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祓除从卯月宫开始,媛珞夫人一见到少年,那张美丽的脸就沉了下来,但碍着楚王在场,也不好多说什么,倒是少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老神在在地站在楚王身边。
皇宫极大,涉及到的每座宫殿都有数名巫师进行祓除,楚王带着媛珞夫人随机检查,观言则跟随此行。
一行人沿着三公子当日的路线走走停停,就在路经长乐宫的时候,观言忽见一抹碧绿色的身影。
——个子小小的……浑身绿油油,带着一张面具,整个人摇来摇去……
这是当日三公子说的话。
可长乐宫位于整个皇宫建筑群的东南面,是媛珞夫人的宫殿,并不在祓除范围之内。
观言不由疑惑,可再仔细看去,果然有一个碧绿的小人带着一张面具正摇头晃脑,就如三公子所言,它的个子小小的,长度尚不及膝,乍看之下浑身绿油油,显得万分诡异,此时正躲在门阙之后。
观言“咦”了一声,刚想出声,那小人忽地消失不见,观言眨了眨眼,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怎么了?”少年走在他身后,见状问。
观言没什么把握,才想摇头,那小人再度出现,脑袋晃动的幅度更大了,远远看去,就好像是在示意要他过去一样。
“是那个……”果然有奇怪的东西存在!
观言立刻问,“陛下,三公子目前是否仍在长乐宫之中?”
“嗯。”
“方才我见到有奇怪的东西跑进长乐宫,请允许观言进入查看,顺便为之进行祓除仪式。”
媛珞夫人当即斥道,“胡说!长乐宫向来干净,怎会有奇怪的东西进入?”
“回夫人,祓除乃除凶求福之举,三公子身体抱恙,瘴气很可能随他入了长乐宫,请夫人允许观言进去一看。”
“既是如此,为何不早说?疵儿生病之时你们就该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不是吗?现在才说要查看长乐宫,岂非太不负责?”
“是观言的疏忽。”观言连忙垂首道。
“目前寻找瘴气源头才是正事,夫人的长乐宫由于不在三公子途经之处所以言儿并未算在内,况且现在弥补也来得及,还请陛下定夺。”卜邑开口道。
“即是如此,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立即进入长乐宫。”楚王自是担心执疵的安危,立即应允道。
只有媛珞夫人一脸不满,表情甚至有几分僵硬,但也只能跟随楚王不情不愿地进入。
少年距离观言最近,观言忽地瞥见他唇角微扬,似是带着轻嘲,却稍纵即逝。
长乐宫是媛珞夫人一入宫就为她建造好的,高高的殿堂,深深的屋宇,玉砌的栏杆,累次的水榭,精致的雕饰,华美的漆画,内室里是丹砂涂饰的天花板,磨石子的壁面,四处装饰着华丽的翡翠羽毛,兰香熬炼的膏油作成的明烛,着实奢华无比,跟天锁重楼的荒凉形成极大的反差,观言有些不解,按理大公主居住之所不应是如此荒凉,至少不能比一个妃子寒酸才是。
一上走廊,观言立即看见柱子后那个碧绿小人,它身上的绿色如此显眼,摇头晃脑,像是正在冲自己示意点头,不一会儿又消失不见。
观言走在最前面,他不知道其他人是否看见,但此时他也只能紧紧跟随小人,看它要去到哪里。
经过黑玉镶饰的栋梁,罗网状的窗户,弯弯曲曲的池塘,紫茎的水葵,白色琼木架成的篱藩,越走越深,再过去,是一大片种植着幽兰的庭院,蕙草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一直走到最深处,美丽的景致不再,只见满目萧条,这应该是长乐宫最里面的庭院,位置相当偏僻,已无人问津,连打理的人都没有,只有杂草自在地四处生长,观言刚想一步踏入庭院,媛珞夫人已忍不住开口道,“瘴气呢?你到底要转到什么时候?整个宫殿都被你走遍了,难道还没有找到你要找的东西?”
“夫人,此处庭院必须清理,否则瘴气很容易在此滋生。”观言道。
“这片庭院里难道有你所说的瘴气?”媛珞夫人问。
“能否让观言进去查看?”
媛珞夫人嗤之以鼻道,“我看还是算了,我们傻傻地跟你走了那么久,陛下也在,你这是在浪费陛下的时间,陛下,难道您不觉得吗?”她转向楚王道,“依臣妾看观言根本没有办法找到什么瘴气,疵儿的性命攸关,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观言,你怎么说?”楚王问道。
“陛下,此处湿热,虽非瘴气之源,但与先前观言所到过的宫殿相比,此处允许瘴气滋生的条件良好……”
不等观言把话说完,媛珞夫人已抢过话道,“陛下,您看他根本没有头绪,都是胡乱猜测,不如我们——”
“舅舅,您看那里。”少年忽地打断媛珞夫人的话,伸出手指着庭院里的某处。
赫然间众人都看见了,那个浑身碧绿碧绿的小人,戴着五彩绘纹的面具,正面对一团黑沉沉的雾气拼命摇晃着脑袋。
媛珞夫人蓦然瞪大双眼,观言还来不及步入庭院,就见碧绿小人戴着面具的脑袋往地下一扎,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张五彩斑斓的诡异面具。
少年慢悠悠上前拾起面具,观言也已走近,仔细看了一眼那团雾气,便道,“师父,就是这里,这些是有毒性的飞虫,喜欢聚集在尸体周围,三公子应是被它们蛰到,如此大的量,这块土地下恐怕——”
观言话音未落,媛珞夫人忽然双膝一软,跪下来道,“陛下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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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来,庭院里果真埋着一具尸体?”玉蝉正在为观言斟茶,宫里的事原本就传得快,观言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而是“嗯”了一声。
“据说,是三公子的亲生母亲?”玉蝉又忍不住问。
观言端起了茶,点点头,“是的。”
“那么,三公子看见的小人真的存在?”
“什么小人?”
“就是那个……碧绿色的,脸上带着面具的小人啊。”
观言闻言放下茶杯,正视玉蝉说道,“这些你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
“……呃……也还好啦,反正就是到处都在说啊,说什么三公子虽然是陛下的骨肉,但其实是长乐宫里的一名宫女生下的,原本陛下和宫女的事三夫人就是知道的,那名宫女怀孕之后三夫人还特地找人去照顾她,但其实三夫人早就怀着这个心思,等她生下孩子就将她害死……”
“你已经知道的够详细了。”观言忍不住打断玉蝉道。
玉蝉吐了吐舌,低下头,可是才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听说三夫人病了,好像很严重,陛下说她不适合再留在长乐宫里。”
“嗯,虽已为那名宫女举行过丧葬仪式,但三夫人的情绪仍不稳定……”观言说着不经意间想到了那个被称为“应公子”的少年。
那一日在长乐宫举行丧葬仪式时,观言主持完下了祭台,无意中看见少年转身离席,观言忽然想到见大公主时她说会来参观自己主持的祭祀,想着便不由问身边的一名宫人道,“怎么没见到大公主殿下?”
“大公主殿下?”宫人显然是怔了怔,似乎不明白观言指的是谁。
“天锁重楼的大公主殿下,她没有来吗?”观言又问。
“天锁重楼?”宫人闻言一怔,不禁摇了摇头说,“大公主殿下不住在重楼里的。”
“咦?”
“那里是应公子的居所。”宫人回答说。
“应公子?”观言一愣,“可是,除月大宴的那天,我明明去跟大公主殿下请安过……”
“不可能的,大公主殿下她从来也没有去过重楼,大人肯定弄错了。”宫人说,语气十分肯定。
弄错了?观言愣住,抬头望向那个少年,少年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脸来,然后,观言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嘴角弯起的一个弧度。
忽然一个念头划过观言的心头:
难道……那天他见到的人,并非什么大公主殿下,而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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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有趣……”长廊上,少年倚着柱子,手中拿着那个小小的精致的五彩面具把玩着。
廊下,碧绿的池水隐约泛起一丝涟漪,无数细碎的光芒轻轻闪烁。
好一会儿,他忽地开口,“下一次我们再试试别的法子,嗯?”
须臾,一条碧绿的大蛇从少年身后的廊柱下露出身影,吐着舌头得意地摇晃着脑袋。
少年笑了起来,把手中的面具往它脑袋上一戴。
大蛇浑身绿油油,面具遮住了它尖尖的脑袋,廊柱又将它大半截挡住,远远看去,分明就是一个碧绿色的小人站在廊柱边,朝着人们摇头晃脑。
“呵……既说我有召唤鬼神之能,我们不妨让他们看一看……”他端详着眼前大蛇伪装成的碧绿小人,嘴角习惯性地浮起一丝轻嘲,“这,难道不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么……”
长廊边庭院的上空繁星点点,一颗星忽地划过天际,倒映入少年深黑的眸子里,画出一道光亮,然后一切复又变得漆黑,不知坠入了何方。
碧绿小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