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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却听得谢公子微微一叹:“废她武功,毁她容貌,对一个杀手来说,不吝于取她性命。各位,冤家宜解不宜结,仇恨不能化解仇恨,只有慈悲才能化解仇恨,都放下吧!她或许也已经有了改过自新了的念头了。”
笑姬咧开嘴无声冷笑,为什么这番话不是他说的。
他一直沉默着。
众人不由笑道:“若是笑姬会改过自新,那么母猪都会上树了。”
那漂亮小和尚更是怒道:“谢施主,你真是太慈悲了,如果笑姬都能改过自新,那么我都能变成女人了。”
一群人哈哈笑了起来,神光依旧沉默着,没有说话,也没有笑。
小和尚戒嗔望了望他,见他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十指松弛了下来,佛珠无力地垂在手腕上,挨着半旧的僧衣上。
今日的师父仿若比往日的更加沉默。
那沉默里有令人哀伤的触觉,还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砰砰砰,正在说话间,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在晨光微熙的造成,这敲门的声音十分清晰,屋里的人有一瞬间,感觉这敲门的好像是那些说书人讲的女鬼。
诡异,凄凉,那指尖敲在木门上的声音,声音一顿一顿的。
好像是一双手在微微颤抖。
谢公子坐在门边,一边开门,一边问道:“谁?”
半旧的木门吱呀打开,晨光从门外投影进来,一个鹅黄衣裳的女子静静站在门口。
晨光微熙,逆光的木门口,看不清她的模样。
她的影子落在半旧的青砖地面上,好像钉在那里一样,半天都没动。
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冰冷凄艳。
她慢慢抬起头来,姜黄面容,眉目秀美,众人看清她的容貌远远算不上一个美人,却不知为何,站在那里的姿态,令所有人产生了一种入画的感觉。
众人愣了片刻,随王最先问道。
“请问这位姑娘是谁?”
女子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了片刻,唯独没有看神光。
戒嗔一脸诧异地望着她,语气中颇有不满:“女施主,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淡淡答道:“小女子棠书梨,前日得了瘟疫,无处可去,无家可归,蒙主持慈悲,暂时住在这里。”
众人望着神光,神光顿了顿,目光望住了笑姬。
可是,她的面容藏在光影里,他无法捕捉她的目光。
他有一种隐约的感觉,觉得她这一次回来之后,和从前有什么不同了。她的神态,动作,她说话的语气,有什么不同了。
自从那一次,她杀错了人,不告而别之后。
那一个夜晚,好像是一个分界线,将她分成了两半。
一般在过去的阴影里,一般在现在的自伤里。
笑姬微微仰起头来,微微笑道:“怎么,我不过出去了几天,就不让我进来了吗?”
神光望着她,良久,说道:“施主,请进来。”
笑姬一步跨了进来,门槛只有一尺高,她在跨进门槛的时候,小腿抖了一下,险些绊倒。
她望着所有人,面带微笑,只是不看他。
随王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转身朝着神光笑得十分暧昧:“光兄,我前阵子还说你责任不开窍,如今看来,倒是本王错了。你背着我们,藏着这么大一个美人儿,啧啧……”
说着,随王走过去,一只手搭在笑姬的肩膀上,轻轻压着,脸上仍旧是那一副风流模样,低声道:“你一直在外面站着?可听见了什么没有?”
笑姬感觉一阵寒气直刺肩胛,她才刚受了刑,肩膀上伤痕累累,被他这么一压,痛得差点叫了起来。
但是,她咬紧牙关,收紧下颌,脸颊上的肌肉也紧紧收缩着,绝不露出丝毫疼痛的模样。
“我听见了。”她微微笑道,顿时感到肩膀上的寒气加重了。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紧张起来,阴冥的手按在了剑上,谢公子站起来,将门关上。
小和尚戒嗔气愤地说道:“你这人怎么不要脸,听人壁角?”
神光一直望着她,没有说话。
笑姬没有看他,忽然,她“啊!”地叫了一声,然后倒在地上。
恍惚间,目光交错之时,她好像看见神光动了一下。
然后,她无视众人的神情,喜极而泣道:“奴家这一生大仇终于有机会得报了。”
众人面面相觑。
小和尚道:“莫非那笑姬也是你的仇人?”
笑姬的眼泪蒙上双眸,面上带着凄容:“她只不过杀了你们的第九个侍卫、第十三个小妾、第十六个乳母,可是却杀了我的,我的第一个,第一个…………”
她抽抽噎噎半天,凄凄切切地抽泣,楚楚动人地颤抖,半天也说不出口,众人见她悲痛欲绝模样,也不好再催促。
只是有人在猜测,第一个,第一个什么呢?
莫非是第一个男人?
“姑娘既然如此,可与我们共谋此事。”随王见她秀美非常,楚楚动人,上前温言劝慰道,“那笑姬乃是武林公敌,天下第一狠毒暴戾之人,杀人无数的女魔头,想找她报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不必过于伤心,你的同谋者多矣。如今,她竟然惹了我们这几人,必定是自寻死路了。”
“感谢大爷,大爷帮我报仇,我帮大爷倒酒。”说着,笑姬从口袋里掏出一壶三月春,就径直往随王身后的一个侍卫端的酒樽里倒去。
“果然是从专门伺候男人的院子里来的,随便到哪里都忘不了本业,真是敬业!”阴冥冷哼一声,不屑道。
“奴家之前说过,奴家本就是伺候男人的。不过阴大侠自然是享受不到的?”
“阴大侠为何享受不到?”漂亮小和尚戒嗔好奇地反问,“莫非他不是男人?”
“这个,要等到那院子里找个姑娘给他检验一下,才知道。”
“我也是男人,也过来伺候伺候我。”漂亮小和尚戒嗔撸起袖子,“过来,给我捶捶背,捏捏腿,揉揉腰。”
“小师傅可还算不得男人。奴家只伺候真正的男人。”笑姬说着给谢公子斟了一杯酒,一脸鄙视地瞅着小和尚,“瞧瞧这小削背,小腿,细腰,跟个女孩子似的。”
谢公子十分满意地喝着杯子里的酒,小和尚粉面通红,撸起袖子,怒喝道:“再说我是女孩子,我就,就打得你万朵桃花开,眼泪鼻涕流!”
如果是在往常,神少不得会在旁边微笑着说几句:“戒嗔,你要戒嗔啊!”
可是,今天,自从笑姬进来,他变得少言寡语。
到了后来,一句话也不说了。
谢公子感觉到他的沉默和往日十分不同,可是却又一时说不上哪里不同了。
只是感觉,在神光和这个女子之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气场。
淡淡的,若有若无的。
那女子自始至终,没有看神光一眼,而神光,在望向那个女子的时候,面色有些苍白,眼神有些沧桑。
好似茫茫沧海上,两盏远远的灯塔,相互辉映,中间却隔了万里江海,永远无法泅渡,只有一星半点的光芒,若有若无地闪烁。
“方丈,你也不帮我,由着他们欺负我,你还是不是男人啊?”戒嗔嘴角一瞥,就要哭出来,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粉面朱唇。
“戒嗔啊,你可不能乱说啊,方丈是不是男人,你怎么会知道呢?”众人笑得不怀好意。
“我怎么会不清楚,我每天都和他在一起……”戒嗔急忙道。
“每天都在一起,也不一定知道啊。”众人又不怀好意地笑道,“你每天在一起多久啊!”
“我和方丈……”戒嗔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
“每天四个时辰!”
众人一愣,随即热烈讨论道——
“真是看不出来,光兄真是天生异禀,四个时辰……”
“比断袖倌的春水三公子还要厉害啊!四个时辰是怎么坚持的……”
“现在才明白,原来光兄不近女色,原来是别有所好啊……”
“也难怪,戒嗔可比很多女子都要娇媚啊!”
“戒嗔,每天四个时辰,你可千万保重啊!”
“……”
戒嗔茫然地望着他们满脸兴奋的猥琐样,拉住稍微沉默的阴冥问道:“阴兄,每天四个时辰很长吗?”
未等阴冥回答,随王已经笑得撑不住,连连点头:“很长,很长,确实很长……”
其余几人也都狠狠点头:“长,够长了。你都可以叫他神功方丈了。”
戒嗔喃喃自语道:“神功方丈,好像比神光方丈要厉害多了。”
众人狠狠点头。
神光一直沉默地听他们的讨论,听到这里,忽然慢悠悠地说道——
“贫僧最近忙于救人讲经,《心经》只抄了半本,如今时间紧促,今年怕是抄不完了。”
众人赶紧闭嘴,纷纷上前扯住神光。
谢公子:“光兄,这本《心经》是我最重要的一位红颜知己找我要的,必定要你亲手抄写,你可不能让我失信于美人。”
阴冥:“光兄,这是我三十年来第一位红颜知己要的,你可一定要给我。”
随王:“光兄,你之前可是先应了我的,何况这一位红颜知己和我的娘亲很像……”
众人鄙视他一眼,随王假装没看见,继续道:“光兄,你知道,每个男人都有一个红颜知己的。”
小和尚戒嗔立即粉面微红道:“那个,我也想要一本。”
众人不解:“你也有红颜知己?男人才有。”
戒嗔环顾四周,见没有人理他,众人都当他是小孩子,只有笑姬笑盈盈地望着他,眼神妖娆,似看着一个男人,他吸了一口气:“就是她,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