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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初夏的熏风吹的柳丝飘扬,馆陶公主刘嫖踏着木屐行走在未央宫檐宇高啄的游廊中。代地是什么模样,在自己的记忆中已经模糊了,长安的花红柳绿,未央宫的金碧辉煌,远比苦寒的代地繁荣富饶,让人心生喜悦留恋。
我愿意永远留在这儿,未来一片灿烂锦绣。
“阿嫖皇姐,”身后传来少女娇呼的声音。
刘嫖回过头来,见一个娇美少女从身后追了过来,大约十四五岁年纪,鹅黄的齐襦如同渭水河畔初雪的柳絮,鬓边簪花如同早春迎春花初吐的花蕊。
繁阳长公主乃帝后唯一的亲生爱女,初生即封长公主,封地繁阳富丽繁华,虽天生耳疾,但貌美才高,心性聪慧善良,在未央宫中颇受宫人爱戴。
“好好,你怎么来了?”刘嫖问道。
刘芷不答反问“皇姐要去哪儿?”她的一双杏核眼儿神似张皇后,天真明媚,仿佛不知人世忧愁。
刘嫖顿了一会儿,方笑着道“我要出宫一趟。”
“出宫,”刘芷眨了眨眼睛,挽着刘嫖的胳膊,嫣然一笑“那我和你一道吧。”
“那怎么成?”刘嫖大惊“阿姐出宫是有事儿要办,好好身份贵重,可不能轻易出去
刘芷闻言皱了皱娇俏的小鼻子“为什么不成?阿姐是公主,我也是公主,为什么你能够出宫去,我就不成?”
刘嫖一时语塞,最后只得道。“阿姐年纪大了,好好还小着呢。就这么出去,母后会担心的。”
刘芷盯着刘嫖。忽然道“哦,我知道了,皇姐是想去见前些日子上巳在渭水河边遇见的那个少年了!”
“哎,”刘嫖大急,连忙捂住刘芷的唇“你可别瞎说。”
刘芷嘴虽然被捂住了,一双杏核眼却咕噜噜的转“皇姐若不带我出去。我就去和母后告状。”
“你。”刘嫖跺脚。终究无奈服软“好啦好啦,我带你出去,你可别在母后面前乱说。”
长安繁华热闹,棋盘一样的街道宽阔干净,里坊里的民屋高大肃穆,东西两市商肆密如蜂窝,金银珠宝出入日盈千万贯,这座城市已经当之无愧的成为世界最繁华的大都市。
“阿嫖姐姐喜欢什么人。就自去见就是了。”刘芷依着琼阳食肆二楼阑干,看着东市繁华如织的人流,
“你是父皇亲封的馆陶公主,凭是长安什么样的少年。只要你看上了,难道还嫁不得?”
刘嫖低头“我当然知道这个。可是我怕母后”她是代国收养的公主。若是做出了什么让张皇后不高兴的事情来,张皇后知道了只怕要生气。
刘芷扑哧一笑。“母后才不会管你这个呢!母后当年就是自己看上了父皇,才想法子嫁给了父皇。父皇被她磨了三四年,如今不就有了我和皇弟了么!若她知道了你的事情,只会拍手叫好的。”
刘嫖抬起头看着刘芷“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刘芷笑着道,笑颜天真明媚“母后总是说,‘女子一生,已经是很多憋屈了,总是要求一个畅快。所以心里若是想做什么就要去做,莫要辜负了自己!’”
莫要辜负了自己么?
刘嫖在心中沉吟。
少女是人生最好的年华,如诗如酒,总要最好的美梦,才配得这般最美的青光!
一阵南风经过,吹拂琼阳食肆旁的杏花树,绯红的杏花缤缤纷纷的落下来,华美如同编织的梦,堂邑侯陈午从琼阳食肆下经过,在漫天花雨中抬起头,刘嫖凝目,看着面前风神玉树的青衣少年,不觉红了脸颊。
刘芷坐在雅舍食案前,端起了面前的杯盏,饮了一口盏中美酒。望着面前这对彼此含春的少年,杏核般尖尖的眼角含着灼灼笑意,春日是多思的季节,这个世界充斥着各种音符动听不已,她却听不见半点声音,阿娘说,这并非是上苍对自己太过残酷,而是上苍觉得,这个世界已经足够五光十色,要她更专注用眼睛去欣赏,而不是受着耳边声音干扰。
阿娘说“上苍关闭了一扇门,同时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户。好好,仔细看看窗户外的景色,你会发现,世界是如此美好。”阿嫖皇姐如今已经找到了自己择定的另一半,而自己,真的能找到那扇打开的窗户么?
她这般想着,摇头晃脑的吟哦,踏着步子从琼阳食肆上下来。护卫在暗处的郎卫上前,刘芷将手背在背后,轻轻摇了摇,郎卫们便停住脚步,隐在人群中,护持着这位金尊玉贵的长公主,错眼不放。
刘芷她心中所感,在暮春初夏的长安街头慢慢漫步。今日长安天气甚好,蔚蓝的天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长街两侧商肆林立,肆中的商贩们吆喝着叫卖自己的东西,面上带着知足光彩,在更远的地方,褐布衣裳的男子推着手推车将些竹木玩意的东西叫卖着走过,空气中漂浮着糖炒栗子的甜香气息。
身手灵活的小偷儿从刘芷身边擦过,顺手摘下她腰间系着的白玉龙凤佩。郎卫蓦然变色,正要上前追拿这胆大包天敢偷长公主玉佩的贼子,路过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转过头来,一把擒住小贼的手腕。
小贼只觉扣在手腕上的手掌如钢铁一般,死命挣扎“放开我。”
少年不理会他,伸手取了小贼手中的龙凤佩,放开小贼“今日且放了你,日后别再偷别人的东西了!”
这一厢,刘芷毫无知觉自己丢了腰间的玉佩,正停在一家食肆前,望着柜台上的糖炒栗子,杏核眼儿深深。捧着白玉龙凤佩的少年快步走到刘芷身后。拱手唤道“小娘子。你的玉佩。”
他的声音如同松风过耳,拂过刘芷耳际。刘芷似充耳不闻,不肯回头看上一看。少年皱起了浓黑的眉头,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她十四五岁年纪,双鬓鸦雏,鹅黄的齐襦如同渭水河畔初雪的柳絮。
莫非这位小娘子是心高气傲的性子,不肯半点理会旁人?
糖炒栗子的香甜气息捕获着刘芷的全部味蕾,杏核眼儿弯成了月牙形状,接过食肆伙计递过来的大包滚烫糖炒栗子。将银钱交了过去。刘芷回过头,猛的撞见一张生气勃勃的脸,不由一惊。
暮春的长安如同扰人的柳絮,沾惹在每个少年的身上,扯不清,又忘不掉。
武信侯府中,吕丽之望着自己的哥哥,一双美丽的凤眸中酌着淡淡水光“阿兄。你究竟是谁的哥哥?”
吕行之站在书房窗子前,见妹妹哭的梨花带雨,也不禁心疼,可是丽之的请求他着实不能答应。只得叹道“丽儿,你是我亲妹子。我难道不疼你?但你虽是哥哥的妹子,皇太子却是哥哥效忠的主子。说到底。太子亲贵,身边又有着那样的阿娘和姐姐。丽儿你扪心,你有什么好,让太子殿下如今看的上?”
吕丽之伤心不已“可是阿兄,丽儿真的喜欢太子殿下呀!”
行之将丽之拥入怀中,拍打着丽之的背脊“丽儿,你如今还小,这些不过是少年时的迷梦,哭一哭,睡一觉就过去了。”
他顿了顿,凤眸中闪过坚毅之色“阿兄日后一定会成为大将军,让你能嫁给你真正喜欢的人。”
沾惹着一身柳絮的皇太子刘颐正随着皇帝在沧池旁行走。
沧池水波浩淼,在阳光下泛着粼粼金光。青青的柳树在池岸,将柔软的长条引入池水之中。
“颐儿,为父这些年来为君兢兢业业,也算是薄有成就,不负大汉百姓。这大汉万里江山日后是你的,你要记得常存仁心、体恤百姓。”
刘颐恭敬道“孩儿记得。”
刘盈看着儿子,九岁的皇太子已经有了一丝少年的抽条,继承了母系的美貌,身长玉立、带着一丝冷凝气质,如一支碧玉翠竹。心中不禁生出一丝骄傲,调笑道“颐儿也长大了,不知道日后会便宜哪家的小娘子?”
刘颐脸淡淡一红“阿翁!”
“阿翁,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刘盈一笑“怎么?”
“我和阿姐自幼看你和阿娘相亲相爱,当然阿娘是很好,可,你不觉得她有些任性骄纵么?”
不同于阿姐繁阳长公主刘芷是被母亲张皇后一手带大,与阿娘之间最是亲热。刘颐是皇太子,更多时间是由刘盈手把手带在身边,教导着治国之道,对父亲最是孺慕。他虽也曾在张嫣面前,听过母亲一些指点,心中实知道这位母亲心中大有丘壑,眼力无双,手段机巧百变,他自然也是很爱着阿娘的,却总是觉得自己的阿娘骄纵任性太过,阿翁受了委屈。
刘盈怔了一怔,实是没有想到刘颐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回过头,沧池波光浩淼,初夏南风将池边的槐花吹落一地,如同下了一场缤纷雪“桐子,你还小,你是在阿翁阿娘和大母的盼望下出世的,几乎没有受过什么挫折,也没有在先帝在世的日子待过。待你日后大了,就知道在这未央宫中,能够有一个人真心相爱,与你同心同德,是多么有福气的一件事。”他垂眸,凤眸之中带着淡淡的笑意“你阿娘在花朵般的年纪跟了我,少时实是吃了不少苦,我总要让她开心一些。”
刘颐似懂非懂,问道“所以你不让团子哥哥回长安么?”
皇长子刘弘受封淮阳王,三年前曾朝过一次长安,刘颐不经意间见过几次。虽没叙什么兄弟之情,但偶尔之间,也会念及这个异母之兄。
刘盈沉默了片刻。
“团子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世上事多半难得圆满,今生于你阿兄我是有些不足了,但无论如何,我总得对的住你阿娘!”
刘颐默然。阿翁和阿娘这样深刻的感情,他是有些难以理解,但看着似乎确然是很美的。沧池旁柳絮飘飞,落在衣袖上,如沾染了一层茫茫的雪。也许,自己今后也能遇到一个少女,她和阿娘一样美,和阿娘一样聪慧敏锐,贤惠大方,或者有着阿娘一样的小脾气任性,他会爱上她,与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和自己的阿翁阿娘一样。
刘颐的心忽然有些期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