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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曦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一双眼睛,巴掌大的一张脸上两个硕大的黑窟窿占了二分之一,窟窿里没有眼球没有眼白仅有两点燃烧的莹莹鬼火。抹了血似的嘴唇朝着她咧开一个让人遍体生凉的笑容,明明是不足月孩子的大小,却一口一个清晰地喊着:
“娘,娘……”
一声高过一声,混合着老人咒语般的念叨声,如一道道催命符般钻入她耳中。
“走,走开!”江曦浑身颤抖地拼命向后退,退了不到一寸,背后抵上了坚硬的石壁。老人的喊声仿佛具有催眠的力量,江曦的眼皮越来越重,身子发轻发飘。她眼前的视线模糊得像蒙了一张玻璃纸,只觉自己好像一分为二,一个自己躺在地上动也不能动弹,一个则渐渐飘了起来……
王一山边抽烟边看着这一幕,心中有种畅快淋漓的得意,他狠狠捏着烟头欣赏着江曦绝望的恐惧与挣扎,让你这个贱人砸老子!他笑得狂狷畅快,这些日字里东躲西藏的憋屈一扫而空,有趣,真有趣,他觉得再没有比眼看刚刚得罪自己的人下地狱还要有趣的事了。
他像一只看着猎物慢慢被撕碎的豺狼,禁不住哈哈大笑,笑到一半他的脸猛地僵住了,阴郁的狠色再度浮起在嘴角。
“艾玛,竟然躲在这里!叫小爷我好一通找啊!”噗通一声,一团脏兮兮的东西像从高处滚落,一路滚进洞穴里,刚停下立马就惨叫起来,“哎哟,我擦,谁那么不道德,在地上撒玻璃!!!”
来者捂着屁股蹦得三丈高,纷扬的灰尘簌簌落下,露出一张灰头土脸的滑稽面庞,眼珠子骨碌一转,对上凶神恶煞的王一山缩缩脖子:“呃……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我靠!江曦忍不住在心中破口大骂,盼死盼活好不容易盼来个救兵,居然是这个傻白甜?咦,骂完她忽然发现飘起来的自己似乎又慢慢沉淀了下去,失去了知觉的手脚也稍微能动弹一些。她艰难地睁开被血黏糊住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觉得木二对她眨了眨眼睛。
江曦一头黑线,这个关键时刻,能不能别玩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啊!她天生一副比黑洞还宽广的糙心肠,最不擅长玩你猜我到底猜不猜你猜得到这种游戏了。她默默吐槽着,却靠在山体上动也没动,仍是方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因为木二的闯入,李家太婆的喊声被迫中断,她也未料到此刻会有这么一个人突然闯进来,皱出数不清褶子的脸上冷了一冷:“小子你是谁?”
“阿婆继续,这个小子交给我好了。”看戏的王一山自觉这个时候轮到他出场,一个江曦他不放在眼里,这么一个弱鸡似的小子也不会难对付到哪去。
“呀!大白!你竟然在这!”东张西望的木二仿佛才发现了江曦一样,惊喜异常地凑过去,“啧啧,大白你看你这样子,太惨不忍睹,惨绝人寰,惨无天日了!”
江曦:“……”
“啪”木二一巴掌狠狠拍在她后脑勺上,“大白你太丢我们同道中人的脸了!”
江曦一口老血没给他拍出来,而就是这么一巴掌她感觉一道源源不断的热流灌入身躯中,围绕着周身的那些黑气自行散去。她眼角余光留意到,木二靠过来时,旁边的木玲瞬间远离了一些,似乎十分害怕他。
这小子……江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木二似乎毫无所觉仍在对着她喋喋不休的念叨着,忽然江曦目光一紧,还没喊出声王一山手中的匕首已朝着木二的后心扎下。
“噌。”利刃划过血肉的声音,溅起的血花喷泉般洋洋洒洒自空中落下。王一山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他微微低下头想看发生了什么,可下一秒扎在他脖子上的匕首从左向右迅速割开,凶狠的力道几乎割断了他的脖子。
“嗝”,这是王一山留在人世间的遗言,随后他睁着死不瞑目的眼仰面直挺挺地倒下。
翻卷出来的肉层和白花花的静脉看得江曦胃酸翻涌,顶在喉咙里差点没吐出来。江曦艰难地从尸体上移开目光,她看到了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它的主人正是一直缠在岑城身边的那个吊死鬼。
她飘满长发的脑袋不堪重负地耷拉在细长的脖子上,晃晃悠悠的,随时都能掉下去似的。她赤着双脚站在死去的王一山身边,发丝间露出的半边脸竟是微微笑着,如同打量一个由她精心制作的工艺品。
江曦看得一头雾水,这个女鬼始终缠着岑城让她以为害死她的罪魁祸首是那个花花公子,可为什么得到报应的会是王一山?莫非这吊死鬼对岑城的不是怨念,而是人鬼情未了?正嘀咕着,女鬼翻白的眼睛忽然转向了她,看得江曦心中一噎,她清楚地看见那双没有血色嘴唇动了一下,虽然没有声音,可江曦奇迹般地看懂了她说的话,她说:“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江曦心中升起了个不祥的预感,在刚刚这幕发生之前她一直认为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天经地义。可,她快速地看了一眼惨死的王一山,这种报仇方法是不是太血腥了一点。况且王一山已经死了,偿了一命,为什么还有一个?
说了这句话的女鬼并没有走,只是原地站着,像等着什么指令。
江曦看看一动不动的木玲,又看看面色愕然瞪着王一山尸体的李阿婆,最终目光定格在了木二身上。木二轻轻揩去沾在嘴角的血珠,摸了摸女鬼晃荡的脑袋用一种江曦听起来毛骨悚然的轻松愉快的语调表扬了句:“好孩子,去吧。”
女鬼这才慢慢地走向洞穴外。
“你究竟是谁!”李阿婆问出了江曦心中按捺不住的震惊。
“我啊,你都不知道吗?!”木二一脸惊奇地看着她,嫌弃地把李阿婆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也是了,你们这种业余人士不知道我们林家也是正常的。”他双手背在脑后,嘚瑟得像只骄傲的小公鸡:“江阴林家,术士之家。”
术士之家……江曦嘴角使劲抖了下,我还海南之家呢!
李阿婆同江曦的反应一样,显然也是没听过他口中牛气哄哄的林家,干瘪的嘴唇因激动颤抖得厉害:“我不管你是林家还是方家!都不能挡着我家阿孙的路!你识相的话就滚得远点,否则……”
“哦?否则怎样呀?”木二轻快地问道,可他身边的江曦分明看到他眼里慢慢积攒起来的冷郁,还有一丝轻蔑;“说起来养鬼的老祖宗还应该算是我们林家吧,用我们林家传出去的半吊子的法术对小爷我是不是有点太不量力了嗯?”
他的话音未落,江曦耳中猛地贯穿了一道尖叫,那是木玲的尖叫,她整个人如同烤在火上一样痛苦地瘫在地上打滚,黑色的焦痕与烟气一道道从她的脚踝盘绕到她的脖子,如同一道道锁链,勒得她无处可逃。
“啧啧啧,”木二绕着木玲走了一圈,弯下腰来仔细看着那个鬼婴:“在死地用鬼藤杀了人再采取他们的怨气,养得倒是不错,只不过……”他伸出手毫无畏惧地拨弄了一下鬼婴的小手:“你找错人了。没记错这女人叫木玲什么来着,木玲是吧,怎么着也算是我们林家一远房亲戚。”
李阿婆目眦欲裂,从袖中猛地抽出一尖头黑杵直扎向木二:“放开我的阿孙!!!”
木二不费吹灰之力避过,身形一闪到了老人背后,手指轻巧地夹住黑杵一抽:“这种从我们林家偷出来的东西还是还给我们比较好。”左掌用力一拍,李阿婆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再不得动弹,也不知是死是活。
“哎呀哎呀,总算解决了。”木二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随后捡起木玲怀中的鬼婴,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小孩养的不错,带回家去说不定还能让老爸开心开心。”
围观了整个过程的江曦心中五味纷杂,看向木二的眼神也十分复杂,虽然这个人似乎一开始就别有目的地接近自己,但毕竟是他救了她:“谢谢你啊。但是……”她看向鬼婴,这玩意庄令不是说威力堪比核武器吗:“这个留着不好吧。”
“不用谢。”木二慷慨地挥挥手,逗了逗怀里的鬼婴,原本凶恶的婴灵在他怀里乖巧而驯服,他瞪大眼睛看向江曦:“为什么不留着,可是百年不遇的婴鬼,养成之后对付庄令也是好的吧。”
对付庄令?江曦脑袋里蹦跶出一个问号,见木二走过来,撑在地上的手慢慢握紧,就听木二笑嘻嘻地说:“走吧,大白。快一些,说不定还能赶上回江阴的车。”
“江阴?”江曦的神经还没放松又绷紧,她看着木二的笑容身心越来越冷:“我为什么要和你走?庄令呢。”
“庄令啊,”木二的口气与笑容逐渐冷淡下来,他轻轻撇撇嘴:“前有罗刹,后有厉鬼的,你觉着他能怎样?至于你嘛,”他稍微俯身,衔着笑的脸庞在江曦的瞳孔里微微扭曲,他的手轻柔地抚上她的眼睛:“资质这么优越的罕见灵媒,你认为我会拱手让给我们林家的死敌,让他如虎添翼吗?做尸母嘛,太浪费了一些,做鬼媒好不好?”
好你妹!什么鬼媒听上去就是个很反人类的存在好吗!江曦总算明白了,这林家大概就是通灵界中的法西斯,太他妈视人命为草菅了!
他紧紧捏住江曦的下巴抬起来:“不想走是吗?”他仍是在笑着:“那就只能死了啊……”
最后一个啊字骤然截断在他口中,江曦看见木二的背后插入了一截锋利的利爪,那只比她脸还大的爪子猛地一收缩,朝外一甩,木二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狠狠地摔在地上。
黑色的巨兽优雅地舔了舔爪子,似虎又似狮的脑袋甩了甩鬃毛,朝江曦露出个贱兮兮的笑容:“傻女人你怎么这傻阿喵,竟然主动送到了林家人手里。”
庄令呢?她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就见着一袭黑衣从容踱入洞穴内,手上的利剑滴答滴答落着黑色的血液,虽然面有倦容,但整个人看上去完好无损。真是太好了,她一颗心缓缓落地,可地面还没沾上,就见庄令低头看向他脚边剧烈喘息的木二。
任何人受了阿宁那一爪子都是不久于人世的命,木二看上去很牛逼,但江曦想他应该和游戏里的法系职业一样都是皮脆血薄的主。庄令剑尖轻轻地抵住他的喉咙,他明明是没有表情,可江曦看着却觉得他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以至于让她想说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哼。”在江曦霍然睁大的眼睛里,庄令毫不犹豫地持剑刺入了木二的后背。
“卧槽!你怎么能杀人啊!”江曦爆发出一声怒吼,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结果还没拔出他的剑,就见噗呲一声,木二的尸体消失在一阵烟雾中。
地上只有一块黑色的人形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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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依旧下落不明,岑城他们那一伙当晚留在罗刹村里的连同村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找不到了。而岑城与老肖情况也不多好,一死一伤。”江曦想了想,又在笔记本上写了林家二字,她画了一条直线,备注上敌人。
明媚的阳光落透过候车厅的落地玻璃照耀在江曦身上,暖和得让她大大地打了个张口。车站人来人往,下车出车站的人们脸上洋溢着回家过年的喜悦,而她呢,她离家的旅途才刚刚开始,江怀没有找到,又多了个虎视眈眈的林家,而庄令呢……
对了,庄令人呢?
突然她的膝盖上多了纸包,扑鼻的香气勾得饥肠辘辘的她更是吞了又吞口水,她抬起头,庄令拎着伞淡淡道:“吃完走了。”
江曦顶着贴着创口贴的可笑脸庞盯了他好几秒,低下头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
【尸母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