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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苑林急急忙忙地对刘仕诚说了一句“拜托了”,便匆匆离开,找他的宝贝儿子去了。
刘仕诚想起之前律师的父亲们聚在一起谈论儿子叛逆期时候的一些情景。
当时董苑林说,本来工作忙,与儿子并不像现在这么亲。但是,在和妻子的关系急剧滑坡之后,觉得儿子还小,很是可怜,有愧疚感,想要好好补偿他,于是晚上便经常性地在家陪陪儿子,给他买些零食玩具,周末也总是带他出去逛逛,对于学业之类的也更加关心。董苑林本就与妻子不睦,再加上想让儿子感受到来自父亲爱,好好度过青春期,不要受到家庭关系的影响,因为更是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
幸好儿子懂事,并没让爸爸操太多的心,在父母分房之后,虽然感到难过,但却并没有责怪,反而体会到了家长的辛苦。因此,与一般叛逆期的男孩子想要摆脱父母独自一人的状况不同,董岳明与他爸爸倒是黏得很,总是凑过来,让董苑林心里觉得很暖。
董苑林说,只有一次,让他感到儿子好像也有叛逆期。
就是前两年,有一次妻子收拾屋子,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箱董岳明初中时候摆弄过的玩具,也就无非是一些飞机模型、遥控汽车、篮球足球、视频游戏之类的东西,觉得没有什么用,儿子都已经打了,所以便放在楼下的回收站旁边,这样的话,等会儿收垃圾的就会给收走。董苑林看见那些东西,倒是有点怀念,毕竟全都是自己亲自挑选、买给儿子的。不过,他也觉得不应该留在,家里毕竟不是破烂商场。可谁知道,儿子回来却发了火。
“谁让你扔我东西的!”儿子大声对着母亲喊道。
“那些都没用了。”妻子是个很有主意的女人,根本没把儿子的抗议当一回事:“你以后还能玩儿啊怎么的?”
“我要留着。”儿子出气的倔强:“这飞机模型是我跟我爸一起拼的,那棉布老虎是本命年的时候我爸给我缝的……我要留着。”
“家里没地方!”妻子性格一直强势:“越堆越多,家里成跟个垃圾场似的。要不以后你来收拾?还不是我在那天天干活!”
“我收就我收!以后你别管!”儿子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去下了楼把那几个塑料袋又一兜一兜地全部拿上来拎回了自己的房间:“反正我不扔!”
弄完之后还找出一把锁,“咔”地一下将柜子给上了锁。
看儿子真的急了,妻子终于也没再说什么。
那是董苑林记忆中儿子对父母的唯一一次激烈反对。
……
刘仕诚也有些替董苑林感到难过。
一直以来视若珍宝的儿子,竟然……与自己并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
刘仕诚在心里扫了一遍这城市里有名的离婚律师,想着到底能将谁介绍给董苑林。
其实这真是个艰难的任务。
刘仕诚专攻的是公司和劳务等方面的问题,离婚……还真是差得有点远。况且,因为不爱说话,刘仕诚也没有朋友或者其他相熟的人。
……
“刘律师!”正想着,柳絮又将头探进来了:“姓季的那个客户来电话啦!”
“……”
这个意思是“转给我”,柳絮现在已经知道了。
然后,刘仕诚就听见了季蒙的声音:“刘律师?”
“……”
没有回答,就说明是刘仕诚本人,经过这么久,季蒙也明白了。
“季钦刚刚要我复职。”
“……?”
刘仕诚倒是没想到季钦这么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越过双方律师,直接让季蒙复职。
然后刘仕诚终于问出了第一句话:“待遇?”
“不变。”
“要求撤诉?”
“没有。”
这季钦还算聪明,刘仕诚想,如果要求季蒙撤诉,季蒙肯定不会同意。
“复职有风险。”刘仕诚慢慢开口:“也许过段日子会用其他借口再次解雇你,理由比现在正当很多,那时候就比较难办。”
“所以还是拒绝?”季蒙的声音倒是听不出来一点波澜。
刘仕诚想了想:“回公司吧。”
“哦?”
“如果不去,会让人觉得你不在乎公司,不在乎工作,只想拿到钱,这对你以后在公司的地位不利,很难服人。”
“哦——?”季蒙拉了一个奇怪的长音:“刘律师,你还挺会为别人考虑的。”
“……”
为别人考虑?
从来没有人这样形容过自己,刘仕诚一瞬间感到了些违和感。
不过,也许,不管季蒙的以后,从案子本身来看,不回公司的胜诉可能更大。
“不过,”刘仕诚又说:“到底怎么样,还要自己决定。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尽力而为。”
“听你的。”季蒙笑了笑:“全听你的。”
末了,又补上一句:“我从来没这么听过一个人的话。”
当然,刘仕诚想,季家的二公子,外面确实没人敢管。又是个私生子,没怎么与亲生母亲接触过,父亲如果再忙一点,那还真是快要无法无天了。
不过——全听自己的?
“那么,”刘仕诚又道:“让对方给你出示详尽的职位描述、业务目标和薪资福利等书面文件,为以后可能出现的情况做好打算。”
“行。”
“哪天复职?”
“明天。”
“哦……”
“对了。”季蒙说:“季钦说他很快就要出差,要我今天去和法务部的那个经理聊聊之前那个经济案子。”
——那个“招商过程中谋取不正当利益”的经济案子。
这是被解雇之前的事情了,季蒙正是因为案子而被检察院调查,从而被停职,又进而被解雇。
“别去见他。”刘仕诚说:“向他汇报属于降职,绝对不能接受。”
想了想,刘仕诚说:“今天下午过去可以,但是待在自己的办公室就好。”
“行。”
“我也去看一看。”思索片刻之后,刘仕诚又说:“在我到达之前,哪里都不要去。”
“嗯。”季蒙说:“我等着你。”
“……”
……
——中午匆匆扒拉了几口饭,刘仕诚就赶到了季蒙的公司。
季蒙出来迎接。
然后,在走廊里又看见了季钦。
季钦阴着一张脸。
一看见刘仕诚,脸色更是黑了十倍。
“我刚刚收到了你打算传唤的证人名单。”季钦说。
“……”刘仕诚不说话。
那份名单里包括了季蒙的妈、和季钦在办公室里乱搞的员工、之前被无理解雇的职员、被欺骗过的合作伙伴、因为给季钦当情人而成为经理但后来又由于被发现而被发配到分公司去的女性、去年被无缘无故踢出董事会的成员……等等。
“你还真是有本事。”季钦冷笑道:“所有能恶心到我的人,都被你找全了。”
刘仕诚定定地站在那里,微低着头,不说话,一如既往。
他一直就是这样,只有工作的时候才会与平时稍有不同,不过,即使是在法庭说出那些咄咄逼人的句子的时候,刘仕诚的声音也不大,语气没有起伏,眼睛好像既没有看向对方,也没有看向法官,有点自说自话的感觉。
之所以成为有名的律师,大概完全是凭着聪明。
小的时候中学老师曾经找到过刘仕诚的家长,说这孩子不合群。
后来妈妈也带着他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他有些自闭症。
还说,正是因为太软,所以才显得冷硬。
“你们两个还真是一丘之貉。”那边季钦又说:“臭味相投。”
“……”
“我真是很好奇,”季钦又接着冷嘲热讽:“你们两个是怎么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