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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酆二十五年正月十五。这一夜寒冷却晴朗。揽江这边因为乔百恒和福寿膏的案子,百姓们多少受了些惊吓,过节起气氛冷清了不少。但河对面的江阳却显得热闹许多——河边满是放灯的百姓。从揽江眺望过去,隔着薄纱一般的雾气,那边仿佛是天上的银河垂落人间,流光溢彩,美不胜收——他们是不是已经忘记了亡国之痛呢?程亦风想,这样善忘是好还是坏?若是每个人都像哲霖那般执着,恐怕那郑国境内永无宁日,但若全国上下前仆后继,也许真能驱除樾寇光复国土?唉,猜不透,想不明白——想也没有用!只希望楚国的百姓不需要遭遇这样的境况!他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自己此番答应罗满的要求,能够成为两国止戈的第一步。
冷千山显然没有存着什么“止戈”的期望。他已经带了百余名得力手下埋伏在码头的周围。而猴老三和辣仙姑也对樾人毫不信任,一个紧紧地贴在程亦风的身侧,以防敌人图谋不轨,另一个则一刻不离乔百恒的身边,怕他和樾人勾结,玩什么花样。只有端木槿显得坦然,抱着乔百恒的儿子,静静等待罗满派来的船。
大约到了二更天的时候,隐约见到有船从对面闪烁的灯光中驶了出来。不过,因为河面甚宽,而夜雾渐浓,离开了那片灯海就是浓黑一团,并看不确切,直到对方驶近了,才再次辨别出来——果然依照约定,只来了两艘船,且都是寻常的渔船,各有一个摇橹的,一个掌舵的。船舱十分狭小,最多容下两三个人,决计没有可能埋伏士兵。
但冷千山还是示意手下严阵以待,准备随时进攻。
夜色里,两艘船越驶越近,终于靠上了码头的栈桥。前面的那船的船舱里走出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来,但并未上岸,只是站在船头。那摇橹的点起灯笼,一点黄晕的光,模糊地照出男人的脸孔——国字脸、直鼻方口,显得沉稳坚毅。猴老三和辣仙姑眯缝着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记不清楚了。而端木槿则已经吃惊地迎了上去:“罗总兵?你……你怎么亲自来了?”
罗满?程亦风和冷千山都怔住:这可是樾国东海三省的主帅,也算是玉旈云的得力部下之一,竟然这样几乎单人匹马地来到楚国境内?
“真的是罗满?”冷千山大步走上前去——他并不曾和罗满在阵前交过锋,所以并不认识。而猴老三和辣仙姑都在大青河远平城的那场斗志斗勇中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此时端木槿叫出他的名字,两人自然就想起来了,冷笑道:“咦,罗副将,一阵子不见,你高升了,胆子也更大了,又跑到咱们楚国境内来了?”
罗满依然没有下船,只是向程亦风等人一一抱拳行礼:“承蒙诸位体谅,愿意将乔百恒交给在下。在下无以为报,只能亲自道谢。不过,毕竟樾、楚有别,在下不便踏上楚国的土地,只能在船上给各位行礼。多谢诸位!”说着,又是深深一礼。
“你知道你不该踏上我楚国的土地就好!”辣仙姑道,“以后你如果忘了今天说的这句话,不知死活地又跑来,我一定叫你有来无回!”
罗满微微一笑:“将来的事情,谁又知道?我罗满乃是樾*人,若有军令命我渡河而来,哪怕明知道等着我的是刀山火海,我也一定要过来的。”
“呵!你这是向咱们下战书么?”冷千山道,“既然你将来还想要侵略我国,那留着你就是个祸害,不如今天就杀了你,省得麻烦。”说着,“呛”地拔出了佩刀来。而埋伏的士兵见到这号令也纷纷亮出兵刃。一时间,小小的码头被寒光包围。
“冷将军,快住手!”程亦风赶忙跑上前去,拉住冷千山,“罗总兵待我等以诚,不带一兵一卒,也不踏足我楚国领土,我们岂可伤害他?”
“跟樾寇还讲什么诚信?”冷千山道,“杀一个少一个。杀光了天下太平!”说着,便要绕开程亦风。
“冷将军!”这次程亦风索性挡到了罗满的身前,“人待我以礼,我却以兵戈相见,若如此,楚国还算什么天朝大国礼仪之邦?我两国在大青河战役之后,已经议和,约定互不侵犯。将军难道要重燃楚樾战火么?”
“程大人!”冷千山急躁道,“什么和约,樾寇岂会将那一纸文书放在眼里?他们……”正想要继续抱怨程亦风处事天真,优柔寡断,辣仙姑却也走上前来,道:“冷将军,樾寇虽然狼子野心,但程大人说的也不错——这个人毕竟是樾国的一个总兵,如果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咱们揽江,岂不是给了樾寇一个借口打过河来?所以,依我看,咱们不仅不能杀了他,还要好好保护他的安全,让他回到河对岸去,免得樾寇有可乘之机。”
“这……”冷千山愣了愣,他怎么没想到这一条呢?当初郑国不也是和樾国签订了一纸合约,企图守着半壁江山苟延残喘,岂料樾国将军吕异死在富安的乱军中,玉旈云抓住这个由头,发动了对郑国的东征,一举将这偏安东方的小朝廷消灭。如今他要杀罗满,简直易如反掌,之后樾军就算真的前来兴师问罪,他也不怕。只是,楚樾如果爆发一场大战,战事的结果是谁也不能预料的。楚国胜利倒还好说,一旦失利,追究起来,他难辞其咎!想到这一层,他只有悻悻地叫手下都收起兵刃。但还不忘狠狠地瞪了罗满两眼,心里将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招呼了一番。
不过罗满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看着程亦风——这是在大青河交过锋的敌人,但即使那短兵相接生死一线的关头,也不曾距离这样近。大青河之后,上至玉旈云、石梦泉,下至罗满自己的部下,都时常猜测,这个文士出身却亲临前线指挥的楚国兵部尚书,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有人以为他是风神俊朗的才子,有人以为他是足智多谋的能臣,又有人当他戏文里腰悬长剑喜爱抱打不平的书生剑侠……今日终于见了面,原来和自己心里所猜测的,全然不同。是如此的平凡,在茫茫人海之中,若不相识,绝不会多看他一眼。但他的言行又如此奇怪?竟然为了保护敌方的将领,以血肉之躯挡住冷千山的钢刀!他的话这样迂腐,可是偏偏又叫人肃然起敬——好像和某个人有一点儿相似——对了,是端木槿!当这个女大夫说,只问救死扶伤,不问忠奸善恶时,不是也有人笑她傻么?但那是何等大的慈悲!
罗满的心中莫名地激荡起来。再向稍远处望了望,便见到端木槿了,正抱着乔百恒的儿子。她身材不高,而乔家这个孩子却生得壮实。乍一望过去,真担心她被这孩子压垮了。“端木姑娘!”罗满因唤道,“请快些上船,我们这就回去吧!”
端木槿点点头,抱着孩子上了罗满的那条船。而冷千山的兵丁也将乔百恒押上了另一艘船,交给樾国的两个士兵看守。一切交接完毕,罗满即向程亦风抱了抱拳,道:“程大人,多谢成全。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程亦风也还礼。
“哼,我倒希望后会无期呢!”猴老三道,“只怕后会,就是在战场上了。”
“和他当然最好是后会无期。”辣仙姑道,“不过端木妹妹就另当别论——”因笑嘻嘻对端木槿道:“好妹子,你可要早点儿回来,说不定我走之前,还能见你一面。”
端木槿不答,只是淡淡笑着点头。摇橹的人轻轻把桨在栈桥上顶了顶,船就离开了岸,朝河对面驶去。罗满和端木槿一直在船头上站着,与岸上诸位遥遥相望,直到河上的雾气将楚国变成模糊一团,两人才走回船舱里去。
“端木姑娘这一阵子真是辛苦了。”罗满道,“多亏了你,才终于将福寿膏这一祸害铲除。也难得你心思细密,将乔家的独苗儿保存下来。乔老太爷一定觉得安慰。”
“我倒不辛苦。”端木槿道,“无非是在这河上跑了几个来回而已。本以为还要花些功夫才能解决此事,未料程大人、冷将军他们出手,这么快就办成了。总算我跑的几个来回没有白费。”
“不错。”罗满点点头,“明日待顾大人发落了乔百恒和其他的烟贩子,这事就真告一段落了。”
“恩。”端木槿也点头,接着,两人便都陷入了沉默——虽然他们自樾军东征时已相识,而且端木槿在江阳住了几个月,一直在惠民药局做事,没少和罗满打交道,但两人之间几乎只谈公事。也很少这样单独相处。是以,没有公事可谈的时候,气氛就变得尴尬起来。起初还有乔家那孩子嘀咕说话的声音,但那孩子很快就打起瞌睡,以致两人周围只有大青河的水声。
“端木姑娘……”罗满终于耐不住这沉寂,开口道,“方才听到杀鹿帮那个五当家说,让你早些回去——你还要再回揽江去吗?”
“是。”端木槿道,“他们那边有个养济堂,和江阳的惠民药局也差不多。程大人请我去那里帮忙。我想惠民药局已经成了气候,不再需要我了,所以就答应下来。”
“惠民药局怎么会不需要姑娘呢!”罗满道,“东海三省现在还是百废待兴,即使江阳的惠民药局成了气候,别的地方却还有百姓无处求医问药。姑娘走了,这可怎么办?”
“我……我也想过……”端木槿垂头道,“但是……我……我离开家也很久了……”
“姑娘的意思……”罗满觉得喉头仿佛被堵住,“你毕竟是楚人,不愿意继续在樾国行医么?我还以为姑娘不在乎这些……我……”
“罗总兵千万不要误会!”端木槿道,“我并不是为了楚樾之分。我只是离开家太久,想回去看看。况且,我听说家父卷入了中原武林的一场大风波。有些事情,我想亲口问问他……若是不问,我……我心里不安乐。”
听她的声调有些异样,罗满矮身凝视她的脸,才发现她眼中竟有泪光。不由讶异道:“端木姑娘,令尊出了什么事么?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端木槿摇摇头:“多谢罗总兵关心。家父应该没什么事。但我想回去看看他,和他说说话而已。”
“做儿女的,尽一尽孝道是应该的。”罗满道,“我自然不能强留姑娘。不过,我希望姑娘将来还能回到东海三省来。我……咱们上上下下,都已经离不开姑娘了!”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端木槿擦了擦眼睛,“咱们就快要到了吧?”
“应该就快了。”罗满揭开船舱的帘子朝外望望——他们已经驶到了大青河的中央,还有一半的路程。前面,是江阳元宵的灯河,后面是揽江漆黑的河岸——端木槿却要回到那黑暗的、他所不能踏足的去了!挽留她!哪怕理由和惠民药局完全无关——挽留她!这念头在他心中翻滚,好像要沸腾起来,烧尽他的理智。非得让大青河寒冷的夜风将他冷却。怎么能挽留她呢?他想,确实没有理由啊!连惠民药局都挽留不了,还有别的什么理由呢?
他合上眼,深深地呼吸。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听见“嗖”的一声,继而见到有火光划空而来——是火箭,已经射在旁边的那艘船上。
“什么人?”他厉喝一声,跳出船舱。端木槿跟着也跃了出来。借着火光,他们可以看见不远处有另外一艘大船,船上人影闪动,更有点点火光——那是已经搭在弦上的火箭。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化作一阵火雨,直朝他们扑过来。
“该死!一定是楚国那帮人背信弃义!”掌舵的骂道,“就知道他们不会这么容易放我们走!”
“程大人绝不会如此!”端木槿不信。
“也许是冷千山。”罗满道,“他们人多,咱们不宜硬拼。赶快往樾国境内去——咱们不是也有人埋伏着,准备接应吗?快回去,到了咱们自己的地方就安全了!”
“是!”那掌舵的和摇橹的同声答应。旁边船上的人也一边灭火,一边全速前进。只是,还未驶出一丈,那摇橹就被火箭射中,惨叫一声跌入河中去了。罗满顾不得许多,纵身一跃,跳去那只船上亲自摇橹。然而他身子还没站稳,后面那拉帆掌舵的也中了箭,扑倒在甲板上。
真要命!端木槿一咬牙,便欲过去帮忙。可是那朝他们放箭的船已经迅速靠拢了过来。船上人都黑衣蒙面,看不出其来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定意要取罗满等人的性命——亮晃晃的兵器已经出鞘。距离还有丈余之时,便有人掷过一把长剑来,来势凶猛,位置精准,利刃穿过端木槿船上那舵手的肩胛,将他直钉在甲板上。接着,又有几名黑衣人跳入冰冷的河水中,飞速朝这边泅游过来。
端木槿虽然是江湖儿女,但素来未曾卷入这样的厮杀之中,一时竟愣住了,片刻,才将舵手身上的长剑拔了下来,当胸一横,准备和登船的敌人搏斗。前面摇橹的那个见情势危急,也拿起藏在船上的兵器预备迎战。但另一条船上罗满只是奋力划桨,同时呼道:“不要硬拼,快走!快走!”那摇橹的才又丢开兵器,继续划桨。而端木槿想要拉帆相助时,已然来不及——两名黑衣人扒住船边,翻了上来。
端木槿毫不犹豫,横腿一扫,将他们踹回水中,接着扶起受伤的舵手:“快,你上罗总兵那边船上去——你还能游水么?”那舵手忍痛点了点头,跃入河中,单手奋力朝罗满那边游去。
罗满此刻也明白了端木的意思——既然两条船都有人受伤,依靠伤员摇橹前进,必然被敌人追上。不如大家冒险同乘一舟,让没受伤的来划桨,也许可以脱离险境。
“快!你也上那边船上去!”端木槿命令自己这边那摇橹的。同时,又击退了三名攻上船来的黑衣人。眼看敌人的船已经靠了上来,黑衣人手中兵刃的寒光犹如胡风吹朔雪,铺天盖地而来,她也不敢恋战,忙回船舱抱起乔百恒的儿子,奋力跃上了罗满的那艘船。
这次罗满前来楚国,为免招摇,只征调了小渔船,最多能乘四五个人而已。如今两船并做一船,船身立刻下沉许多。“罗大人!”原本在舱内看守乔百恒的两个士兵走了出来,“我们去抵挡一阵,你先走。我们游水追上来就好!”说时,已经跳入水中。
这光景也不容大家说些谦让的话。端木槿将受伤的人和乔家的孩子都安顿在船舱里,自己也加入了划桨的行列。小船便如离弦之箭,直向樾国的河岸驰去。
只是,毕竟敌众我寡,前去抵挡杀手的两个士兵很快就招架不住,受伤落水。黑衣人的船不时又追了上来,且边追边放箭。为了保护余人,端木槿不得不在船尾挥剑左挑右挡,拨开羽箭。然而她一人之力有限,小船又摇摆的厉害,许多利箭还是钻进了船舱里。乔百恒恐惧地大叫,而那孩子则尖声嚎哭起来。端木槿惦记舱内的情形,不免分心,自己的手臂也被羽箭划伤几处。
“罗大人!罗大人!”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然听到了呼声。原来是准备接应的士兵被惊动了,摇船前来相助,距离已经不过十几丈。
这下可有救了!端木槿心中大喜,集中精神抵挡敌人的羽箭。而敌人似乎也知道形势即将扭转,必须速战速决,于是又点起了火箭来,一支支,好似流星天火,只要端木槿不能将其准确地拨入水中,就会在船上燃起一堆火来。很快的,船舱顶部已经全烧着了,烈焰的噼啪声,甚至盖过了里面的哭喊。
这可不行!端木槿想,虽然乔百恒是判了死罪的人,迟早一死,但那孩子无辜,不能让他如此葬身火海!于是,她又挡开了几支火箭,趁着敌人弯弓的空档钻进船舱去,抱起乔百恒的儿子,放在船头罗满的身边:“罗总兵,请你看着他!”再也无暇多说,又纵回船尾去抵挡追兵。只是她没有想到,方才自己只顾着和羽箭搏斗,完全没有注意到有黑衣人游水前来,此刻已经攀上船尾。一共四个人,挥舞着钢刀,顷刻就将她浑身上下都笼罩在一片寒光之中。
端木槿命令自己镇定——马上就和援兵接上头了,只需要坚持一会儿!她挽了个剑花,长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和四人周旋搏斗起来。既交上了手,她很快便觉察到这四人的武功并不高强,只会一些寻常的招式,但是力气却很大,每一次和对方兵刃相接,都震得她虎口生疼。虽然她的父亲端木平论武功也算一方泰斗,但她却只专心医术,疏于修炼内功,所以无法以内力和四人硬拼,只能依靠招式多变,勉强拖住那四人,不让他们进入船舱。如此,时间稍久,她便渐觉吃力,何况,黑衣人的船已经追到了跟前,只有几尺远,眨眼间又有两三个人跳上船来。令到小渔船又下沉了几分,前进的速度也慢了。
有人趁着端木槿被缠住,乘机往船舱里钻。端木槿见到,岂肯坐视?立时猛挥一剑,逼开对手,跳上前去阻止那偷袭者。然而还未伤到对方分毫,几个黑衣人又团团将她围住。她这样顾此失彼,疲于奔命,才一刻功夫,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还有有些人越过她的防线,冲上船头,在那里和罗满以及奋力划桨的樾军兵士缠斗起来。
端木槿满耳都是“乒乒乓乓”的兵刃撞击声,间或听到乔家孩子在嚎哭,以及罗满等士兵战斗时的呼喝。她心焦如焚,不过连后悔疏于练武的精力也没有,只是疲于招架不断砍刀自己面前的利刃。力气渐渐用尽,但援兵还没有来到跟前,绝望的念头从心中最脆弱的地方涌出来,直蔓延到四肢百骸:莫非她今日要命绝于此?她总以为若是死于非命,应该是尝百草时不幸中毒身亡,哪里料到会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大青河的追杀中?她死了,林枢会怎样呢?会不会至少为她叹息一声?
她的胳膊已经不听使唤了。眼见着一个黑衣人举刀朝自己当头劈下,她只能拼尽全力横剑推挡。但是“呛”的一声,两刃相撞,她手中的剑断成了两截,而对方的钢刀来势不减,依旧朝她的面门砍了过来。躲不开了!她心中一凉,两腿也麻木了。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身后忽然响起了喊杀声,是援兵赶到了。而她又感到有人在她手肘上一拽,跟着她的眼前变霎时暗了下去,那些迫人的寒光霎那消失。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是有人用身体挡住了她。一抬头,就看到罗满。“端木姑娘,你先走!”罗满道,“咱们的人已经来了。待我收拾这帮败类,再来找你!你快带着乔百恒和那孩子走!”
时间不容端木槿犹豫,即刻冲进船舱去。然而,乔百恒胸前插着一把钢刀,已经没命了。
也算他罪有应得!端木槿又走上船头。樾军士兵已经驾船来到了跟前,是以黑衣人们见到情形不妙,已经退了开去,之前随罗满出来的那几个士兵虽然受了伤,但都无性命之忧。有一个人已经抱起乔百恒的儿子,递到了樾军的船上去。
这边已经安全了!端木槿赶忙又回去找罗满。只见船尾的黑衣人也已经闻风而逃,只有一个人依旧和罗满缠斗。端木槿随便在甲板上捡起一把刀来,上前相助。才不过斗了十余招,那人也虚晃一下,扑入水中,追赶他们自己的那艘船去了。
“别让这群败类跑了!”樾军士兵呼道,“咱们追上去!”有人已经准备跳下河。然而罗满喝住了:“不,咱们回去。”
“大人——”挂了彩的部下十分不解,“楚国人背信弃义,咱们怎么可以就这么放过他们?”
“是不是楚国人,咱们也不知道。”罗满道,“就算是,他们没有穿着楚军服色,楚国人也可以不承认。咱们这样大张旗鼓地追去楚国境内,岂不是两国打起仗来?皇上命咱们在东海三省驻守,可没有让咱们去攻打楚国。不要惹事——咱们回去!”
“可是大人——”士兵还要再说,罗满却不听了。回船舱看看,见到乔百恒的尸首,便吩咐人将其抬走——哪怕是死了,也要让他为福寿膏一案做个交代。
“端木姑娘,你没事吧?”在船头,他问。
“我没事。”端木槿摇摇头,踩上跳板,走到樾军的船上,“多谢罗总兵方才出手相救,若不是你,我只怕已经身首异处。”
“何足挂齿。”罗满笑着也走上跳板,“这本是我辖区内的事,将姑娘牵扯进来劳苦一番,已经很过意不去,如果再令姑娘受伤,岂不……”他说到这里,忽然身子一歪,“扑通”跌落大青河。
“大人!”士兵们惊呼,急忙将灯笼火把都集中过来,照亮了河面好让人下去相救。这时方看到,罗满落水的地方,河水已经变成了一片血红色。当几个兵丁跳下水去,将罗满抬上来,即见他身上大大小小几十处伤口,尤其胸口一处伤足有一尺多长,鲜血正汩汩流出。端木槿知道,这必是方才他来救自己的时候被敌人砍中。心中歉疚、感激、担忧混杂一处,泪水不由夺眶而出。然而她明白,此刻不是哭泣的时候,她是大夫,须得镇静下来救人。于是狠狠擦了擦眼睛,出手封住罗满胸口几处穴道。
“我已经暂时替罗总兵止了血。”她道,“咱们赶紧回去,上了岸,我才好进一步处理伤口。”
当罗满悠悠张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午后。阳光从花格窗里射进来,将窗边的端木槿镀上了一层金色——她大概原本借着天光翻拣簸箩里的草药,但这时已经睡着了,平静如画,显得宁谧而美好。罗满疑心自己是在梦中,但伤口的疼痛使他全然醒了过来,也回想起了昨夜的一切——他乃是东海三省的主帅,身系一方安危,本不该做如此以身犯险之事。可当他见到端木槿陷入重围时,就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他甚至还暗暗庆幸,那一刀砍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过同时,他又感到羞愧: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怎么对得起将东海三省托付给自己的玉旈云?如果因为他的死又引起别的麻烦,他的罪过就更大了!这可不是躺在床上发白日梦的时候。必须将福寿膏的案子妥善了结!
于是,他支撑着起了身,披衣出门。但这细微的响动已经让端木槿惊醒,即刻上来阻止道:“罗总兵,你的伤口还未好,千万不能乱动,否则会裂开的。”
“姑娘放心,”罗满道,“我自有分寸,只是想去问问他们昨夜的事情如何善后。”
“那你问我就好了。”端木槿扶他回到床上,“乔百恒的尸首已经停在了总督衙门。顾大人会将以前抓获的烟贩都从牢里提出来,一并都发落了。之后,会销毁早先缴获的福寿膏——就和楚国那边一样,以除后患。”
“顾大人办事一向稳妥。”罗满道,“不过……昨夜咱们遇袭的事,要怎么处理?”
“什么意思?”端木槿问,“你是担心昨夜船上的其他士兵么?你放心,后来孟广派船出去又搜索了一次,将受伤落水的也救了回来——万幸,昨夜虽然大家都受了点儿伤,但是除了罪有应得的乔百恒之外,都还活着。伤的最重的那个,就是……就是罗总兵你了。为了救我……我不知怎样感谢你才好。”
“姑娘昨天不是已经谢过我了么?”罗满道,“何必这么客气?何况,姑娘也为我做了很多事。”
“为你?”端木槿怪道,“我几时为罗总兵做过什么?”
罗满也是一愣,深悔自己失言,忙道:“姑娘为江阳百姓做了许多事,那就等于是为我做了许多事了。”
“那哪儿能算呢!”端木槿道,“我实在没有为罗总兵做过什么……你……如今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不管你怎么说,这个恩情,我一定会报答。”
报答。罗满的心里有一丝失落,但还是笑道:“若姑娘真要报答,就让我去见见顾大人,我想和他商量一下昨晚的事情该怎样对外交代。”
“那可不行。”端木槿道,“你现在是受了伤的人,还要跑去总督府一趟,对伤口很是不利……不过,我可以让他们帮你把顾大人请过来,如何?”
“这……”罗满犹豫道,“不知顾大人现在是否已经升堂审案。只怕他提及昨夜的冲突,万一咱们的人一口咬定是楚军所为,那可就……”
“那可就怎样?”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罗满一怔——这……这不是玉旈云的声音么?惊讶之时,只见玉旈云已经推门而入:“罗满,分明就是楚国人暗算你,差点儿要了你的命,你还要替她们遮掩吗?”
“王爷……你怎么来了?”罗满连忙要下床行礼。
“免了吧!”玉旈云道,“在我跟前,何必这么多礼数?你昨夜遇袭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等于是和楚国那帮狡猾的家伙打了一仗。你好生养着,这仇,迟早要报。”
报仇!端木槿觉得这字眼十分刺耳,瞥了玉旈云一眼,只见她气色不错,似乎已经完全从秋天的那一场大病中恢复了过来。一个人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竟然还是如此只看到仇恨,并且一提到仇恨就这样神采奕奕——啊,对了,她的神采奕奕也许只是因为她铲除了赵王,现在的樾国,她真的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一位了!
罗满依旧不敢短了礼数,在床上也要向玉旈云欠身行礼,接着又问:“王爷,你怎么突然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人来告诉下官?”说时看看端木槿,不知她是否早已听说玉旈云来到的消息。
“我也是刚到,就今天一早。”玉旈云径自坐下,“我微服前来,为了等一批从海上运来的重石,好让你们在这里冶炼——这些先不说。我一到你府里,就听你手下的那个孟广说了你遇袭的事情。他本来要通报,但我怕打扰你休息,就拦住了——有端木姑娘照顾你,看来你的伤口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吧?”
“蒙王爷关心,下官其实只是受了点儿皮外伤。”罗满道,“其实并不须需要卧床休息。王爷要办什么事,只管吩咐。”
“谁说只是皮外伤?”端木槿反对,“你知道我一共缝了多少针吗?你知道你胸前的伤口有多深吗?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功夫才把血管筋脉一一对上吗?要是伤口裂开,化脓,可能会要了你的性命。你三天之内绝对不可以下床来。”
“嘻!”罗满还未出声抗议,玉旈云先笑了起来,“罗满,你就不要和她争了,只要是做了她的病人,那就只能乖乖听她的话。连本王也是如此呢!人说,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但我说,端木姑娘要你活,你就不能不活。至于怎样活,就一定得听她的。”
她本想轻松打趣,然而端木槿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冷冷道:“杀人是你的专长,救人是我的责任。王爷若是想要你的得力部下日后还能继续替你卖命,那就让他好好休息。待他痊愈之后,再差遣他办事。”
“几个月不见,端木姑娘的嘴还是这样厉害!”玉旈云看着端木槿,“本王现在已经不是你的病人了,不需要听你发号施令。也不要听你教训,如何对待下属。”虽然这样说着,她还是站起身来:“罗满,你好生休息,这福寿膏一案的善后,就由我亲自来处理。”
“多谢王爷体恤。”罗满在床上行礼,见玉旈云要出去,又问:“王爷,石将军也来了么?”
“你看!你看!”玉旈云不及回答,外面响起的翼王的声音,“我就说你不应该再整天和石梦泉在一起——搞得天下人见到你就想起她,见到他就想起你。谁才是你的未来夫婿?本王的醋坛子又打翻了!”说时,他已进了房,径直来到玉旈云的身边,显得万分亲昵。
玉旈云立刻皱起眉头,用手肘推开他,也不接他的话茬,而是回答罗满道:“梦泉母忧守制,不能出远门。所以我自己来了。你休息吧,我去找顾长风,将福寿膏的案子了结。”说罢,大步走出房去。
“喂,你等等!等等嘛!”翼王跟着追了出来,“什么叫你‘一个人’?难道本王不是人么?”
玉旈云不睬他,一直穿过了庭院,步出月门,才忽然停住,狠狠瞪着他道:“我和我的下属说话,谁让你来插嘴?我让你在花厅好好喝你的茶,谁让你四处乱走了?”
“咱们两个,还要分什么彼此吗?”翼王笑道,“你是不是头一次出远门,却没让石梦泉陪着你,所以很不习惯?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不过,咱们同在一条船上,应该通力合作。你何必处处把对我的厌恶摆在脸上,仿佛唯恐别人看不出蹊跷似的!”
玉旈云的眼神没有丝毫的缓和:“我可没有请你和我一起来江阳。我来江阳做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识相的,你最好乖乖呆在行馆里。反正那行馆是以前郑国的皇叔的王府,应该不算亏待你。”
“王府?我还以为可以住郑国皇帝的皇宫呢!”翼王打个哈哈,继而凝视着玉旈云,“什么叫你在江阳做的事和我完全没有关系?我还以为你早已有所觉悟——自从那天在刑部大牢里,咱们把话挑明了,所有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咱们已经分不开了。”
玉旈云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是么?我倒不这么认为。我以为,你我只不过是在有些事情上做些交易而已,其他的时候,还是全然无关的两个人。我到江阳来,是因为我在樾国安插的暗桩子帮我买到了重石,不日就会抵港,我亲自来看看如何用重石冶炼兵器,且试试这兵器趁不趁手——难道这些,王爷也有兴趣?”
“有兴趣!当然有兴趣!”翼王道,“我方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既然咱们已经成了同伙,那就不再是两个没关系的人。再也不可能你做你的,我做我的,遇到特殊的事才一起解决,应该你学学我常做的事,我也了解了解你喜欢的事,这样,才能合作无间。合伙共谋大事是如此,夫妻相处之道,也是如此呢!”他边说,边伸手去摸玉旈云的脸。却被玉旈云“啪”地打开。
“你放尊重点!”
翼王笑了,但这一次,笑容透出冷意来:“好,我放尊重些,跟你说正经事——你到江阳来,难道真的是为了什么石头吗?你是为了出产石头的那个地方吧?”
“什么意思?”玉旈云没好气。
“程亦风被贬官了。”翼王道,“不论他的才干如何,但他是楚国最鞠躬尽瘁为国为民的一个人。而如今这个人已经被赶出朝堂。现在凉城是奸臣和庸人的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时机吗?只要我军跨国大青河,也许可以一举将楚国夺下!这是你多年的夙愿,也是我大樾王朝自建国以来就存着的梦想。你是来找一个机会,一个由头,可以让你发兵南下,是不是?”
“哼,你分析得倒头头是道。”玉旈云冷笑,“发兵南下,何必一定要个由头?就算要,何必跑到这里才找?大青河边境这么长,哪儿找不好?别自作聪明了!”
“大青河的边境是很长,但并非都是你的天下。”翼王道,“西面是岑广在驻守,他与你的关系不怎么样。南方七郡倒不错,你派石梦泉去做了不少收买人心的功夫。可惜,那里是我樾国的粮仓,如果变成了前线,损失就惨重了。再说,旁边原来铴国的地盘一直以来都是刘子飞和吕异在驻守,虽然现在吕异死了,刘子飞在甘州监督河工尚未返回驻地,但那里都还是他俩的势力。他俩与你不和,这是尽人皆知的。如此算起来,只有东海三省,是你亲自带兵打下来,接着又让自己的部下在此治理,已经成了你的地盘。唯有在这里你才可以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玉旈云甩手道,“我要去见顾长风了。”
“别着急!”翼王拦住她,“我还没说完呢——我们来到江阳也有好几天了,但是之前你一直神神秘秘的住在客栈里,又只是召见罗满的几个手下。你说你要微服私访,看看罗满的政绩如何,但是依我看,根本就不是如此——你算计了他。”
玉旈云目光一凛:“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了什么。”翼王道,“你其实在西京就已经接到消息,乔百恒在东海三省闹出事来,又跑去了楚国,所以你觉得这是一个大好机会。你原本计划微服前来,假意帮助顾长风和罗满禁绝福寿膏,实则以楚国包庇乔百恒为借口,和他们撕破脸。谁料你来到江阳的时候,楚国那边却把乔百恒给抓了,还当众销毁他的烟膏,表明禁烟的态度。你见一计不成,所以立刻让人说服罗满和顾长风将乔百恒带回来。你希望楚国那边不答应,从而引起双方的争执,没想到程亦风又一口答应了你的要求。这样你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那就是派人偷袭罗满一行,嫁祸给楚军……”
“胡说八道!”玉旈云厉声打断,“你爱怎么胡思乱想我不管,但是你妖言惑众,说我算计我的部下,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我绝不容忍!”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翼王依旧微笑,“如果我是一派胡言,反正也没有人会信,对不对?是啊,谁会信呢?吕异是怎么死的?石梦泉的母亲是怎么死的?谁会相信玉旈云不择手段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放你的狗屁!”玉旈云愤怒地揪住翼王的领子,“我没有做过!你敢去胡说八道,我一定杀了你!”
“你杀了我?啧啧!”翼王的笑容充满威胁,“你试试——你忘记我的身手如何了么?”说着的时候,他的两臂已经绕到了玉旈云的身后,将她揽在怀中。
“混蛋!你放开!”玉旈云气得满脸通红,但翼王的两臂犹如铁箍一般,无法挣脱。
“嘘,不要白费力气挣扎。”翼王暧昧地凑到她的耳边,“引来别人看见、听见,只会对你不利。我只是想对你说,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我都不在乎。你是多么的不择手段,我也无所谓。”
“你到底放不放开?”玉旈云的肺都快要气炸了。
“我不放。”翼王道,“因为如果放开了,你就不会好好听我说话了——我相信你,你是不会轻易对自己人下手的。吕异是个窝囊废,杀了也无所谓。石梦泉的母亲,那是个意外而已。至于昨夜……”
“昨夜本来就是楚国人心有不甘派兵杀来!”玉旈云恼火,但心中却又有一丝异样的感受:翼王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竟然不在乎她的不择手段?他和她是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他却理解她的苦衷?为什么石梦泉反而质疑她,指责她呢?
“呵呵,楚国人派兵杀来?”翼王笑道,“时机可刚刚好——如果他们没有来,你要怎么办?你的前几项计划一一失败,挑拨樾楚之争的机会眼看就要失去。你着急得很吧?这几天,我可都看在眼里呢——我来问你,如果楚军没有派人偷袭,你会不会派人偷袭?”
“不会!”玉旈云回答得斩钉截铁。
“好!”翼王放开了她,“看来你对待自己人还有很重情义的。很好。那也不枉我帮了你一把。”
“什么意思?”玉旈云蹙眉。
“意思不是很清楚么?”翼王道,“偷袭罗满的人不是楚国人,是我派去的——要不然,怎么会单单只杀了姓乔的,其他人却并无性命之忧呢?”
“你——”玉旈云惊讶地盯着他,“你……为何要如此?”
“帮你一把。”翼王道,“你放心,我找的都是我的人。而且一向做事不留痕迹,无论是楚国人还是罗满的手下,都别想查出他们的身份来。罗满遇袭的事情,你就放心大胆地栽在楚国人身上好了。”
“你……你这混蛋!”玉旈云怒道,“你这是陷我于不义!”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什么义于不义?”翼王道,“你下不了手的事,我帮你做。他日我需要假手于你的时候,你也不要拒绝我,这才是合作之道。”
“呸!”玉旈云啐道,“你伤害了我的部下,还要我感激你?”
“我伤害他,总比你伤害他好吧?”翼王道,“所以你当然应该感激我。而且,我还想提醒你一句:如果你要和楚国开战,仅仅用一群来路不明的人袭击罗满,只怕还不够。应该死一个够分量的人物才行。就像当初的吕异一样。至于这个人……”
“我警告你!”玉旈云狠狠道,“你要是敢伤害罗满或者顾长风,我一定杀了你。”
“别紧张。”翼王道,“有别的选择的时候,为何要自断手臂?何况这两人也不够分量!”
“你什么意思?”玉旈云皱眉。
“我的意思是,还有比罗满或者顾长风更好的人选。”翼王道,“你想想——刘子飞就快要回驻地了,此外,司徒蒙无所事事已久,也可以找个差事给他办。只要一个合适的地方,一个合适的时机……”他故意不再说下去,而是笑道:“你不觉得,咱们两个不择手段的人在一起,才正合适吗?如果此刻你身边是石梦泉,你们岂能谈这样的话题?”
玉旈云怔了怔:不能。她不能和石梦泉谈这样的话题。杀死吕异,使她和石梦泉几乎决裂。如果再做出类似的事情,她不敢想象石梦泉会是如何的反应!忽然间领悟了过来——她怎么会变得和翼王有了默契,甚至方才还感叹翼王能理解自己。这岂不就是石梦泉所不想看见的吗?从吕异之死,到靖杨的水灾,到乾窑的瘟疫,一次又一次,她和石梦泉经历了无比痛苦的争执,岂不都是因为她变得越来越不择手段,而他一而再再而三想要阻止吗?不用这些卑鄙的手段,难道就不能拿下楚国了?她就不信这邪!
不可被翼王迷惑了!她因为冷笑了一声:“谁不择手段了?做出这些龌龊事情的是你!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翼王笑道,“我可是为了你——为了咱们的大好将来呢!”说着,又要去拉玉旈云的手。
但这一次,玉旈云躲开了:“果真?既然挑起樾楚之争需要死以为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你自己?我倒不介意打着为你报仇的旗号杀过大清河去。”
翼王怔了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这个主意倒不错。不如我去揽江那边找程亦风喝酒,然后就叫冷千山把我绑架了。接着,你来演一出营救未婚夫的好戏,如何?”
“哼,你就编吧!”玉旈云冷冷道,“我没时间和你疯,我要见顾长风去了!”
“天气冷,小心着凉!”翼王笑嘻嘻,“我去给刘子飞写信,问问他几时回到驻地。”
玉旈云不理会,径自大步走出罗满的府邸。
刘子飞倒的确是个死不足惜的家伙,她想,可是,自己决不能再重蹈吕异的覆辙。甚至,不能让翼王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否则外间只怕会把这笔帐算在她的头上。就连眼下罗满遇袭的这件事,也是一样。翼王的人倒是全身而退了,但自己的确几番召见罗满身边的孟广等一干人,又使他们去说服罗满和顾长风……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会不会传出去呢?难道要把这些人都灭口,守住秘密?
她打了个冷战,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不,不能这样做。不能越陷越深,她警告自己,又狠狠地咬着嘴唇,直到满口都是血腥味。
作者有话要说:千呼万唤,小玉重新登场。
作者出门开会去了。这个礼拜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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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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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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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