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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芷正避无可避之际,却见眼前有人影带着寒光闪过!秋玉成被逼得生生收势后退,站去了几尺之外。
再定睛看时,便有几名侍卫打扮的人站在了她身前。与此同时,一个温润的男声响起:“什么?怎么会是秋大人……秋大人,实在对不住,我还以为店里又来了无赖,想要搅局。”
萧简初扶着小厮的手一边道歉,一边缓步行到兰芷身旁。他朝侍卫斥骂道:“真是不长眼,还不快向秋大人赔礼!”
侍卫纷纷躬身道歉。萧简初则解下身上外衫,披去了兰芷身上。他的动作自然而有礼,然后他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倾身道:“段夫人,下人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如此阵势,秋玉成也不好再纠缠。他眯眼看着萧简初,嘲讽道:“哟,萧掌柜眼睛虽然瞎了,可鼻子却是灵光!谁有权谁有势,萧掌柜几里外都能嗅出来。”
他只当萧简初是为了讨好段凌才与他对上,萧简初也不解释,朝他欠了个身:“秋大人说笑了,这事实在是误会,萧某给你赔不是了。”
秋玉成一声冷哼,也不再多做唇舌之争,转身拂袖离去。萧简初这才朝着兰芷道:“段夫人,这边请。”
他将兰芷带到了后院茶房,屏退下人。两人相对而坐,兰芷眼见萧简初动作缓慢端起小火炉上的茶壶,问道:“秋玉成怎么会来你这?”
萧简初拿了茶杯放在案几上:“他是陪魏总兵来的。那日婚宴,我设法与魏总兵结交,请他帮忙在军中推荐我的马车。”
兰芷微微惊讶:“你想把车卖给宇元军队?”她立时明白了秋玉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这样一来,他们必定会派人查探你的底细,你就不怕露馅?”
萧简初淡淡一笑:“让他们查。我初来乍到,难免惹人怀疑,不若给主动让他们查清楚,往后行事反而方便。”
见他这么说,兰芷倒是放了心:“你有应对就好。”
萧简初“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他用茶水将茶杯一一冲刷干净,又加了新水入茶壶,再次放去火炉之上。男人动作优雅,神情专注,仿佛完全沉浸其中,忘记了兰芷存在。兰芷一时有些恍惚,好似两人又回到了秦安山。彼时,她抱着玉反复研磨,他便拿了书信在旁翻看,静静相伴。
茶香渐渐溢了一室,兰芷竟也一直没有开口。倒是萧简初泡好了茶,在水盆里净手,缓缓道:“阿芷近来可好?”
他微微偏头,好似还在看兰芷一般。兰芷对上那双暗褐色无光的眸,总算回神。她不愿多说,有些敷衍回答:“还好。”
萧简初似乎是笑了一声。男人垂眸片刻,却是又问道:“你和段凌……可还好?”
兰芷微微不悦。她以为萧简初会识趣改变话题,却不料他还继续追问了下去,而且这个问题显然有些过界。她想,她已经如他所愿杀了向劲修,还帮忙接应他的□□入城,就算恩情还未两清,他若有需要,明说便是,似这么问她私人问题,是何居心?
兰芷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许是兰芷的错觉,她似乎看见萧简初倒茶的手微微一滞。可是很快,男人放下茶壶道:“这个月月底,中原使团会来浩天城,届时,我们营救殿下。”
兰芷立时正色:“怎么救?”
萧简初将茶杯端去她面前:“中原已经修书宇元皇帝,请求他将殿下放出天牢。有那万石粮做赔礼,宇元皇帝终是应允。”他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你觉得,他会将殿下关去哪里?”
兰芷思量片刻:“质子府是不会再去了,否则被其他国家质子得知,往后不好管理。”她顿了顿:“看守却不能少。既不能关在牢中,又不能浪费钱财单独为他辟个囚地……”
她停住话语,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萧简初接口道:“宇元皇帝登基后,前朝几名重臣纷纷上书辞官,想要退隐归乡,皇帝却念他们劳苦功高,给他们建了一座宁逸院,供他们和家人居住,地点……就在虎威卫军营附近。”
兰芷捧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清新的香气立时溢满唇舌:“可惜那几名重臣入住不久后就都病死了,安逸院因此空置了一段时间。近些年皇帝实权在握,安逸院俨然成了软禁地,专门关押些身份尴尬的人物。将太子关去那里,实在再合适不过。只是……”她话头一转:“就算太子关押在安逸院,也有虎威卫在旁严密看守,你要怎么营救他?”
萧简初对着眼前茶杯微微垂头:“你可知道西陵萧家?”
兰芷想了想方道:“你是说两年前,中原那个谋逆未遂的萧家?”
萧简初一声轻叹:“萧家没有谋逆。萧将军常年镇守边疆,手握兵权三十万有余,若是真心谋逆,怎么可能这么快被平定。”
兰芷上下打量他:“他们有没有谋逆,你又怎生得知?”她再回想一番,忆起当年萧家是被诛了三族的,遂问道:“莫不然你是萧家的远亲?”
萧简初摇头否认:“此番来宇元的使者倒是萧将军的侄孙,他来浩天城,还带了一样东西……”
他将计划全盘细细讲述,最后问兰芷:“你觉得如何?”
兰芷将这计划在脑中过了一遍,没有找到丝毫漏洞:“很好。那我过些日我便从你这购入一辆马车……”
她的话没说完,萧简初却打断道:“不需要。这件事我会联系他人。”
兰芷很怀疑:“你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萧简初点头:“你另有任务。段凌知道你要营救殿下,防备严密,这个计划虽好,却很难欺骗他。所以,我希望你在我们行动那日,设法支开段凌。我粗粗估算了下,至少要确保三个时辰(6小时)内,他不能和他的手下取得联系。”
兰芷皱眉。支开段凌三个时辰容易,可虎威卫自有一套通讯方法,让段凌失联三个时辰却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她还是点头道:“好。”
筹划暂定,两人一时无话。兰芷见萧简初的手指缓缓摩挲茶杯,心知他还有思量,果然,男人又措辞道:“此番营救太子若是成功,往后你有何打算?”他等了片刻,见兰芷没回答,以为她又不高兴自己多嘴,解释道:“我只是想起上回你说想送元白回中原,这事可要殿下代劳?一则元白与殿下关系亲密,二则让殿下送元白回任家祖宗祠堂,也不算给他丢脸。”
兰芷听言有些犹豫:“殿下会答应吗?”
萧简初淡淡道:“元白为他鞠躬尽瘁,他若这点小事都不愿做,未免也太没良心了。”
兰芷不料他敢这么评说太子,一时有些意外,可细细一想,又觉得很有道理,遂应了下来:“既如此,那此番殿下回中原,我便与他一路随行。”
萧简初瞬间抬头,摩挲茶杯的动作顿住。男人面上有情绪一闪而过,却很快化作了一个笑:“好,回中原才好。”他意外有些啰嗦:“你放得下便好,回去重新开始。中原虽然苦了些,可有殿下在,总不会让你受委屈……”
“放得下”三个字伴着段凌的身影在脑中闪过,兰芷忽觉一阵心烦,重重搁下茶杯!伴着“咚”的一声闷响,萧简初停了话。气氛一时尴尬,两人就这么默默相对喝完了一壶茶水。兰芷心情稍稍平复,终是再次开口道:“我离开秦安山时,你说可以用药帮我遮住背上的胎记……那药你带来了吗?”
萧简初抿茶的动作一顿:“当初你不是不愿么……你怕秋玉成再找你麻烦?”
兰芷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披着他的衣裳。进茶房时,萧简初已经吩咐侍女去拿新衣裳,现下应该已经回来了。她起身朝房门行去:“对,今日秋玉成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想看我背上是否有胎记。这个当口,能少一事是一事,那胎记还是用药遮了好。”
说话间,兰芷打开房门,果然见到侍女端着衣裳候在门外。她朝萧简初道:“我去换身衣裳。”跟着侍女去了偏堂。待她再回茶房时,便见到萧简初站在茶房中,手中拿着个小药瓶。
萧简初听见关门声,偏头道:“将这药水涂在皮肤上,胎记便会消失,除非用特殊解药洗净,否则不会再出现。”
兰芷行去接过药瓶:“这东西不常见吧?”
萧简初谨慎道:“这是秦安山药师新近所制,至今只用在过几个人身上,如此隐秘,应该不会被识破。”
兰芷“嗯”了一声,却并不将药瓶收好。萧简初不知她动作,在旁叮嘱道:“你让段凌帮你涂上吧,或者让他找个信得过的嬷嬷也行。否则若是找他人,依秋玉成的能力,怕是很容易查出端倪。”
兰芷盯着药瓶,缓缓道:“不,这件事……我不打算让段凌知道。”
萧简初一愣,犹豫片刻道:“为何?”
兰芷没有回答。长久的沉默后,她将药瓶塞回萧简初手中:“你……你帮我涂吧。”
萧简初身体僵住,半响方艰难开口道:“你若不愿找段凌,那便去新凤院找杜怜雪吧,她总归可靠……”
他想递回药瓶,兰芷却不接:“不行,段凌第一个就会怀疑杜怜雪,若是逼问起来,杜怜雪应付不了。”
萧简初脸上难得显出了几分无措:“可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是那胎记不见了,段凌总是会发现,你又何必瞒他。”
虽然场合不对,但兰芷还是控制不住想起了那一晚。男人的唇舌带着种压抑的热情,落在她的背上……
他与她的缘分,皆因这个胎记而起。他给她的宠爱,皆因这个胎记而来。如果有一天,他发现这个胎记是假的……她其实并不是他的王呢?
…………
兰芷心中有种沉闷的伤痛,却也有一种平静的决然。她想,就这样吧。她爱他,也恨他,她终究没法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没法再待在他身边。既然不能厮守,那不如还他一个梦,给他一个重新寻找继续守候的理由……
兰芷蓦然转身,几步去书桌上拿了毛笔,粗暴塞去萧简初手中:“用这个,不要啰嗦了!我都不介意,你还介意什么?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