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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凝安静坐着把这件案子的口供和背景调查的卷宗给细细翻了个遍。
云师长的家财,抄检出来大约共合白银十万两。在当时,一艘军舰的造价也不过是一百多万两白银,而云师长的身家豪富,由此可见一斑。
在这其中,可以见得光的收入不超过一万,剩下的全是见不得人的灰色收入。
军法处做事雷厉风行,没什么瞒得过他们的一双厉眼,所以这十万两的收入,几乎每一笔用途和来处,都标的明明白白,瞿凝一看便明。
云师长大约花了三四万两在林小姐身上,其中包括购房置地等等,另外的六七万他自己用于投资和置业---要说,他对林小姐还真是出手大方的很。
瞿凝将卷宗一应看完,恃度片刻,便对艾斯笑了笑:“你说林小姐来探望的时候,颜色衰微,她过的不好?”
艾斯凝神看了她一眼,许是猜到了她的想法,点头回答:“应该是过的很不好吧。云师长送她的东西我们这边都已经封起收回造册了,林小姐当时女校没读完就同居继而怀了身孕,没拿到毕业证,她当日又受了惊吓早产,孩子不足月就出了娘胎,如今手头没钱,她一则过不惯节俭日子,二则孩子的营养费等等样样要钱,现今柴米油盐的供养都拿不出来,连坐月子都坐不安稳,这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
“既然如此……”瞿凝想了想,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现今看来,这离婚案子的着落,反而倒是要偏赖那位真爱林小姐了,只不知,当那位云师长被“真爱”狠狠捅一刀的时候,他又会是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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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凝带着侍女们从军法处那边出来,去了艾斯给的,林小姐现在暂居的地址。
若说当日云夫人姜娟所居的地方是低矮偏僻的话,现在林小姐所住的地方,就是真的破旧和穷困了。
到处污水横流,头上只有片瓦遮头,四周的住户们都穿的破破烂烂,甚至有些衣不蔽体的。
还好瞿凝自军法处出来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了可能出现的这种情况,提前问艾斯借了两个小兵跟着,否则她要是一个人来,只看看这周围的环境,形销骨立的那些住客们,还有周围街边懒洋洋站着等着拉客的流莺,她大概根本不敢进这个巷子。
瞿凝一看这里的环境就知道了:那林小姐,肯定是已经穷困潦倒到无路可走了,如此一来,她的计划又多了几分胜算,倒是要感谢军法处他们那群人,刮地皮刮的干干净净啊。
找了半天才找到了门牌,素琴皱着眉头上前去敲门,半天里头这才传来一声低哑的“谁啊”,然后一个头发乱蓬蓬的,脸上脏兮兮的女人出现在她们面前。
瞿凝定睛一看都吓了一跳:这哪里还是当日那个如娇花皎月一般满身都是幸福的女子?分明就是个蓬头垢面比乞婆子还不注意外表的落魄女子啊!
但从她已经微微走形了的脸庞轮廓还是看的出来,这位就是林小姐了。
瞧见她们一行人,那女人一愣,似是花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在门口的这女子是谁,她唯一还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立时流露出了羞愤交加的目光,“呀”了一声伸手就要去关门,宝琴眼明手快上前一步抵住了门扉,瞿凝这才施施然的走到了门边,扫了一眼可以称之为是家徒四壁的房内,目光落在了墙角被包在襁褓里的小婴儿身上,以一种十分戏谑的口吻笑道:“林小姐,今日我再问你一句,悔乎?”
如此“棒打落水狗”的口吻,带着嘲笑的眼光,让那女人简直要气疯了去。
林小姐满是污垢的拳头都捏的紧紧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瞿凝斜睨了她一眼,只伸出两根手指,却是以一种林小姐现在饿的根本没力气拒绝的力道,强硬的托起了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的眼光:“悔乎?恨乎?欲报仇乎?”
林小姐始终在避开她的眼光,一直等她语气冰冷的说到最后,她这才崩溃的扭开头避开瞿凝的手指,嘶吼出声:“您是贵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要对我做什么,我都反抗不了,但您就是有气,也出的够了吧!我都落魄至此了,您还不依不饶么!”
瞿凝闻言退后一步,反倒笑了:“不依不饶?不不不,我问你这三个问题,是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机会,”她摊了摊手,“我身为女子,对同为女子的人,总是格外心软一些,若你是男人,今儿个站在这里的就不该是我了。”
林小姐听她这会儿话意虽依旧轻佻,但多了几分真诚,便有些狐疑的抬起头来:反正落到她如今这个境地,一没钱二没男人,三也没了美貌,连原本常与她联络的那头也断了,她也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可以给人利用的。
如此,听一听她要说什么,也无妨吧?
瞿凝看了她一眼:“我给你一个翻身的机会,但重点在于,你究竟抓不抓得住。”
她们这头在说话,许是因为林小姐方才的嘶吼格外大声的关系,她那原本睡在破旧小棉絮里的孩子忽然哇哇哇的大哭起来,在破棉絮里伸胳膊蹬腿的抗议,瞿凝走过去,也不避讳那脏兮兮的破被子,伸出手来拨开棉絮,轻轻点了点孩子粉嫩嫩的面颊,在目光落在那孩子面上的时候,终于多了几分淡淡的柔和:“身为女子,为母则强。你或许能在这种环境里勉强生存下去,但你也得想想,这个孩子,他能抗得了多久……这是个小子吧?男人靠不住,你的下半辈子能过的怎么样,就全在这个孩子身上了。你难道不为他想一想?”
林小姐原本狼一样阴狠的眼神终于一寸一寸的软了下去。
半响,她像是漏了气的皮球一样有气无力的说道:“少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就直说吧。”
瞿凝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她后头的侍女们吩咐道:“带上这个孩子,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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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少帅府,孩子被带下去找了只奶牛喂奶了,林小姐梳洗完毕再回到厅里,却看见瞿凝和那个她十分眼熟的女人,正坐在正厅里笑吟吟的说着话儿。
要说这人呐,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林小姐自己也曾是富贵乡里打过一回滚的人,但一朝落到了泥地里,苦了那么一段时日,如今她这才感觉到,自己以前真的是把样样事情都想的太简单了。
方才在少帅府里由侍女们服侍着沐浴更衣,她这才觉着,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那半个月的污秽霉气,这一朝全给洗去了。她心里也就暗自下了决心,不管那位少夫人要自己做什么,哪怕是跪下来舔她的脚,为着自己未来的好日子,她也得乖乖的跪下来。
谁知道刚下了这样的决断,却又忽然见了那位正牌云夫人,林小姐一时又羞又躁又是惭愧,原本的脚步顿然就慢了下来。
瞿凝和姜娟却已经见了她。两人止了方才的话头,瞿凝伸了手,笑了笑道:“你们俩也算是有缘了,来,两位来见个礼吧。”
姜娟大大方方的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她这些日子已经调养的圆润了些,也在人际圈子里打滚练出了不少,反而是林小姐,这时候瞪着一双惊疑不定的大眼睛,反失了原本的气势:“好久不见。”
待两人厮见已毕,瞿凝拍了拍她手里的卷宗,朝着两人笑了笑,开始解释了她的用意。
在当时,地方上唯一被判决离婚成功的两件妻告夫的案子,全是证明了“严重虐待”的情况下这才离婚成功的。
而所谓的“严重虐待”,指的是做丈夫的将妻子殴打致残,乃至缺胳膊少腿,这才能够被当做证据确凿定案。但显然,在姜娟和云师长的这件事上,并没有这个问题。
假如姜娟想要证明云师长的过错的话,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证明他犯了重婚罪。
可在这个时代,小妾不算重婚,姨太太不算妻室,要证明重婚的难度是非常高的----不过,这是在“姨太太”不配合的情况底下。
可是云师长的情况不一样。他自己被关进了军法处,能不能出来,几时能出来都是问题,导致位他生下了子嗣的林小姐无所依靠,如今要拿捏她,就容易的很了。
在那位引导林小姐和云师长成双成对的人眼里,如今云师长严重的经济问题被揭露了出来,林小姐也就成了弃子,不再在意她的死活,但瞿凝却打算将这颗弃子盘活,相反的,这颗弃子的反戈一击,可能就会帮她奠定这场法庭的胜局。
又有谁,比这位和云师长海誓山盟过,比这位他数年的枕边人更了解内情的人呢?
又有谁,比他更适合证明云师长曾经许她的是“妻子”的地位,而不是小妾呢?
这,才是瞿凝此刻的神来一笔,也正是那幕后人的不在意,成全了她的胜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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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话叫不作死就不会死,云师长还真是自己作死,这会儿林小姐“因爱生恨”,她上一回倾尽了家财才能进军法处去探那一回监,但偏偏被那狠心的郎君给打了出来,一毛钱没要到不说,还被怀疑她孩子的血统。
林小姐当时是欲哭无泪求告无门,但到了这时候,对上面前笑盈盈的两位夫人,她也没了办法,索性把心一横,竹筒倒豆子,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那些事儿全给说了。
云师长怎么在他的下属上司同辈们面前介绍她的,怎么将他的账册全交给她看管的,怎么对她海誓山盟的许诺的,还有他们当年白纸黑字的信件往来,这下,这就是证据确凿,铁板钉钉的跑不掉了!
瞿凝也对她说了:“若是证实了云师长是重婚罪,那么念在你是被他所骗,你也能稍稍分到一小笔财产,虽然不多,但总对你们母子日后的生活有所助益。若你不过是他的姨太太,咱们的法律可是不支持姨太太来分财产的,就算这孩子有继承权,也得等云师长死后了,那你们母子现在的生活,就成了很大的忧烦。为了你自己计,为了这个孩子计,你都得好好考虑清楚才是。”好在姜娟不甚在意那笔财产,瞿凝才能如此承诺:而这么一来,林小姐的利益就和她们这桩离婚案的胜负紧紧的绑在了一起,由不得她不上心,由不得她到时候再临阵反口。
对上林小姐最终渐转决绝的眼眸,瞿凝唇角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森冷的狡黠:如今既然有了林小姐的反戈一击,那日后那些爱在外头玩女学生谈真爱的男人们,就得好好小心一点,他们外头的小情儿,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一天了!
她倒是想看看,那些人日后还能不能大胆的背着他们的妻子,在外头高高兴兴的玩女人还搞什么海誓山盟的真爱!不怕被真爱捅一刀,那就尽管上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第二更会比较晚,12点以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