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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钰离开之后,沈长乐心里还是沉沉的,一旦习惯了热闹,寂寞似乎就更加没办法忍受了。沈长乐打开锦盒,这才发现里面竟是一匹正飞扬奔驰的骏马。这马是木雕的,可是从鬃毛到马蹄竟是都活灵活现,而且马屁上刷着一层棕红色漆,表面平层光滑,当真是个精致的小玩意。
待她将小马拿在手中,到处打量,这才发现马腹底下,竟是有一行小字。可最后她眯着打量了半晌,才瞧清楚那一行小字。
但此时外面突然进来一个小丫鬟,她着急道:“姑娘,你可去看看吧,老爷快要把二少爷打死了。”
沈长乐一听登时眼睛瞪地滚圆,她将小马赶紧放回锦盒里,下了炕,穿着鞋子就出门了。这会她才知道什么叫腿短呢,她一路跑着,就连旁边的丫鬟都得小跑才能跟得上。她知道爹爹要不是真的生气,就不会在老太太院子前揍沈如谙了。
所以她一路跑的厉害,竟是在要到院子的时候,一下子摔飞了出去。这一摔倒当真是飞出去,她疼的在地上半晌都没站起来。还是春柳上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吓得连声音都变了:“姑娘,可有摔着了。”
“没事,”沈长乐抹了抹脸,左脸颊疼得厉害,手掌心已经摔破了皮,血丝夹杂着灰土,她摸了一下,都已经疼麻木了。
春柳一见她手掌心的伤口,吓得比她还厉害,立即求道:“姑娘,咱们还是回去上药吧,这伤口可疼得厉害?”
“我都说没事了,”她狠着心又拎着裙摆,便一路往老太太院子跑过去。
此时老太太院子门口,那叫全所未有的热闹,甚至还夹杂着喊叫声,沈长乐一听就是他二哥哥的声音。不少丫鬟都躲在远处偷偷地看着这边的热闹,而此时老太太院子门口,也都是丫鬟小厮。
她从后面过来,拨开人群,就看见沈如谙跪在地上,而沈令承手中拿着一根藤条模样的东西,竟是一下一下抽在他的后背。而身后老太太被人扶着搀扶,脸色有些白,嘴唇不住地颤抖,似乎想要劝阻,却又害怕更加激怒老太太。
“我当你是什么绿林好汉,竟是勾着一帮学生在书院里面捣乱,你知不知道书院的山长是如何评价你的,”沈令承似乎打地累了,指着他就骂道:“害群之马。”
这四个字说完,沈令承就更加生气了。他一生骄傲,自幼出生勋贵世家,又勤苦好学,最好能考得进士。本朝开国至今,勋贵子弟能取得进士功名的,那叫一个凤毛麟角,十个手指头只怕都能数得过来。所以他虽面上温和宽厚,但是内心却是骄傲地很。
因为他的儿子,他也一向要求严厉,日夜耕读不缀,只盼着两个儿子能像他一样,不靠祖辈荫蔽,能靠着自己的本事取得功名。可谁知沈如谙偏偏阳奉阴违,在书院之中胡作非为,竟是引得书院之中的师长忍无可忍,忍到家中来告状了。
方才听着先生的话,他这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呢。
所以等亲自送了先生回去,他便马不停蹄来找儿子,没想到这小孽子竟是凭得狡猾,一得知他过来,竟是跑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
若是平日里,沈令承或许还选个别的地方,可今个他就要让这孽子知道,若是犯了错,便是躲到天皇老爷那里,都没人能救得了他。
此时一旁站着的林氏,见沈令承的鞭子停了下来,扯了扯帕子,立即柔声劝说道:“老爷,谙哥儿年纪还小,需得好好教才是,这般打下去,没得把孩子打坏了。”
可她说着,却连脚都没抬一下。
沈长乐很恨地看着她,若是别人不知道,难道林氏还不知道爹爹的脾气吗?她这样的话,只会越发地激怒爹爹,让爹爹把二哥哥打的更加严重。
果不其然,沈令承听了,便更加生气,胸膛一直起伏,恨恨地说:“他还小吗?我看倒是我素日对他太过宽和,以至于这孽子将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今日我便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天地君亲师。”
于是他手中的鞭子又举了起来,老太太也瞧出他的怒气,只怕沈如谙这场皮肉之苦,只怕不是轻易便能避过去了。所以她正要开口,可谁知旁边却突然窜出来一个小人,一把将沈如谙抱住,大喊道:“不许打我二哥哥。”
沈令承的鞭子已经要落下,谁知凭空窜出来这么个小家伙,他吓得立即将鞭子撤了回来,可是末梢还是在沈长乐的头发上刮过。她梳着的花苞头一下就被扯地七零八落,她感觉头皮一阵发麻,竟是疼得都忘记喊了。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眼泪已经无声无息地从眼眶里落下。
沈如谙原本一直跪在地上,这会回过头,就看见沈长乐小脸上全是泪水,一边的头发散落,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长乐,”老太太惊呼了一声,就是往这边过来。
沈令承也惊地呆住了,捏着手中的鞭子,脸上全是手足无措的表情。
沈长乐伸手抹了抹沈如谙脸上的眼泪,轻声说:“二哥哥,别怕。”
“你这个笨蛋,”沈如谙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的。
沈长乐看着他后背的衣裳都破了,还露出血来,登时心疼地又直掉眼泪。这下可好,兄妹两人相顾无言,只是一个劲地流眼泪,竟是说不出的凄凉和悲楚。
“还愣着干什么,”老太太恨不能亲自在儿子身上也抽上几鞭子。
“如谙,长乐,”这会才赶过来的沈如诲,瞧见地上抱头痛哭的兄妹两人,一时也梗住了,喉咙之中似乎再说不出话来。
他上前两步,蹲在他们身边,沈长乐抬头看见他,就像是看见救命的一样,哇地一下就哭了出来,“大哥哥,大哥哥……”
她只是喊着沈如诲,却已经让周围的人湿了眼眶。沈如诲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又是转头吩咐旁边的小厮将沈如谙抬回去,只是他回头看了一眼沈令承,冷着声音说:“若是父亲觉得还没打够了,这余下的鞭子,便让我领了责罚,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有好好管教如谙。”
沈长乐一听这话,抱着沈如诲的腿哭得更大声了,一直喊:“不要打,爹爹不要打。”
沈令承此时恢复冷静,再看着被两个小厮架着,整个人还在颤抖的沈如谙,手中的鞭子却怎么都挥不起来了。
“好了,不哭了,”沈如诲见沈令承不在说话,这才将沈长乐抱了起来。
这一场闹剧,终于在眼泪和血之中终结。
最后沈令承独自回了前院,老太太命人赶紧去请大夫,又让丫鬟将库房里的药膏寻出来。林氏也跟着进来,一脸心疼,扶着老太太在榻上坐下后,这才劝说道:“老太太可不要太过伤怀,老爷也只是望子成龙,对二少爷期望大了些,这才一时生气责罚了他。”
“老子教训儿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你瞧瞧有谁家是这么教训儿子的?”老太太这会想起来,都是一阵心绞痛。
林氏这会脸上也是疼惜,她叹了一口气道:“老爷想来也只是恨铁不成钢罢了,我瞧着待他生过了气,便也不会再责罚二少爷了。”
老太太原本还在生沈令承的气呢,可谁知这会就听到林氏的话,什么叫做恨铁不成钢?老太太眯着眼睛,可林氏还是尤是不自知,还轻声细语地陪着说话。只是这表面上虽然处处替沈如谙说话,可那话仔细一思虑,却是怎么都不对。什么叫,二少爷只怕是在书院里跟着别人学坏了?
她瞧着她孙子读书上进,对祖母孝顺,时常过来逗她开心,怎么就学坏了呢?
“妾身想着,二少爷秉性自然是不差的,只怕就是被身边的人带坏了,他的那几个小厮日日四处溜达,又爱生是非,若不如趁着这次机会,请老爷再给二少爷挑几个好的?”林氏垂着头,在下面轻声说着。
老太太这会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她仔细地打量着林氏,而对面的林氏见老太太许久未说话,正抬头,却一下撞上老太太如刀子一般的眼神。
林氏的心咯噔一下,慌忙说道:“儿媳妇也只是关系二少爷,这一会老爷可是把他打的不轻,若是真生出什么父子嫌隙,那可实在是不好。”
她急中生智,便说:“我姨母也时常写信,让我多看顾着他们兄妹三人。如今二少爷被打成这样,我还不知怎么和姨母她老人家交代呢,都是儿媳妇没用,劝不住老爷。”
这会林氏倒是想起了自己的姨母,而她提及章老夫人,脸上又带着真诚,这才让老太太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儿媳妇也是为了二少爷好,才开口说这番话的。谙儿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今个老爷打在他的身上,也是疼在我心里,所以媳妇便想着,若是能给他找几个稳重妥靠的小厮,在他身边时常规劝着,或许能让谙儿日后能少受些老爷的责罚。”
林氏此时只感觉两道如刀子一般的视线,一直盯着她看,她说着话,脸上不敢露出一丝慌张的表情。
而半晌之后,才听到老太太淡淡说道:“你的话确实有道理。”
此时屋子里的自鸣钟,突然叮咚地响起,到了亥时了。
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林氏的身子突然抖了下,上首的老太太恍如没瞧见一般,温声说道:“你早些回去吧,锦姐儿那边现在也离不得你,就让如谙留在我院子里头好生养伤。”
林氏得了命令,这才告辞。
只是到了院子外面,秋日的凉风一吹,她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凉透。她到了院子外面,突然腿脚一软,还是旁边的荷香一把扶住,这才免了她跌倒的狼狈。
“太太,可是累了?”荷香见林氏微微发白,鼻尖还有点点细汗,关切地问道。
“不妨,咱们回去吧,”林氏摇着头,扶着荷香的手,慢慢离开。
***
而院子里的沈如谙因为后背被打,这会衣裳沾着伤口,压根脱不下来。最后还是沈如诲命丫鬟拿了剪刀过来,将他的衣裳剪掉这才作吧。
沈长乐还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沈如诲见状,立即拿手挡住她的眼睛。
她被捂住了眼睛,还是没忘关心她可怜的二哥哥:“二哥哥,你还疼吗?”
小姑娘方才哭地太厉害,这会说话的声音都沙哑了。趴在床上的沈如谙,头枕在枕头上,看着站在床边的哥哥和妹妹。沈如诲站在沈长乐的身后,伸出一只手将她的眼睛蒙住,小家伙就那么蒙着眼睛问话。
“还行,死不了,”沈如谙龇牙咧嘴地说道。
沈如诲听着他混不吝的话,立即皱眉,他行事一向沉稳,素来在弟弟妹妹面前,就是一番大哥哥做派。此时听到他说的话,立即不悦道:“今日若不是长乐挡着,我看你躺在床上,只怕一个月都别想下床。”
沈如谙咧嘴一笑,这会是发自真心的,他说:“到底是亲妹妹的,这种紧要关头都能挡在哥哥面前。长乐你放心,日后你只要有事,哪怕二哥哥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沈如诲一听,险些气得绝倒。他道:“难怪爹爹这般生气,你身上这股子倒是像足了绿林好汉的架势。”
没一会大夫过来了,沈如诲便将沈长乐带到外面的东次间,让她在罗汉床上坐下后,温和地说:“哥哥找丫鬟过来给你梳头好不好?”
“不好,”沈长乐的双脚在半空之中晃荡,她拉着沈如诲的衣袖,撒娇说:“哥哥给我梳头发吧。”
沈如诲当场大窘,若是让他拿笔写字作画,那是一点困难都没有。可若是让他拿着梳子给妹妹梳头,那可真是太难为了。所以他叹了一口气,打着商量地说:“长乐,哥哥实在是不会梳头。还是让丫鬟来吧,若是让哥哥梳头,你待会出去,肯定会被笑话的。”
“不会的,哥哥那么厉害,肯定也会梳漂亮的头发,”沈长乐亮晶晶地看着他。
沈如诲一阵苦笑,伸手摸了她细软的头发,笑着说道:“若是让哥哥梳,只怕你这个头发就不漂亮了。”
不过沈如诲还是让丫鬟拿了牙梳和铜镜过来,寻常沈长乐的头发都是春柳梳的。所以这会她举着铜镜,在一旁指点着。可沈如诲虽然聪慧,可在梳头这件事上还是没那么容易的。
但他又怕梳地太快,扯着沈长乐的头发,便小心翼翼地捏着她的长发,夸赞道:“长乐的头发真漂亮,又黑又亮。”
沈长乐眨巴着眼睛,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小孩的头发本就细软,这会她的头发虽然厚实,可黑亮还真是谈不上。没想到大哥哥也会说好话骗人呢。
等沈如诲勉强将头发梳好了,又扎了起来,便赶紧让春柳在做收尾。
待她的头发梳好之后,沈如诲便让春柳退了下去。他坐在对面,摸了摸她的脸蛋,轻声问:“长乐现在讨厌爹爹吗?”
沈长乐不明他为何这般问,只一脸好奇地看着她。而沈如诲瞧着妹妹天真烂漫的表情,轻声说:“长乐可不能讨厌爹爹,爹爹打你二哥哥,也是迫不得已的。”
她低头不说话,说实话,她之前还总是笑话二哥哥经常被爹爹打。可这会她才知道,原来有这么严重啊。所以她心底还是难免会有些怨爹爹,她赌气说:“若是娘亲在,爹爹肯定不能这么打二哥哥的。”
她话音一落,连对面的沈如诲都默不作声了。
虽说已是半大的少年,可是一提到亲娘,到底心里还是悲戚。况且沈长乐说的话,也并没有错。若是他们有亲娘在,沈如谙何至于被这般打。老太太是爹爹的亲娘,虽心疼孙子,却又要顾忌着母子之情,并不敢太过劝阻。至于太太,无非就是动动嘴皮子,何曾当真拦阻过。
沈长乐这会提起亲娘来,心里也堵地难受,她过了两辈子,却没见过娘亲一眼。若是老天爷真的公平,为什么就不能留下她的娘亲,沈月虽然是庶出女,可她有安姨娘护着。沈锦更不用说了,林氏为了她恨不能撕了自己。
“长乐想娘吗?”沈如诲柔声问她。
这个问题自然不必说,她若是不想,此时也不会红了眼眶。可是她不想承认,她别过脸。
“就算想,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沈如诲轻轻扬起嘴角,他说:“大哥哥时常也会想起母亲的。”
“娘亲是什么样子的人啊,”沈长乐别着头,望着另一处,但眼眶中满满是晶莹的泪花。
沈如诲摸着她的头,“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
“可是我再也见不着她了,”沈长乐悲怆地说,窗外传来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
最后还是纪钰送来了膏药,沈长乐闻了下那药膏,就是一股清凉的味道。待药膏给大夫瞧了之后,他连连称赞,说这药膏比他开的伤药好上百倍都不止呢。
沈如诲亲自过去道谢,纪钰自然是推脱不说。
沈如谙这一趟就是半个月,就连书院都去不了。可偏偏沈令承居然请了先生,每日到他院子里,领着他读书,所以这自然是教沈如谙叫苦连天。
等沈如谙养好了身体,身边的小厮却被换了大半,后来沈长乐才知道,是林氏在老太太跟前说了这话。只是老太太想了,还是和沈令承说了,最后由沈令承做主,这才寻了更加稳妥的小厮。
虽然是沈令承换的人,但沈长乐心里还是不舒服极了。她觉得林氏的手伸得太长了,而且她还觉得林氏的手不只生到沈如谙的身边。
只是她到底年纪小,没有四处声张。
没关系,如今重来一次,她有的是机会,慢慢地看清、看透身边的人。
明德二十五年,沈长乐六岁。四月的时候,沈如诲通过了院试考试,成为一名小小的秀才。也正式进入了科举的独木桥,显然相较于已经取得资格的沈如诲,只比他小两岁的沈如谙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自打两年前的那一顿打之后,沈令承再教训儿子,也极少会拿起家法来。
毕竟为着沈如谙被打的事情,沈长乐可是和他别扭了好久。所以为了能让女儿早日和自己恢复往常,沈令承是发了狠心保证,日后再不这么打她的二哥哥了。
于是父女两人这才算是和好如初了。
过了五月,因为京城林家老太太的身子不好,林氏便带着沈锦回京城省亲去了。说起来,沈锦在广平府出生,可是至今还没见过京城的亲友。所以老太太也同意带着沈锦回去,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
所以别说沈长乐觉得家中清静了不少,就连她院子的丫鬟都各个欢声笑语起来。
这一世也不知道怎么的,沈锦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处处黏着沈长乐,没事就要来她院子里头玩。起初的时候,林氏还以为是沈长乐给她女儿下了蛊呢,就差哭天抹泪了。
可沈长乐一没动沈锦一个手指头,二没骂她,就算她有怨气,难不成还要说是埋怨她们姐妹两个人太过亲密吗?
沈长乐虽然对沈锦不冷不热,可却也不好挡着她日日过来。倒是沈月,处在两个嫡出的姐姐和妹妹之间,就显得有些没那么起眼了。她倒是想表现的特别,可沈令承对她只是平常,老太太又不需要她们这些孙女时时在跟前逗趣,所以她只觉得满身的本领,都无处施展开来。
但等沈锦从京城回来之后,她却是立刻就觉察出不同出来了。
林氏带着她从京城回来,去的时候不过是两辆马车,但回来后,却足足有五辆马车,听说除了一辆马车是从济安侯府带回来的礼物,其余却都是从林家带回来的礼物。
这可是把沈长乐吃了一惊,旁人不知道,她难道还能不知道。前世林氏的几个兄弟各个都没有其父的本事,就连林铮后来又被起复,但他到底年纪大了些,没过两年身体就不好了。所以林家相较于卫国公府来说,一直就是沈家的一门穷亲戚罢了。
每回济安侯府派人送了什么东西过来,沈锦就要费劲打探她得了什么,若是比她多了一丁点的东西,她就哭天抹地,觉得济安侯府的外家亏待了她。所以经过几次,外祖母和舅母就算再想给她点什么,也都是偷偷的了。
偏偏林氏还觉得自己这般教女,是对的,弄得沈长乐的外祖母一个劲哀天叹气,直觉得当初看走了眼。
但这一次林氏一回来,就将所有的礼物拿出来,还派了人送到各人的院子里。
都没要沈长乐吩咐,绿芜便已经打探出来了风声。这会林氏带着不少人去了京城,所以人多口杂,这消息真想问到了,还真是一问一个准。
“听说是林家的二老爷做了海运生意,发了大财呢,你是没瞧见如今太太院子里丫鬟得意的劲头,”绿芜啧嘴,有些瞧不上她们的那股子劲,她说:“不是说林家是读书人家,怎么好端端的就去做了生意?”
听着绿芜的鄙夷,沈长乐都差点要笑出声音来。
谁都知道,士农工商,士为最高,而商贾最是下贱。可偏偏林家人不好好做官,却要一头扎进商贾的里头,这可真是天差地别啊。
若是爹爹知道了,只怕脸上也是极好看的吧。
“这事你为何不早些和我说?”沈令承站在林氏的屋子里头,脸上尽是懊恼,他在房中来回走了好几步,又气急败坏地说:“为何岳父也不拦着些,这不是……”
到底是自己的大舅哥,沈令承太重的话也不好说出来。可是林正堂这般自甘下贱,与商贾为伍,也难怪他会生气。沈家自然也有大把的生意,可那都是交给底下的人去打理,何曾见过沈令承亲自去做生意,便是每年年底,他也只是偶尔看一下罢了。
他出身勋贵,但一直仰慕清流,所以往来交往的也都是读书人。可偏偏他的大舅哥,却成了一介商贾,与民争利,这如何能让他不生气。
林氏没想到自己带了这么多的东西,却惹恼了沈令承。她不由委屈道:“我家中的情况,老爷也不是不知道的,人口多,爹爹又是那般微薄的俸禄,岂能养得起这么一大家子。”
沈令承霍地转身,厉声道:“所以你每年往林家捎银子,我何曾提过一次。”
林氏身子一抖,竟是没想到自己自以为隐蔽的事情,居然早就被沈令承知道了。
“老爷,你这般说,就是冤枉我了,那些都是我自己的银子……”可林氏越说声音却越小。
她嫁进沈家的时候,一共就是九十六抬嫁妆,不少还都是虚抬。家里统共给了三千两的银子,可这还是母亲卖了自己最后一处铺子得来的。林家是什么个情况,沈令承自然是一清二楚。
“若你哥哥以后当真要这般自甘堕落,那以后你也少带着锦姐儿回去了,”沈令承口吻严厉地说道。
他也是放回过神,林氏这次回去,压根就不是因为什么林老太太病了。
他一甩袖子,正要走,就见沈锦抱着东西闯了进来,她见沈令承在,当即便笑嘻嘻地将手中的东西举给沈令承看。虽然这会沈令承正在气头上,但也不想给女儿脸色看,可谁知沈锦一开口就是:“爹爹,你看,这是舅舅给我买的东西,可贵了。”
一句可贵了,又将沈令承气得,胸口的郁气翻涌而上。
他转头看着林氏,狠狠道:“这就是你教给孩子的?”
沈锦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这么生气,可她的这个确实很贵啊,这可是娘亲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