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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当初皇上深恨先太子反对佛教,故意命人在他的儿子萧摇光身上刺下了一句佛家的经典偈子。
后来,太子死了,他的夫人带着摇光一路逃亡,钱财被贼人抢劫,最后被人贩子卖入N老鸨又将幼小的摇光卖入南风倌。
到了十四岁,皇上忽然派人来看他,说过些日子就接他回宫。
可是,他没有等到接他回宫的人,反而等到了一波又一波的刺客,那些刺客都来自于他的叔叔们。
她那时候想,她要用她的印记盖住那原本属于仇人的印记。
“你说过,要帮我找回我的心,可是,你死了,我的心就空了。你知道么?”
笑姬嘶声吼道,她猛然站起来,挥剑打算刺入自己的胸膛,忽然铿然一声,她手中的剑被打落。
“他给你一颗心,不是要你还给他。”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是晚香,她的神色变得深沉,完全不像从前那个小丫鬟,声音里带着痛楚,“你想用《活死人术》救他?”
笑姬不理她,唰地一声,又拔剑刺向自己的胸膛。
砰地一声,她的剑被击落,然后,晚香走过去,手伸进神光的心脏,取出来一个黑色的盒子。
笑姬颤抖着双手打开盒子。
盒子里有一卷经文,有些发黄了,但是字迹仍然很清楚。
那是神光的笔迹。
“弟子神光敬告十天诸佛,且让她犯下的所有罪过,都加诸我身;且让她承受的所有痛苦,都加诸我身;且让她今生来世所受之业报,都加诸我身。”
“弟子神光敬告十天诸佛,用护持念,修金刚心,得菩提果,赎今生罪,破往生孽,生生世世,护佑我的姑娘,免她苦,免她惊,免她颠沛流离,无枝可依。”
“弟子神光敬告十天诸佛,我愿下阿鼻地狱,受十丈业火,不入轮回,不得金身,只求她能真心的笑,痛快的哭。”
……
她曾经说过,她不喜欢他。
他也说过,只是为了度化她。
但是他们都知道,那是假的。
经幡有些发黄了,笑姬的眼泪落在信纸上,信纸迅速融化成一团,飘散在风里,在她的头顶打了几个转儿,在慢慢地飞走了。
“那一首经文,还没有名字吧?就叫《笑经》,好不好?”
在那一刻,笑姬感觉到他的灵魂就在她的头顶,那么温柔而又深沉地望着她,双手合十,念诵那一道经文。
他好像在说,好。
不知过了多久,笑姬转身问晚香:“你是谁?”
晚香顿了顿,低声回答:“夫君叫做阴冥。我是他的未亡人。”
笑姬沉默了片刻,问道:“他叫你活下去,你就一定会活下去,是吧?”
晚香坚定地点头:“我夫君用性命救了我,我当然要好好活下去。”
笑姬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我和你不同。现在看来,七公子才是最了解我的人。”
晚香看着她,担忧地劝说道:“神光大师为了让你活下去,不知道耗费了多少苦心,你千万别辜负他的希望。”
笑姬点点头,很诚恳的样子:“我会的,你先回去吧!我带着他的尸骨,很快就回来。”
晚香走了以后,在家里等了许久都没看见笑姬回来,很是担心她是否又寻了短见。
但是,到了半夜的时候,笑姬回来了。
她的脸色很平静。
晚香再次劝说:“神光大师要你活下去。你知道吗?他的血是为了你才干涸的。当年为了救你,他耗尽了全身的血,才完成了金刚罩。”
笑姬沉默了许久,抱着那一具干枯的尸体,那尸体上面一点血液的痕迹都没有了。
她最后点点头:“我知道。”
从那以后,每天笑姬都抱着神光的尸骨,一起睡觉,一起吃饭,逛街的时候也抱着,行侠仗义的时候也抱着。
从那以后,江湖上少了一个杀手“笑姬”,多了一个侠女“光姬”,她的烟花九式天下无敌。
最后一式是茫茫天涯,那一招绚烂至悲凉,令每个看见的人都忍不住落泪。
三年后,笑姬孤身一人到极乐宫去救一群被抓走的小女孩,被极乐宫的天网网住,极乐宫□□高手,联合用天网绞死了她。
那相当于一个凌迟之刑。
她的身体被“天网”绞杀成了千万片,在最后的时刻,她一只手紧紧护住了心脏的位置,另外一只手使出了那一式茫茫天涯。
与那群杀手同归于尽。
临终前,她最后说了一句话——
“和尚,在不生不灭处等我。”
这个故事讲完以后,那名叫笑姬的女子,慢慢蹲了下去,像是极度疲惫一般。
我站在那里许久,许久。
望着她蹲下去的地方,想起第一个故事里,长宁公主捂住胸口蹲下的姿态,又想起笑姬最后死去的姿态。
一些记忆的碎片蜂拥而至,一串金色字符在我脑海中沉浮,那最后的一句话。
在不生不灭处等你。
还有那一段最后被命名为《笑经》的经文。
“弟子神光敬告十天诸佛,且让她犯下的所有罪过,都加诸我身;且让她承受的所有痛苦,都加诸我身;且让她今生来世所受之业报,都加诸我身。”
“弟子神光敬告十天诸佛,用护持念,修金刚心,得菩提果,赎今生罪,破往生孽,生生世世,护佑我的姑娘,免她苦,免她惊,免她颠沛流离,无枝可依。”
“弟子神光敬告十天诸佛,我愿下阿鼻地狱,受十丈业火,不入轮回,不得金身,只求她能真心的笑,痛快的哭。”
……
那个世界里的一切飞速化为齑粉,像层层破灭的幻境。
一场牵涉皇室的灭门惨案,一个少女牵着残兄幼妹躲在假山背后。
一个艰难活下来的少女,在雪地里杀人。
一个和尚追逐着一个冷酷的杀手,要度化她。
一个个无法入眠的夜晚,有人在温柔地念经。
一场场无法挽回的杀戮,有人在背后为她赎罪。
一个和尚说:“她的罪过,让我来赎。”
一个被剜除的空心,然后又被另一颗心填补了回去。
……
忽然身边景物飞速变换,我又回到了原来的哀牢山。
这一次,我仍然没有找到谜底。
而哀牢山越来越冷了,冷到连我都有些受不住的感觉。
远远的,我看见一片熟悉的祥云,祥云上面站着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手上拿着纸笔,脸上挂着猥琐的笑。
太白金星又来对我进行智商测试了。
我叹息了一声,为了证明我是傻叉,大家都挺不容易的。
太白金星问道:“三加三等于几。”
尼玛的,还是这个问题。
我回答:“等于三。”
太白金星满意地笑道:“狐狸是吃肉的还是吃素的?”
我回答:“吃素的。”
太白金星又问:“你觉得我长得帅么?”
我望着他的绿豆眼,朝天鼻和蒜头鼻,压抑了半晌,才非常诚恳地回答:“简直帅得惊天地泣鬼神。”
太白金星的绿豆眼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喃喃自语道:“莫非觉醒了?”
我赶紧笑了一下,补充道:“其实,你还没有九尾狐帅。”
太白金星望了一眼玉树临风的九尾狐,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那好。”
说完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测试结果:傻叉。第九次测试。
当太白金星离开以后,我又第三次进入了轮回镜。
这一次是初夏。
这一次,我隔着时光的镜面,看见了一个女子。
那天晚上,月色很好,
飘忽在沁蓝的夜里,那女子单薄的身影在烟雾里若隐若现,只露出头上的惊鸿髻,髻上翩飞着两条白色丝带,宛若一只受惊的鸟儿,飘然欲飞。
“我头上这个叫‘惊鸿髻’,他说我挽这个髻最好看,似受惊的鸟儿,很像我。”她一开口,便似有丝竹管弦之声从江南的回廊水榭隔空传来,带着一丝儿恰到好处的暗哑。
“你的声音真好听。”对面的九尾狐由衷地赞叹。
“我从前是个舞姬。唱了很多年的歌,跳了很多年的舞。”
“你为什么唱歌跳舞?”
“为了活着。”
惊鸿髻在山风里如飞鸟般颤颤巍巍,那女子低低诉说,似墨汁淡淡洇在雪白宣纸上。
一副好画的开头。
她叫凝烟,五岁为饥荒被父母抛弃,十岁为偿还父亲赌债被卖给邻居,十四岁被卖给酒楼,十六岁成名,历经多次转卖之后,二十三岁时被卖到京城最大的酒楼,一年后进入王府做了丫鬟。二十六岁那年,她径自前往哀牢山,在途中自杀之后。灵魂漂流多时,终于来到了哀牢山。
她这样的一生,和长宁公主真是云泥之别。天生的公主和天生的贱民,果然是不同的,除了死的时候。
山风吹开飘渺云雾,现出一个杏黄衫子的单薄身影。那女子在月光下半低着头,从杏黄衫子里伸出葱根般的指尖,杨柳扶风般轻轻拂过鬓边,袅娜如同花枝,有无限风情潺潺自指尖流出。
她缓缓转头朝我们一笑,苍白脸上一双淡淡的罥烟眉,五官似纸片裁出一般单薄和精致。单薄的侧脸沉在双翅般的髻的阴影里,似一段皮影戏的剪影,美丽飘渺。
那仍旧是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气质完全不同。
我一眼就看出她有病。那样苍白的脸色,比哀牢山的雪还要白,那不是人类的脸色。
然而,那病弱的体内,却有股气潜伏着,那股气撑着她以病弱之躯从滚滚凡尘走到人间绝顶的哀牢山。
九尾狐呆呆看了半晌,冲着对面高声叫道:“好一个美人儿,今日哥哥一定让你穿过青桥,你尽管说出你的苦衷罢。”
她半低着头,目光低垂,偶尔抬眼瞥一眼我们,目光便如同游丝般飘走了。
“我活了二十六年,都是为别人活的,只有最后那一年,是在为自身而活。”
一片六角雪花轻飘飘落到她淡淡的眼睛里,她一眨也不眨,目光迷离地望着我们,那雪花就穿透她的眼睛,继续飘了下去,不受任何阻碍,好似她只是一个虚无的幻象。
那是只有灵魂才会出现的景象,她果然已然死了。
当她讲完那个故事的时候,我望到青萝从我背后缓缓伸出,似幽灵般伸向对面的孤落峰。
那女子抬起头,眼里噙泪,绛色的唇微微颤抖,怔了片刻,便往这边跪下,深深一拜。
当青萝到达她身边的时候,旁边的无数人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地爬上青萝,而她静静站在那里,等到没人和她争的时候,才小心翼翼攀上青萝。
在中途,我望到无数灵魂纷纷惨叫着跌下悬崖,最后只剩下一个杏黄色衣衫的单薄人儿,轻飘飘往这边来了,靠近问情崖的时候,九尾狐甚至想伸手拉她一把。
但是他的手只伸出一半,就被无形的屏障挡回来了。那一刻,我望到九尾狐脸上似被灼伤一般。
“多谢上仙。”她从青萝上轻轻飘落下来,衣袂轻扬,那笑容宛如云烟里最模糊的一缕,飘渺单薄。
“你的愿望是什么?”哀牢山的最深处传来一个空茫而落寞的声音,似细雪落在雪杉树上,晚风掠过空谷。
那是我的声音。
她深深跪倒在雪地里,高高的髻抵住地面,手上攥着两捧雪,似一张贴在窗户上的单薄窗花,被风吹得瑟瑟响,却一直被窗棂紧抓不放。
“我想要他活过来。”
顿了顿,她又低低地补充了一句。
“我有一句话未来得及跟他讲。”
漫天雪花打着旋儿从她身上纷纷扬扬穿过,仿佛在问——她未来得及讲的那一句话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