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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的飞快,还没能看完一本《鬼谷子》,新的一年已经快要到了。护国公府张灯结彩,下人们也都洋溢着喜悦。
除夕前一天,乔氏带着雨去拜见护国公和国公夫人,护国公年纪还不到六十,许是早些年行军打仗的缘故,看起来更老相一些,他面色深沉,眼神凌厉,不怒自威。国公夫人倒面容和蔼,拉着雨在她身旁坐下,细细问了一气,又拿糕点给她吃。
护国公在一旁默默听了,忽地说:“如今身子既好全了,功课也不可落下,诗书少读一些,怡情即可,多读些女书,除此之外,史书也可看一些。”
雨忙正色称是,国公夫人笑着说:“这次一病,倒是长大了,以往哪会这么规规矩矩回话呀,总拿了一堆歪理给你爷爷说呢。”
雨心头一惊,忙抬眼看向护国公,却见他面露赞许的神色,这才稍稍放心。想着从前记下的这位护国公虽出身军旅,但喜好读书,更希望儿孙多读书,便大着胆子说:“不知爷爷觉得我可以读哪些史书?”
护国公道:“四史都可看看,先从《史记》看起,再看《汉书》。”他见雨一副凝神细听的样子,又说:“《史记》参古酌今,发凡起例,创为全史,历代作史者,不能出其范围,信史家之极则也。太史公之著,辞约而事举,叙三千年事唯五十万言,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而班固《汉书》之序事,不激诡,不抑抗,赡而不秽,详而有体,皆为奇作也。”
雨肃容道:“《史记》文直而事核,《汉书》文赡而事详,我记下了,爷爷博学,想必早已参透,我一定认真读来,向爷爷讨教。”
护国公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孙女尽然真的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不禁微微一笑,转头吩咐道:“把我书房里的四史都给语儿送去。”
雨一副不胜欣喜的样子,国公夫人掩嘴笑道:“都送去?别读个女秀才出来!”
护国公道:“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语儿将来的路还远,既好学,多读一些也无妨。”
护国公年轻的时候行军打仗,并未读过什么书,后来得了军功,却也一直未被太。祖爷重用,很是郁郁寡欢,这才体会出读书的重要性,开始发奋苦读。直到姐姐做了太后之后,开始重用他,原本朝堂之上都很不服气他这个“太后外戚”,可他却真的拿出了真本事,协助皇帝治理朝堂,并教导了两个儿子,居高位而不庸,一下子便堵住了悠悠之口。再加上护国公虽是带兵出身,两个儿子却分毫也不沾染兵权,更是让皇帝十分放心。
雨倒是真的高兴,既遂了她的心意,又可以替闻人语讨好这个爷爷,何乐不为?可最高兴的还是乔氏,见女儿转了性,又得了爷爷的赏赐,她激动得不知怎么才好,双眼直放光。乔氏娘家门楣并不算高,当年闻人氏还未受重用之时,她与闻人哲倒也算门当户对,后来太后大力扶持外戚,把乔氏的父亲也进了侯爵,世人谈起,多对她羡慕不已,但她非常明白,此生自己娘家的兴衰也须得仰仗夫家了,于是便更盼望着儿女出息,将来可以让自己稳坐国公夫人的位置。
回去的路上,乔氏一个劲儿地夸赞女儿:“长大了,开窍了,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娘这下可以放心了……”
雨微笑地听着,忽地前面岔路转出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他们长得极像何姨娘,虽然年纪还小,但已能看出俊秀的容颜,他俩看见乔氏,忙行礼道:“给母亲请安。”身后跟着的下人也跪了下来。
乔氏敛了方才的笑容,换上一副和蔼而疏离的微笑让他们起来,这便是何姨娘的那一对双胞胎了,雨略福了福身:“二哥、三哥好。”
闻人诤和闻人诰回礼道:“妹妹好。”
乔氏问:“诤儿诰儿这是要去哪里?”
闻人诤说:“回母亲的话,我和弟弟正要去给爷爷奶奶请安。”
乔氏点头道:“好,那便快去吧。”
闻人诤和闻人诰站到一边给乔氏和雨让路,雨走过时,侧头望了望他们,也不知是他们当中的谁,忽地想张嘴跟雨说话,却被另外一个拉了拉,便没有说出口。他们兄弟俩长的太像,连衣服都穿的一样,实在难以区分,雨好奇地回头又看了一眼他们,那兄弟二人也正看着她,雨实在不解,也只得随着母亲走远了。
直到回了屋,乔氏关上门,才对雨说:“那两兄弟整日地找你玩耍,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明知道你身子不能吹风,还总拉着你去院子里疯玩,如今你身子刚好,天气又冷,别再理他们了,再要来找你,只找借口推了去。”
雨点头应是,心里默默想着,闻人诤和闻人诰只比闻人语大一岁,大概是这府里年纪最相仿的孩子了,只不过隔着嫡庶这层关系,怕是没有那么多的兄妹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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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便是除夕,一大早乔氏便张罗着忙去了,雨无所事事,练功之后,便在房里看书。因想着晚上要守岁,雨午后特意多睡了一会儿,醒了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丫鬟们忙不迭地伺候着她换衣,梳妆。穿的是新制的冬装,大红色的,象征着新年的喜庆。脸上少不得要擦些脂粉,雨不太习惯,只吩咐她们少抹一些,闻人诣掀开门帘进来,见雨还未打扮好,便在一旁坐着等她,一边喝茶,一边与她闲聊。
雨很乐意跟闻人诣聊天,问的多是书里一些看不太明白的地方,闻人诣也耐心地一一为她讲解,直到乔氏身边的大丫头春桃来催促,他俩这才一同去了护国公府的正堂。除夕之夜,阖家团聚,除了出嫁的安王妃,所有人都要来吃团圆饭,护国公、国公夫人、闻人哲、乔氏四人坐在主桌,护国公的妾侍坐了一桌,闻人哲的妾侍也坐了一桌,剩下闻人语这些小辈们坐在另外一桌,最小的弟弟闻人诹不满周岁,还不会走路,便由奶娘抱着跟他们坐在一起。
护国公心情很好,简单说了几句,大家一起敬了酒,便叫了开席,几个丫头忙着上菜,每桌都上了十几碟的小菜,看着十分精致。闻人诣夹了一块糯米糖藕给雨道:“你的最爱,少吃点,容易积食。”
刚满四岁的闻人谌闹着说:“大哥,我也要。”闻人诣也笑眯眯地给他夹了一块。
双胞胎兄弟坐在雨的左边,其中一人歪过头对雨说:“妹妹,你的身子好多了吧?”
雨点点头:“好得差不多了。”
他见雨一直盯着他们看,笑了笑说:“你不会又分不出来我们俩了吧?”
雨微笑着没有说话,另一个兄弟说:“妹妹可是除了娘以外最能认出我们的人,连爹有时候都会喊错,可妹妹绝不会。”
雨紧张起来,想了想道:“我这次生病之后,总觉得头晕,有些事情也记不大清楚了。”
闻人诣也说:“是啊,妹妹这次病来得十分凶险,娘给我的信上说妹妹几乎是九死一生,我都吓了一跳,原本还想在老师那里再待上几天,也早早提前回来了,还好有惊无险。”
兄弟两人对看一眼,眼神有些闪烁,雨捕捉到这个奇怪的神情,暗暗上了心。其中一人对雨说:“我们一直说要来看看你,可母亲总说你需要静养,一直也不敢去打扰你。”
雨道:“二哥三哥有心了,我确实病得昏昏沉沉的,什么也不知道,不过如今已经大好了。”
坐在雨身旁的那个转过脸来,指着自己的左眉笑看着雨道:“身子看着是好了,可精神好像还没恢复过来,你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小时候咱俩一块儿玩耍的时候,我摔了一跤,便留下了这个小疤,你从此就说,有疤的是二哥,没疤的是三哥,爷爷还总说,你是为了区分我和三弟,特意给我留的疤呢!”
雨细细看去,闻人诤的左眉上方果真有一个肉色的小疤痕,只是不细看却看不出来,雨笑着说:“我想起来了,是这么回事。”
闻人谌探着身子好奇地来看,拍手笑着学舌:“有疤的是二哥,没疤的是三哥!”
小弟弟闻人诹也来凑热闹,冲着闻人谌的碗啊啊直叫,奶娘赔笑说:“小少爷怕是馋了呢!”忙低下头去哄,“小少爷,您可不能吃那个,这牙才冒了这么点尖尖呢!”
闻人诹生气地用手拍着桌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奶娘没办法,只得说:“好吧好吧,只舔一口,可不能咬呀!”说着,夹了一块糯米糖藕送到他的嘴边,闻人诹伸出小舌头舔了两口,露出满足的笑容,又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护国公见小辈们这桌笑得热闹,不觉也含了丝笑,问道:“你们在笑什么?”
闻人诣站起身回话:“爷爷,是诹弟弟看见糯米糖藕馋了,张着嘴要舔呢。”
奶娘很有眼色地把闻人诹抱了上来,护国公笑着伸手接过,也夹了一块糯米糖藕逗他,闻人诹一把含住,大口吸允,逗得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
乔氏瞟了一眼何姨娘的神色,只见她神情有些紧张,一直盯着主桌看,微微一笑道:“诹儿是咱们护国公府的小少爷,田氏有功,可这位份却一直没抬上来,如今诹儿也快满周岁了,爷不如赏个恩惠,进为姨娘吧。”
闻人哲看着小儿子,本就心情愉悦,又抬眼看了看护国公和国公夫人,见他俩都没有反对,只一味逗着闻人诹玩,便带着丝笑意说:“夫人做主便可。”
田氏原是何姨娘院子里一个洒扫的小奴婢,虽出生极低,可长得却很有几分颜色,何姨娘坐月子时不方便伺候闻人哲,便让她钻了空子。之后的几年里,何姨娘对她处处打压,一直是以通房的身份住在何姨娘的院子里,过得连奴婢都不如,两年前,她抓住了机会缠住了世子,还有了身孕,这才进了侍妾,独自开了院子居住。何姨娘早就对她恨的牙痒痒,也不知吹了多少枕头风,才没让闻人哲给她进姨娘的位份,可如今,乔氏轻巧巧的一句话,洒扫小奴就变成了和她一样的身份。
田氏骤然得了恩宠,喜极而泣,忙上来磕头谢恩,何姨娘气得脸都白了,但也少不得跟着旁人一起向她恭喜。
笑了一阵,奶娘将闻人诹抱了下去喂奶,丫鬟们也撤了小菜,将一盘盘的热菜端了上来。雨一边吃着菜,一边想,抬个姨娘对乔氏来说不算什么,可却是一步最好的制约住何姨娘的棋,乔氏平日在儿女们面前,倒是一个慈母的形象,却也并不是一点心机都没有,而她的女儿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想到安王妃,雨的眼神黯了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