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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高居众人之上,朝跪在下头目中写满不甘不愿不认输的女子笑了起来。得到对方一个五味杂陈妒恨交加的回视后,瞬间感觉自己好坏好坏的。
这么一想,严圆圆立马笑得更加光明正大耀武扬威了。
丁妙彤不懂两人间微妙的气氛,却敢在此刻梗着脖子挡在杜怀薇身前,目光明亮又勇敢:“娘娘,这件事分明是臣女太过鲁莽不懂事,还望娘娘不要责罚杜姐姐,不管怎么罚臣女都愿意!”
这姑娘头上淤青一片双目红肿,鼻子也被揉得通红,从头到脚除了跪的姿势,没有哪点符合秀女要求的。当时初选检查仪态的宫女一定被丁家塞了个大大的红包,或是这姑娘运气真是好到爆天,不然怎么也混进了秀女大军?
她有些好笑,原先想说的话也换了别的,转而问她:“谁说本宫要罚你?”
“……”好像急吼吼直接跪倒认罪的是她没错?丁妙彤一噎,偷偷抬眼瞧她一眼,还要她亲口一遍才心安,“那贵妃娘娘是不罚我们了么?”
一旁的嬷嬷捂着胸口心绞痛快晕过去了。丁妙彤一双大眼睛稚气未脱,性格这样活泼跳脱,也不知怎么会被送到宫里来。严圆圆比她大了几岁,看她表情就跟看胖儿子傻笑一般,便道:“倒也不是不罚。你叫丁妙彤?可会什么才艺?若是能给在座诸位娘娘表演一段,也算将功抵过,谁都不会罚你。”
她有些惊喜,立刻拉了拉旁边的杜怀薇一起:“多谢娘娘!不过臣女会的不多,臣女能不能跟杜姐姐一起表演?”
见她有意避开杜怀薇不提,丁妙彤倒也精明,拉了对方一起。
方才几句已算小惩大诫打过招呼,严圆圆也不屑于在这么多人面前为难她,十分爽快地点头:“都由你们自己。其余秀女若有一技之长也可自告奋勇。挽袖,你带人准备一下。云裳去同良妃珍妃几位娘娘说一声,看她们愿不愿意来凑这热闹。若是人少,也使宫里的戏班子过来唱几出,说不得待会陛下疲了听着好玩,也来看看了。”
戏班子是原先先帝在时便养着的。后因人数不多平日也算用得着,皇后在时便没遣散。挽袖领命退下,严圆圆领着人去了湖心亭。那里有恰好一处平台,原是做来夏日看戏用的,此刻正好不过。
虽是临时起意,不过宫娥太监动作极快。她们路上谈笑一会儿,亭中便已经布好桌椅围了纱幔。
宫女上了点心热茶,严圆圆饮了一口十分暖和。再看那平台,桂嬷嬷正在差人搭架子上东西,忙不迭赶来的戏班子已经吊着嗓子准备先唱几出暖暖场。
“陛下会来”只是个不太可能发生的小概率事件,却如同吊在驴子前边的胡萝卜。这些原本不乐意在这大冷天出来听戏表演的妃嫔秀女们一瞬间都有了劲,还有份位低些几乎从未见过天颜的美人贵人偷偷问她自个儿能不能上去,严圆圆自然不会拒绝。
不多时良妃也到了。暖场的戏班子唱了两折下来,虽还未看见陛下的影子,不过有秀女跃跃欲试,觉着自己应当可以凭借自身魅力把皇上从肯定不远的地方勾过来,便抱着古琴姿态优雅地上去了。
一曲弹罢果然余音袅袅绕梁三日,只可惜有人却如山间明月,看着近在咫尺却始终难以企及。严圆圆虽是半个土生土长的景朝人,对这类古典音乐的鉴赏能力却十分堪忧,见台上秀女长袖临风弹完一曲却败兴而归,小脸还被风吹得发白十分可怜,便使宫女送个暖炉过去。
一旁做过这类事的老前辈良妃轻哼一声,很是不屑。
有一个人带了头,后头的想着自己总能捡到便宜,陛下说不定就在不远处,便咬咬牙接二连三地上了。
严圆圆前后不知着人送出去多少个暖炉,一贯“淡泊名利云淡风轻”的良妃才开始坐不住,也派人开始发热茶。后头表演过的秀女接连接了许多份心意,受宠若惊几乎以为自己没被陛下看见,倒叫几位娘娘看上眼了——方看见不远处有群小黑点由远及近过来了。
台上那个正唱歌的秀女激动地一嗓子转音差点从景朝拧到吐蕃,好容易转回来,被风吹得雪白的脸蛋隔这么远都能看见出激动得红扑扑——结果一扭头又白了。
过来的并不是众人望眼欲穿的陛下,而是打扮精巧可爱明媚动人,不知花了多长时间的珍妃娘娘。
“让各位姐姐久等,本宫来迟了。”
的确来迟了。痴心错付的秀女们满腔怨念都要往她身上甩飞刀了。严圆圆笑了笑:“还不算迟,定有人来的比珍妃妹妹更晚。”
珍妃嫣然一笑并不接话,只与旁边恭维她的妃嫔说几句话。严圆圆重出江湖后,这位还没过瘾就风头一转成了前宠妃,心中自然对她怨念颇深。
严圆圆也不在意,台上的秀女歌喉婉转十分动人,无奈没引来最该来的那位。底下丁妙彤似是准备好了,她身旁的杜怀薇却一直在同她说话,迟迟不肯上场。丁妙彤朝湖心亭这边看了几眼,便有些急躁起来。
杜怀薇气质清冷面容秀美,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本是许多秀女眼中的劲敌。再兼之前贵妃娘娘不经意般提了那么一句,更是被人看做眼中钉。旁边有个早就换好了衣裳预备跳舞的秀女冻得厉害,见两人拉扯半天不上去,憋了半天的气发不出,冷哼一声道:“装什么清高,不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么,也只有些人看不出而已。”
“你……”
丁妙彤前车之鉴不敢乱说话,杜怀薇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清冷高洁有如云间月”,此刻自然不能上去同人争辩。那秀女出了口气便脱了外裳上台表演,她被人骂了不能还嘴,回头看了眼瘪着嘴不高兴,反要自己安慰“别放在心上”的丁妙彤,心塞无比,一时间更觉无力。
也是凑巧,那秀女上台不久,众人翘首以待期盼许久的那人竟真的姗姗来迟出现在了御花园。
后头上了场没上场的秀女们或失望或激动纷纷双手握拳无比兴奋,丁妙彤伸长脖子瞧了几眼,在旁边小声嘟囔:“皇上不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也没哪里不一样,干嘛这么高兴啊……”
“……”
杜怀薇又悔又气已经说不出话,只恨自己为何要搭救这么个思维不同无法做朋友的姑娘。方才跳舞的秀女一舞艳惊四座,陛下竟也赏了东西。其余秀女都在艳羡她的好运气,脑回路不对的丁妙彤挤着看了看又在碎碎念:“这东西倒是挺值钱,若是拿出去卖了,能去太白楼吃多少醉仙鸡啊……”
“……”醉你一脸!
才华横溢翩然若仙的杜姑娘都要爆粗了!袖子一甩拉着不在状态的丁妙彤脚下生风,硬把面生红晕刚欲上台的一位秀女挤下来。
丁妙彤抚琴还过得去,她一手洞箫却是吹得出神入化。女子一身白衣长发飘飘,于琴箫交鸣中独自立于天地之间,仿佛此时万物皆逝,只余她一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就是风太大头发一直吹嘴里,看着倒是十分牛掰。
下场以后收到一干人等或妒或羡的目光,心内顿时颇为得意。尤其听见前头的小太监果然送了帝妃的赏赐过来,她难得有些绷不住表情,唇边微弯正要福身谢赏——
小太监道:“娘娘说两位秀女都表现十分不错,不过这等曲子还是悲了些,不知是哪位定的?这么喜庆的日子,下回若是换点高高兴兴的,陛下批完折子会更舒畅。”
“……”旁人的目光瞬间从羡慕变成了别的。丁妙彤不在意,杜怀薇一张脸却是瞬间褪了血色。她几乎不敢去看他人的表情,明明心里已经恨极,面上却还要勉力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躬身谢道,“臣女受教了。”
那太监满意地点点头回去了,赐下来的赏赐也不过是些不起眼的小东西。她死死攥住藏在袖下的手指,唇色青白,丁妙彤只当她是冷着,连忙给她披了外衣,嘴里还要念叨:“杜姐姐这样已经够漂亮了,干嘛还换了件这样的衣裳。陛下在那么远的地方又看不着,要是冻坏了自己多可惜呀。”
她依稀听见有人嗤笑,只觉指甲扎破掌心越发疼得厉害。面上却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庭打了一巴掌。丁妙彤扶着她下场时回头去望,湖心亭正中那二人果然或与旁人交谈或径自饮茶,空暇时才看一眼台上,果真无人在意上头究竟演着什么节目。
明明是自己选了这时节上去表演,她却在心底暗恨那个做出这些安排的女人假惺惺故意让她们吹冷风。两人折回湖心亭面前谢赏时心内憋着一口气,声线都拖得有些硬邦邦。勉强做出如岭上雪云间月般清冷姿态福身行礼,没料皇帝自己就是高冷派领袖人物,不仅没往她身上多扫一眼,目光反而若有若无瞥着一旁压根没上台但站在那儿就是一幅画的谢盈容。
“……”
脸都憋青了的杜怀薇那瞬间脑子里就像有根筋绷太紧,嘎嘣一下——断了。
“……”
“杜姐姐!”
“……杜秀女晕过去了!快宣太医!”
“该是冻着了,杜姐姐身子不太好,就说让你多穿点衣服吧……”
晕前最后一幕都是丁妙彤摸了摸她的额头,当着皇上贵妃的面唉声叹气地絮叨她身子不好。
……身子不好?岂不是直接指着鼻子说她不好生养生出来也养不大?
“气弱体虚”想太多的杜怀薇被无意一招气得两眼翻白眼前一花,这回是真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