今天已经收拾掉了,干干净净的,像是他根本就在那里坐了几个晚上似的。
林毅一直都跟在阿木后头,他把沙盘放在了桌上,之后就站在了阿木旁边。
过了好一会儿,林毅忽然问道:“主子很难过?”
阿木听到林毅的声音,半天不动的身子直了直,点点头又摇摇头,犹豫的很。
林毅往前走了步,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阿木盯着林毅黑漆漆的袍子,又看着自己染了颜料有些洗不干净的手,说道:“公子有了更好的沙盘,我应该很高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高兴不起来,是因为这几天的辛苦都白费了吗?可是我从来不怕辛苦的,给阿娘做的沙盘她只是看了一下就不要了的时候,可心里也那么难受过。”
少年正是抽个子的年纪,脸颊微微有些瘦,眼睫又长又软,覆着有些迷茫的眼睛,明明是回答别人的话,可他却抛出了一个问题。
林毅握刀的手紧了紧,说道:“公子的辛苦自然不能白费,这沙盘,应该拿给顾临。”
阿木这下没有犹豫的摇了头:“公子对我好,我要是拿给他了,他说不定就会用我这个,可吴凛的做的更好,他说不定也会用那个,不管他用哪个,我和吴凛都会有一个难过,我不想公子为难。”
林毅的脸黑的很,在阿木说公子对我好时,他的眼睛就黯了一分,在说我不想为难公子时,他的牙就狠狠咬了起来。
他看着阿木,忽然说道:“公子和属下去个地方吧,属下带你去见个人。”
阿木问:“谁?”
他没说话,忽然伸手将阿木背在了身上,转瞬就离开了原地。
阿木只觉得自己忽然离开了地面,四面八方的空气猛得有了重量,开始不断的挤压成钢板般坚硬的东西,往阿木的脸上,身上拍着,他都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周围的房屋树木都变成了线条,笔直又快速的穿梭在他旁边。
他虽然害怕,可是他连发出声音都不敢,只怕自己张开口的时候,风就能变成锤子那般重的东西撞到他喉咙里。
那挤压的力量不过一瞬,之后便好了一点,林毅解释道:“让主子受惊了,属下必须甩开些人。”
阿木晕乎得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双手双脚像是壁虎般抓在了林毅身上,紧得不得了,就算林毅不托着他,他也能抱得死紧绝不掉下来。
这力道太可怕了,忽然就离开了很远,这景色绝对的不在皇宫里,而他们还在走。
林毅是在走,可是他的速度却丝毫不慢,没一会便已经过了几条街,在一间小屋前停下,那小屋有些别致,处处都很光滑,一处台阶也没有。
“这里是哪里?”阿木问着,从林毅背上掉了下去。
“给您画地图的人,就住在这儿。”
“画地图?”阿木问道:“不是你买的吗?”
“这么精细的地图短时间买不到,那是他画的。”林毅回道。
“那天我请你帮我找地图的时候,你就让他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画出来?”阿木惊讶的问着,他想起了那天那副画上的油墨还没干透。
林毅点头,他说:“他同我一样,从小就是主子的护卫,只是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断了腿,自此只能坐在轮椅上,知道自己不能保护主子后,他便退出了,四处漂泊后,现在定居在了北国,靠画画为生。”
阿木呆呆的看着林毅,听到那句只能坐在轮椅上,心里便颤动起来。
“主子也许觉得,这个沙盘没有吴凛做的好,不想拿出来让顾临为难,可是主子该知道,主子花了多个日夜辛苦完成的沙盘里,还包含着他人的辛苦,这屋里人疾笔的地图,炉窑的奴才,甚至是顾临为您准备的食物,都已经包含在了这沙盘里,只有将它展现给顾临,才算是值得。”林毅顿了顿,又说:“虽然主子不愿承认,可主子是林木,林家人仅剩的主子,主子做出的东西,自然就是最好的。”
他前段话像是劝告,后段话却带着骄傲,更有些蛮横霸道,是林木做的,就算做的不好,也不会有人说。
阿木呆在那儿,脑子里乱乱的。
忽然,那小屋的门开了,有轮椅滚木的声音传出:“谁在那儿?”有人问着。
林毅忙走了出去:“是我。”
阿木没动,因为他在墙侧,所以那人看不到他。
那是个年龄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双腿细瘦得像是幼鸟的筋骨,软塌塌的倒着。他坐在轮椅上,笑容满满的,还带着丝稚气,看到林毅似乎很高兴:“毅大哥!”
林毅那一贯黑得跟炭火似的脸居然露出了笑,用没握剑的手笨拙的拍了拍少年的头。
那少年笑了笑,微微仰着脖颈,脸上有抹急切与羞赧,问着林毅:“少爷可是用了我画的地图?他可喜欢?”
呆在墙侧阴影处的阿木心里忽然就抽疼了,他用手碰了墙,指节用力扣着,才没有发出声音来。
林毅回道:“用了,很喜欢。”
少年松了口气,双手握在了一起,温柔的笑着说:“少爷喜欢便好,我很久没画过地图了,生怕画错。”
林毅又说:“林家没了,现在只有主子,没有少爷,该是换换称呼了。”
那少年摇摇头:“习惯了,再说我也早已不在你们那,你也管不了我。”
看似很温柔的少年脾气却挺大。林毅也不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少爷……他还好吗?”那少年又问了起来:“小时候那么胖,眼睛又圆滚滚,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高吗?皮吗?脾气好吗?”他想着词,一个个的往外冒,问着林毅。
林毅摇了头:“主子还不肯认我们。”
少年啊了声,眼睛便有些暗淡:“还想着能见他一面的。”
阿木在旁边听的清清楚楚,可是脚就像生了根,半步都迈不开。
林毅好像是往他这里看了眼。
初升的太阳还不够高,照不到小屋的侧面,长长的阴影静悄悄的,将阿木很好的笼罩在里面。
“会有那么一天的。”林毅忽然说:“我们等的起。”他没有看阿木,也没有看少年,眼里的光线仿佛落在了虚空处,不知在与谁说。
少年笑着摇头,控制着轮椅往屋子里走,说道:“下次别再来了,我一个人也挺好的。”快进屋的时候,他停了停,似乎正承受着让他难以控制的情绪,干净的声音都发了哑,如释重负又欣慰,喃喃着:“他回来了,真好。”那声音太轻,太轻,落在了风里,几乎难以辨别。阿木几乎以为少年看到了他。
林毅没说话,只是站着,直到少年进了屋才走回了阴影处。
他太高了,几乎遮掉了阿木所有的光线,连鞋面上的光都被他带走了,暗暗的,阿木只好抬头。
“主子?”林毅轻轻喊了一声。
阿木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少年孱弱的腿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我想回去……”阿木说。
林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好。”
他背了他,并没有像刚才那样快,只是慢慢的走着,宽阔的后背在夏日也不觉得炎热,反而温温的很舒服,林毅的脚步放的轻,阿木几乎没有颠簸。
阿木想了很多,那个沙盘,林毅的话,少年的腿,他觉得他像是个坏人,一边不承受自己是林木,一边行使着林木才有权利。他原先认为,要是这么拖下去,说不定林毅就放弃了,这样,他还是山林里的林木,阿娘还是他的阿娘,阿爹还是他的阿爹。
可是不一样了,在看到少年的时候,就都不一样了。
阿木没想到他们之间的羁绊那么深,十多年未见的人了,还在牵挂着。
这不是阿木不承受就能解决的事,这些属于林木的人,属于林木的责任,不管他愿不愿意,现在都已经担在了他身上。
“林毅。”阿木忽然低低喊了林毅的名字。
林毅应了声:“属下在。”
阿木斟酌了半天后,说道:“做你的主子,需不需要会写字?”
林毅愣了,站在了原地,动也不动。
阿木继续问:“武功呢?需不需要武功?”
“还有,经商,行兵打仗之类的我也都不会。我只会打猎爬树找找果子。”阿木说着,说到后面声音就有些低了下去,因为他会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林毅又动了起来,背着他边慢慢走,边说道:“主子很厉害。”
阿木吓了一跳:“什么?”
“属下不认林子里的果子,有次实在是饿,吃了树根的红果,之后脸就肿得邦邦硬,眼睛都睁不开。”
阿木在林毅背上眨着眼睛,忽然怎么也憋不住,他怕太大声笑林毅会不好意思,便捂着嘴笑,脸都憋红了。胸腔的震动一路传到了林毅的后背上,惹得林毅也低低的笑了起来。那笑声是阿木第一次听到,很低,很沉,却很好听。
两人笑了一阵才逐渐安静下来。林毅又说:“主子无需改变自己,写字,武功,经商,行军打仗,这些我们都会,您只需要下令。”
可阿木不习惯依靠别人,除了顾临之外。
虽然心里颤动着,可是他还是沉默了,只是勾着林毅脖颈的手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