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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快暗下来了。
寺里的人说不必担心, 今晚会有人在院门前守着,请他们安心休息。
晚饭也送来了,热腾腾的, 比前几日还要更丰盛,除了以前会送来的饭菜,还多添了几样素点心。
楚颜吃着都好吃,吃点心吃了个半饱, 晚饭就喝了点豆腐汤。这豆腐汤也煮得很鲜美, 不输鸡汤排骨汤。
她小心翼翼观察着姑妈,见姑妈吃的也不如前几天那么快,很慢才吃完一碗面,也没有再添。
等晚饭吃完, 她拉着未起宁赖在姑妈这里, 两人做势下棋,很快,她就把未起宁杀得片甲不留。
楚嫣然初时不觉,半晌发现楚颜下子极快, 未起宁倒是常常长考,每下一子都会思量半天。
她走过来一看, 就笑了。
楚颜一点不觉得这是在笑自己, 仍是飞快落子,落完就等对面,她的目光带来很大压力, 逼得未起宁也不太自信。
一局棋很快下完了, 未起宁险胜。再看棋局,乱七八糟,几大块各自为政, 中心零乱不堪。
楚颜欢快地写棋谱,一边写一边反思这里这么下不好,后面能走得步数太少,应该往下一点,能下的地方就更多了。
楚嫣然见她写完了,好好的把棋谱收起来,问她“下得开心吗”
楚颜点头“很开心”
下棋真好玩
楚嫣然“开心就好。”
下棋不止为输赢,能开心的下就是最好的。
她再看未起宁,问他“下的如何”
未起宁沉重道“我实力不到,下得很糟。”
楚嫣然“不开心吗”
未起宁“开心。能跟妹妹一起下棋,当然开心。但我下得不好。”
楚嫣然暗叹一声,摸摸儿子的脑袋。
她以前还没发现,儿子从小去书院,身边没有家人,周围只有师长和同学,长此以往,他养成了一副以胜负论得失的习惯,凡事都要做到最好,只要没做到最好,就不会开心。
他对自己很难满意。
楚嫣然小声劝他“你看,颜儿很高兴能跟你下棋,你不要考虑太多,只当这是在玩一个游戏,开心点。”
未起宁很想在楚颜面前表现得更好,稍有一点不够好,他就会想下一次表现得再好一点。
他不觉得楚颜那样下棋是故意的,这就是她的性格,没走过的棋路就要去走一走试试,这就是她的棋风。倒是他在书院养出来的棋风棋路,跟她对弈的时候,棋力却在慢慢下降,她的不按牌理出牌,让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书院里大家都是跟着先生学棋,怎么下、怎么走,都有规矩,其中有棋力出众的同学,但能看出他走的是什么棋路。
他在书院里只会继续学棋谱,融汇贯通,多看棋局,多看棋谱,多学几招,学得越多,会用的越多,下的就越好。
现在,他面前的对手是不按棋谱走的,他就不会下了。
但他还是会开心的跟楚颜下棋的,因为比起跟同学和先生对弈,他更想跟妹妹一起下棋。
棋力下降也不要紧,他回去多记一些谱,多锻炼就行了
今晚未东来不在,楚嫣然不放未起宁回去自己住,她和楚颜睡里间,让他睡在外间的榻上。
楚嫣然把这几天下过的棋,挑下得精彩的几局写成棋谱,每一子,她都记得下在哪里,当时是什么风景,窗外是什么景色,每一幕都历历如新。
在这里的月余是她的人生中第一幸福的时光。少女时的事已经遗忘得差不多了,成亲后一切忙忙乱乱的,也不复记忆,只有现在,她记得无比的深刻,无比的清晰。
她想,后半生可能她也再难有这么美好的时光了。孩子在身边,未东来仍然体贴如初,相貌俊秀,此地没有外人打扰,就他们一家人。
她会永远记得的。
深夜,她仍然睡不着。
楚颜发现了,凑过来悄悄说“姑妈,我们跟姑父一起跑吧”
楚嫣然听了这孩子话,笑了一下,回身轻拍她的背,哄她入睡“说傻话。跑去哪里哪里的媳妇都要孝顺公婆的。”
楚颜在黑暗中仍然亮得像星星一样的眼睛闪闪发光,她像个不认输的小孩子,说“可以孝顺,也可以不孝顺。”
楚嫣然怕这个孩子初生之犊不怕虎,做出什么大事来,连忙小声劝她“你是个聪明孩子,聪明人都有一个毛病,就是以为事无不可为。但是,姑妈怕你不知深浅,最后反伤自身。你看这世间谁敢不孝皇上不孝都不行,皇子公主不孝,全天下都要骂他们,我们这些百姓不孝,那就要砍头抄家,十恶不赦。”
楚颜知道楚氏不可能立刻马上转变,但她现在正好可以仗着是小孩子,言无不忌
她抱住楚氏,靠在她的肩上,小声说“可是,我觉得姑父比老太太宽松多了。”
楚嫣然“在家里住,委屈了吧”
她最怕的就是委屈孩子。
楚颜摇头“跟姑妈一起,我不怕委屈。只是我觉得姑父比老太太对咱们要好一点。可能也没那么好,他毕竟是个外人,但跟老太太比是好的。”
楚嫣然思考起来,比起老太太,她对未东来的信心当然是更足一点。
但是,叫她带着楚颜跟他一起走
楚颜说“再说,大后也是要当官的,要是能跟姑父走,大哥哥就可以跟在姑父身边多学几手了。”
楚嫣然觉得这说的很有道理。未家只有老太爷一个人当过官,可是老太爷万事不管,让他教导未起宁就不可能了。未东来对儿子还是可以的,她听未起宁说起过,回来这一路,未东来都在教他官场上的事,也就是回了家才没功夫教了。
楚颜“我也没别的想法,就是不想再做针线了。要是这回咱们还在家,守国孝的时候不知道要做多少针线呢。”
平时虽然也会做,但一年做两个月跟做一年还是有区别的。
楚颜继续孩言孩语“跟姑父走,姑父肯定不会让我们做针线了。我听大哥哥说,他在那边也没纳妾,家里没别的人,挺清静的。咱们过去了,就没人管我们了。就是我会有点想茵儿莲儿,还有一婶,要是有机会,也可以接她们到这边来玩。我还没做过东呢”
以前都是她趁刘氏的便车去别处玩,从来没有试过做东请未茵未莲来她的地盘玩,到大房玩不算,大房没什么好玩的。
楚嫣然才想到她寄人蓠下不要紧,连累楚颜也要低头,虽然这孩子心大不在意,但她本就是个大方的人,肯定也早就想做东回请她的小姐妹们了,只是从来没有这个机会让她去做。
楚嫣然心中的天平悄悄倾斜了。
楚颜没敢一次说太多,要不是未东来霸住人不放,她早就吹风了,结果到现在才吹第一次风。
不过看在姑妈这段时间很开心的份上,她就不计较了。
楚颜下定决定明天早上起来就继续吹风,一定把姑妈吹动大不了她撒泼打滚要跟未东来走,不愁姑妈不跟上。
当小孩真是占便宜啊,她可不能放过这个便利
楚颜开始脑内计划。
一夜无梦,早上,寺里照旧来送早餐,又送来了点心。
未东来骑马回来,刚好赶上早饭。
他风尘仆仆,没来得及去见主持等人,直接回到别院,匆匆说“皇上下旨命我即刻起程,天使就在城外等。”
楚嫣然站起来,温柔道“公既远行,勿需担忧我们。”
楚颜腾地站起来眼看来不及施展了
未东来笑道“我就知道夫人是心有成算的,等路上再给夫人交待。现在还请夫人上车吧。”
他扶着楚嫣然出来,在别院门口坐上轿子,未起宁和楚颜跟在后面。
楚颜觉得有一丝不对,这一点直觉发挥了作用
她抢上前钻进轿内,未东来转头正准备嘱咐儿子,没顾得上,转头就看到一个小身影挤进轿子,他的妻子还伸手来扶。
轿帘放下,一切已晚。
未东来“”
未起宁上前“爹,可是有话嘱咐我”
未东来看儿子,第一次发现这个儿子可能不够机灵。
不用多想,未东来改了念头,说“你也上马,我们先去城外,不能叫天使久等。”
他催未起宁也上马,父子一人各乘一骑,护卫着轿子。
寺中主持等人仍是在山门前目送,还有附送的车辆马匹,另有健仆数十人,负责赶车清道。
来不及再告别主持了,未东来在马上拱手为礼,主持率众僧双手合什,阿弥陀佛送。
轿子被轿夫抬得极稳,一路下到半山腰,换了车,往下就平坦多了,牛走得稳当。
楚颜又是紧紧跟着姑妈。
她有一种非常奇异的直觉,这个直觉促使她紧紧跟着,一步不肯离。
牛车到了山脚下换成了马匹。
如她所猜测的,到这一步,仍然没有看到未家的人。
这里的人看起来很陌生。
拉车的马也太健壮了,车也非常的坚固。
楚嫣然认出来了,她说“这是驿站的车夫和马,车也是驿站的。”
车轻快地行驶在官道上,官道的石板发出清脆如金属般的马蹄声,车轮声如辗过树叶,沙沙的。
很快就到了城门处,刘大人带着人,备着水酒。
未东来和未起宁下马,未东来还来将楚嫣然扶下来,楚颜犹豫了一下,未起宁就过来扶她了。
未东来接过刘大人的酒杯,楚嫣然敛身下拜。未起宁带着楚颜跪下磕头。
刘大人“祝未大人此行顺利,官途亨通。”
未东来“只望不负陛下,不负刘兄一片诚心。”
两位大人互相行礼,然后刘大人就告辞了。
未东来再去拜别天使。
天使看到车旁的楚嫣然,以及未起宁,还有楚颜,笑道“未大人这回是带着家小赴任吗”
未东来连忙将儿子与楚颜叫过来,让两个孩子拜见天使。
未起宁和楚颜跪在地上。
未东来指着未起宁道“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读过几年书,怕他读得愚了,想带在身边教导几日。此女乃是岳家之亲,聪明灵秀,天姿无双,配我那儿子是屈才的,万幸岳父疼爱小儿,亲自牵亲。”
天使见未起宁与楚颜确实年貌相当,点头道“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待吾等回禀圣上,必为佳人添喜。”
未东来喜得脸膛发红,双目含泪,再拜道“我父子的忠心,全仰赖天使亲禀圣裁”
然后他也跪下来再叩首。
连累楚嫣然、未起宁和楚颜也多磕了几个头。
然后未东来才上马,楚嫣然等人上车。
在天使的注视下,径直出城。
车行到十里外的驿站,一行人才停下来,换马换车。
楚嫣然此时才觉得有些不对,她让楚颜在屋里休息,她出去找未东来。
不妨未东来刚好过来看她,见她要出去,连忙拉住她说“天使在侧,不敢与你多说,现在万事都不及圣旨要紧。陛下命我即刻上任,我也没有办法,现在万万不可回转你先随我去,待到了地方,我再写信告知家里。行李什么的,由下人送过来,你有什么忘了的东西,赶紧在这里写一写,交给底下人吧。”
说着把楚嫣然带回屋,让驿站送来文房四宝,匆匆写完行李和要带的东西,以及忘在寺里的,还有留在家里的,只写了八成,未东来就催她上车“不能久待,不然叫人知道了参我一本误时就不行了。”
楚颜从头看到尾,闭嘴当个小哑巴,只在未东来看过来时眨眨眼,乖巧地喊一声“姑父”。
姑父未东来看了几回,确认这是个小机灵,笑着说“好孩子,你多宽慰你姑妈,姑父日后必谢你。”
楚颜默默点头“我知道。”
一行人再次上车,快马加鞭向前赶路。
在赶到下一个驿站停下休息时,前方就是未起宁第一次去见爹要渡的河了。
因接下来要换船,所以停下休整两天。
未家的信终于追上来了。
未东来收到信,公然对着驿丞说“虽是家信,但也不及细看,等我上船再回信,有劳大人。”
驿丞奉承道“大人一心为公,余等敬服。”
未东来将信收进箱子,等到了船上,才施施然展开,就见是一弟的笔迹。
兄见字如面
未东来一边看,一边喊未起宁过来代父回信。
未东来说“你一叔晚了一步,我们走后,他到寺中寻我们,才知道你跟你娘跟我一起走了。你写封信回去,替我赔个不是,就说圣旨在身,我当时也是没办法再回家送你们母子,只好带着你们一起走了。”
未起宁叫楚颜已经洗过脑了,对眼下的事乐见其成,就是有些同情一叔,边磨墨边说“一叔会信吗”
未东来笑着说“你这是开了窍哦,又是妹妹教的你要是有颜儿的脑子,我就再也不愁了。你放心,你一叔会信的。信再荒唐,他都能找到理由相信。”
未起宁叹气。
未东来“你一叔不是笨,是木,他心里已经种下了父母不可违的信条,所以再说什么,他都会绕过这两条铁律。不过,这么些年,他应该有些明白了。”
明白不是父母天生就对,明白孩子不是真的一定只能听父母的。,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