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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英雄酒
卓自清的眼里急切又满怀希冀。她没等他询问,便拉起他匆匆跑向绝谷深处。
清幽的深潭隐隐散发着凉意,潭旁峭壁下的一隅,一柄长剑深入地底。
卓自清跃至那长剑边,将长剑从地底拔出,满目欣喜道:“小云你看,这就是我说的东西,舞瑜的流霜剑!”
他望着那剑,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不解比道——她人已走,为什么把剑留下?
“其实这点我也想不通。”卓自清垂下眼帘,“不过舞瑜向来决断果敢,她把剑留在这里,想必是有她的深意。”
他侧过目转望潭面,却在峭壁倒影上看到了点曾经没有的痕迹。
有人在峭壁上用利器划下了一道道惊奇的纹理。
他回过头直面峭壁,凝神于那纹理之上,继而惊觉这纹理竟暗藏玄机。
——可否让我瞧瞧那柄剑?
从卓自清的手中接过剑,他缓缓抽剑出鞘。流霜剑一声铮鸣,于日照下闪耀起炫目光华。他握着剑再度仰目绝壁,心随神动不自觉舞出剑芒。
他明白了。有人在绝壁上留下了剑诀,能在那磐石上刻痕的利器,非掌中剑不可。
这剑诀精妙不已,实属当世难寻,采众家之长又补数派之短,出奇、出险,深谙诡谲之道,却又隐含种决绝的戾气。
创这剑诀之人的造诣可堪一流,但由那带着戾气的剑势走向来看,那人舞剑时的心境必当不平。
卓自清看他望着一方绝壁就突而舞起了剑,惊异又莫名,因而也将目光对准了峭壁坚岩。然而那些看起来有点不自然的石痕,她看不出这岩壁有哪里不同,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观岩起剑。
他通理一遍剑诀,由最初的试探摸索变为其后的酣畅淋漓,飞泻的剑气若天河激涌,只引得无边落木萧萧下,溅起幽潭波光无数。
卓自清瞧得目瞪口呆,惊喟之情溢于言表,半晌说不出话。而他在她惊呆时,已收了剑势,驻足凝思。
这剑诀虽波诡云谲不容小觑,但当中仍似是缺了些什么。
——清清,今日可否不走,我想留下来仔细想想那岩壁上的剑诀。
“什么,你说那石头上刻着剑诀?怎么我一丁点都看不出来。”卓自清半信半疑,还是不能理解壁上痕迹的隐意。
——我不记得这绝壁上原先就有印痕,现今这印痕应是人为所留,刚才我就是依着那痕迹挥剑,发现这些痕迹组成了一套剑诀。
“石痕是人为……先我们一步到这谷中的,除去舞瑜就不会再有他人。你是说这是舞瑜留下的?!”
——我想是。若这剑是她的,那划下印痕的人就是她。
“实在是想不到,舞瑜的功力竟能进展到这种地步。”卓自清讷讷自语,一开始略有犹豫,可最后还是点点头,“你想暂时留下,我就陪你留下。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一定要告诉我。”
从此刻起,他时而静坐沉思,时而飞身起剑,一连数日再未离开过这方绝壁。
卓自清做好饭食送来给他,便会在远处静静望着他,不忍打搅。
倒底是少了点什么呢?他冥思苦想,终于在一月之后豁然开朗。
——清清,你说过想帮我的,现在就请你来帮我。
“我没看错吧,这么多天了,我什么也没做,怎么这当又突然有了用武之地了呢!”卓自清惊奇得不行,又藏不住眼底的喜悦。
——这些天你时常看我,这剑诀应也记下了不少。
“我……这……”卓自清不明所以。她确实如他所言一直默默看他,可她注意到的只是他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的身影,而对于那什么剑诀,倒未多留意。
他淡淡笑笑。
——没关系,那你用你熟识的剑法,我用这剑诀,我们来拆几招。
“不不不,我一早见识了这剑诀的威力,我……我绝不是对手!”卓自清发了慌。
他转转星眸,把手中的流霜剑抛在了一边,随意折下根树枝。
——你用剑,我就用这个。放心,我绝不会伤到你。
卓自清低着头自己对自己嘟囔道:“如若换做是舞瑜,她一定会爽快应承,我要有她一半的勇气就好了。卓自清啊卓自清,你还真是没出息!”
她一个人斗争了半天,终于抬起头:“小云,我平时就疏于练功,真的没什么本事,等一下你可一定要手下留情!”
他看着卓自清硬着头皮上阵的样子着实想笑,比了个请的手势,站到了卓自清对面。
——我让你先出招。
卓自清深吸一口气,扬剑发起攻势。
他站在原地不动,眼瞧卓自清剑尖近至身前。卓自清见他毫不躲闪,赶忙回剑收势。可说时迟那时快,他身形忽然灵动飞旋,在卓自清毫无预料之际已并肩在她身侧。
卓自清无暇反映,执剑之手却已与他做起了相同的动作,横刺、斜劈、回剜,一招一式皆随他身形而动。
其实,他正在引领着卓自清舞动壁上剑诀,而非破解卓自清的攻势。
卓自清诧异非常,但觉身随剑走,神思竟也逐渐融入剑诀之中。于是在他的导引下,卓自清亦将这剑诀舞出。
这时他却又突地远离了卓自清身边,足尖轻点身形倏晃,而后以树枝为剑从另一侧回归。这一次他没有与卓自清舞相同的剑势,而是从旁出击变换招式,真正改为与卓自清相抗。
卓自清前一刻还全神贯注领会剑意,此际见他改势,方才还似行云流水般的剑招一下顿失章法。
他使的仍是壁上剑诀,只是手中枝杈起落速度急升,看来便尤显变化莫测。而他的进攻实则并无威胁,仅仅是在四下游走,假意迷惑。
过得片刻,卓自清也终看出他本意,拧身回剑,逐渐寻回了一时失去的章法。
他便又出其不意掠近卓自清身侧,手中剑式不与卓自清相同,亦不与她相抗,反而意想不到地与她的剑式相辅相成。
这便是岩上剑诀的缺失所在,缺失的部分需由另一个人使出,而两人更需心意相通。许是当初荀舞瑜在创这剑诀时心中便带有一份期许,只不过这期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此时卓自清虽也给予配合,但她剑法生疏,始终未能使得这补足尽力发挥。
霎时间又至剑诀终势,他从地面掠起流霜剑,以之替代树枝,腾身而起飞掠山岩,重在绝壁之上划落剑芒。于是,峭壁山岩再添新痕,痕上所载正弥补了剑诀的缺失。
他刻下剑痕后,便又回到卓自清一侧,与她共舞最后一势。
这一招聚劈山裂石是能,只听一声震天巨响,潭边一块数百斤重的巨石在两人剑芒下一瞬碎裂。无数飞石碎岩纷纷跌入深潭,激起潭面千层浪。
卓自清喘着气惊望山岩,简直无法相信亲眼所见。
——清清,多谢你。
他将视线从峭壁移向卓自清。
“我……我有什么可谢的。是我该谢你,若非是你,我又如何能有幸领略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剑诀。”
——我们出谷去吧,去找创下这剑诀的人。
“啊?哦好……”卓自清的双颊又在微微泛红。
……
两人走回草庐时,正值夕阳西下。天边余霞成绮,美不胜收。红彤彤的光晕打在两人脸颊与身间,像为两人镀上了一层赤金。
卓自清似是有些心事,急向前走了两步,扭过头来看他:“小云,这些日子你都没离开过这儿,我也就没问。我看到书室中有幅人像,墨迹尚新,应是你前些天画的吧。那画儿真好看,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本领。”
——你说那画……刚到谷中时,我做梦梦到个女子,醒来就将她画下了。
“梦到个女子?能告诉我她是谁么?我看那画上只有背影。”
——我也不知她是谁,只觉得似乎是个熟悉的人。
“我也觉得那背影很像一个人,说起来就是像……”卓自清话说一半突然生生吞回,“你……难道你记起了什么?”
——没有。
他摇摇头,直走向前方,却又比卓自清走得快了。
卓自清的步子渐渐放缓,望着他背影默然叹息,口中喃喃道:“舞瑜,我想或许他并没真的忘了你。我真傻,起初还以为他画的那人是我……”
……
昆仑山下临山镇上的小酒铺择日开张,镇子上的人又像说好了似的围上来。
“小老板娘,俺上次的话你还没回答呢!你开个铺子怎个还弄得神秘兮兮的,这铺子里的酒到底啥样人能喝啊?”赵屠户第一个发话。
小老板娘未语先笑,从铺子里盈盈步出,将个未开封的酒坛子摆在众人面前:“我这店里的酒叫英雄酒,分不同的品级。今日小店开张,自是不能辜负了众位大哥大姐的期待。本来我这酒需是花了银子才开封,不过现下我就破个例。赵大哥,就请你来开这坛酒。”
“好啊!俺来!”赵屠户粗鲁地解开泥封。
“英雄酒,这名字真是霸气威武!”
“哎呦喂,这酒真香啊!”
“是啊,还没喝着,光是闻见这香味就要醉了!”
酒韵四溢,真真是飘香十里,众人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争先恐后想把脑袋钻进酒坛里。
小老板娘嘻嘻浅笑,忽地把酒坛子又收回了铺子里:“诸位相亲父老,想品酒者,成惠,一百两。”
“啥?俺没听错吧?一百两一坛?!就是京城里最名贵的酒,也要不了五十两!”
小老板娘仍款款笑着:“这酒只有我这儿有,京城没有。五十两银子的酒与我这一百两银子的酒,自也比不得。何况,这酒不是一百两一坛,是一百两一杯。”
“一百两一杯?!小老板娘怎的不去抢?”
“去去去,小老板娘说得很有道理,她这酒,光是香气就远胜过那些什么名酒佳酿!”杂货店的张老板踏上前一步,“一百两,我就买这一杯酒!”
“张老板您悠着点哎,虽说你做生意赚了几个钱,是咱们这镇上第一富户,可那是一百两!在咱们这儿,一家老小一辈子也用不了一百两啊!”叔叔婶婶们都拉扯着张老板。
也有人偷着摸地嚼舌头根子:“我看张老板也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就他那生意,啧啧……瞧着吧,呆会儿他肯定拿不出钱来!”
张老板不理会旁人议论,执着道:“小老板娘,你等着,我这就回去取银子!”
众人瞧着他一溜烟走远,又有人道:“我看这张老板是起了色心,贪图上了这小老板娘的美貌,想纳她回去做妾,这才狠得下心出这么大的手笔!别说,这小娘子实在是长得太俊了,我想那天上的仙女可能还不如她!我这辈子能见着这样的美人,该知足啦!”
张老板走开这当,一个背负大刀的江湖汉推开众人,像一堵墙般立在了小酒铺前,一看就是途径此地,要上昆仑去拜山的人。
“买酒!”这人低吼了一句,啪一声在柜面上拍下张面值百两的大明宝钞。
小老板娘轻柔柔拈过银票,对着日光瞧个通透,又从身后搬出了那酒坛子,在酒坛子里舀了一瓢装入玉壶,又从玉壶中将酒斟入了玉杯:“请。”
“好!”这人甚是爽快,举起杯子就往嗓子眼里灌。
周围的看客们眼巴巴瞧着这大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见了吧,肯花一百两买一杯酒,这才是豪客!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人家小老板娘中意的是大侠!你要是有本事,就找李铁匠打把刀,也把自己朝着大侠拾掇拾掇!”
“怎么样,这酒如何?可当得起这一百两?”小老板娘问。
“好酒!好酒!一百两绝对物有所值!老子闯荡江湖半辈子,还从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大汉抹抹嘴,谈吐带了酒气,眉飞色舞赞口不绝,仿佛方才饮下的是九重天外的瑶宫仙酿。
众人听他如此说,更是对这酒心驰神往起来,一个个恨着自己生而为穷人。
小老板娘又问道:“我这里还有更好的酒,敢问侠士是否还想续饮?”
大汉两眼放出光:“小姑娘竟还有比这酒还好的酒?!那当然要喝,当然要喝!花多少钱我都乐意!”
小老板娘道:“诸位,最初的一百两,算是买门槛,付出这一百两,就有机会品尝到更好的酒,更好的酒,不要钱。”
“什么?!不要钱?!那要什么?”
“要武艺,要智慧。”小老板娘目光倏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