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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夏婵坐在窗前,打开那本红皮笔记本,看着扉页上骆宾王的这首诗,这是父亲抄上去的,笔迹刚劲有力,气魄非凡,这笔记本是她父亲留给母亲和她惟一的东西,也是母亲弥留之际叮嘱她,如果有一天见到父亲,一定要交给他的东西。而整个本子除了扉页这首诗和尾页的一首诗外,其它都是一些画,第一幅画,画在骆宾王诗的下面,是一粒蝉,系在高枝之上,薄翼微张,显意却又真实,仿佛能听到它的嘶叫声,其它都是些风景,有山,有水,有花,虽然都是寥寥几笔,却十分生动有趣,如果仔细看,这个旧本子前面几页,包括这首诗都曾经撕碎过,又被人细心的粘合好的,夏婵再次翻到未页,妈妈娟秀的字体跃然眼前,那是她始终读不懂的一首诗……奶奶的咳嗽打断了夏婵的沉思,夏婵立即收起本子,端坐桌前,屏住呼吸,窗外树上刚还尖叫着的知了这时也配合的忽然没了声响,一会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门开了,奶奶的声音传来:“那个事,想的怎么样了?余家人带话来了,挑个日子先给定了,今年过年时办喜事。“夏婵回头,露出笑容:“好的,我也想通了,就这么办吧。“奶奶楞了一下,咳嗽一下道:“想通了就好。”
“你真的要嫁给余二傻子?”小琴瞪大眼睛吃惊的看着小婵,夏婵眨了下眼睛道:“当然是假的!如果不这样,他们怎么能放松警惕!”小琴按着胸口舒了口气道:“那你现在怎么办?”夏婵道:“我决定离家出走,自己找到那个学校,看有没有机会继续读书。”这回小琴是直接坐到了草地上颤音道:“离家出走?!”“对!我叫你出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小琴原本红红的脸失去血色:“好,好,我不说。可是,去那里要坐火车吧,你都没有走过那么远的路,万一丢了怎么办?你身无分文的,火车票怎么买?”夏婵躺草地上,看着蓝天,悠悠道:“我有攒了一些钱,再说,就算死了,也比嫁给一个傻子强。”
夏婵偷偷坐上了最早一班船,驶离了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江心小洲,虽然前路茫茫,但她心里却充满了希望,虽说生活了十八年,但除了小琴,夏婵对这座恬静美丽的江心小洲没有一丁点的留恋,自九岁时妈妈过世,小婵便成了孤儿,妈妈将她托给王奶奶,王奶奶是一个寡妇,当时带着自己三十好几的儿子住在村尾一个破屋子里,妈妈病重时,举目无亲,是她过来照顾,妈妈便将她与这座小楼房小院落以及全部家当一起交给了王奶奶,当王奶奶答应会让小婵读书时,妈妈方才闭上了眼睛。
虽然没有了妈妈的呵护,但小婵依然是快乐的在这个江心洲上成长着,妈妈还在时,她就常和小伙伴们采野菜坐船去集上卖,别人为难她,要称二斤二两二钱,她都可以立即算出多少钱来,大大的眼睛,秀气又机灵,所以她的菜总是第一个卖完,大了些后,夏婵又和男孩子们一起捕鱼捉虾的,小小年纪,简直就可以自立了,此后的日子她与王奶奶以及她儿子大魁相处的很好,直到十六岁那年夏天。
过了那个夏天,她便要去洲外的一个集镇去上高中了,那天晚上,她正在美梦中,梦到自己与新的同学们一起在大大的操场上奔跑,忽然就摔了,摔得屁股特别疼,疼得喘不过气,忽然就惊醒了,这一醒吓得不清,夜色里看到床前跪趴着一个人,正喘着气,她自己的裤子被褪下,下身生生的疼,是那个人将手指插在里面,夏婵猛的坐起,尖叫一声,那人慌得往外跑,咚的一声头就撞在桌子上,但立即又看他爬起跑了。大滴的汗从小婵头上流下,拉亮灯,检查了一下自己下身,没有血迹,但依然是一阵阵刺痛。无法克服的恐惧令她抖成一团。
次日早晨,王奶奶问:“昨晚上好象听你叫了一声?是作了什么噩梦了么?“夏婵扫了一眼大魁,看到他的额头上肿胀起一个紫青的包,小婵叹了口气,淡然回答:“是的,做了噩梦,梦到鬼了。“王奶奶鼻子里哼了一声,又开始了抱怨,“这还有一周就要报名了,你这学费可还没解决啊!其实你的书也念得差不多了,不是说义务教育就到初中么,识得字也够了,不如就回家吧…“小婵吃了一惊:“学费我妈不是早年就给我留够了么?我这一个暑假挣来的钱也都交给您了啊!”这句话如同划了一根火柴,把王奶奶这挂炮竹给点着了:“你少提你那死鬼妈妈,你以为她给你留了个金山银山啊,不就这几间破房子,加你这个赔钱的丫头么?她那几个钱,能够什么用?你这几年吃的喝的全是我和大魁供着,你还要继续读书,读那些个破书有什么鬼用,读高中要多少钱你知道么你,你那不着面的爹倒听说是个读书人,还不是骗得你死鬼老妈大了肚子就跑了,留下你这个野种……”话越说越不堪入耳,夏婵索性跑了出门,去小琴家,见到小琴就哭起来,小琴和她妈妈赶紧过来安慰,得知事情原由后小琴妈也是愤然,夏婵抬起泪眼问:“婶婶,我爸爸是一个坏人么?骗了我妈后就跑了?“琴妈楞了一下,眼神迷茫了一下,好似陷入回忆:“你爸爸人很斯文,不像个坏人,也不知道为何就一去不回,可怜你舅舅去寻他遇险送了命,你外公接着去世,好好一个家就这样毁了,唉,你不知道,你外公为人有多么好,以前我们每到过年都会给我们写对联,唉……‘’
当晚,夏婵很晚回家,发现王奶奶与大魁坐在厅里,看到她回来,王奶奶堆起了笑脸:“小婵回来啦,不生气了吧,早上奶奶说的别往心里去啊。”夏婵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一切,扫一眼大魁,他还是僵僵的坐在哪里,不敢看夏婵,但脸上莫名有丝潜笑,夏婵狐疑不已,王奶奶又道:“这回吧,奶奶可把你上学的学费给解决了。”“怎么解决的?”夏婵问道。“你余二叔答应供你读高中的钱。“王奶奶满脸堆笑。“他们家凭什么要供我上学?”“不仅是供你读书,你只要点头,读完这三年高中,他还会把你工作安排好,就在咱们洲上的小学里当老师,多好的事啊。你也知道校长就是他亲舅。”夏婵打断她的喋喋不休:“这是天上掉馅饼么?哪有这么好的事,我们与他家又非亲非故。”这时一旁边一直不吭气的大魁冒出一句:“你高中毕了业就给她家做二媳妇。”小婵立即道:“你们这是把我卖了?”王奶奶立即拉下脸:“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事就这么定了,想念书,就这么办,不然,明天你卷铺盖出去打工去,我们可没那能力再养活你了!”
是夜,江风吹走了暑气,十分的舒适,夏婵把房里仅有的一个桌子,两把椅子顶着门,抱着胳膊坐在床上,还是不敢入睡,就这么迷迷糊糊到了早上。第二天,夏婵答应了奶奶的意见,余家也来了人,还带了另外一个证人,写了个纸条,意思就是毕业后嫁给余家当媳妇,并且还郑重其事的按下了手印。在夏婵高中入学没几天,大魁就和一个女人结了婚,洲外的一个女人,叫秋红,长得可以,但脑子不太灵光。小琴告诉夏婵,琴妈他们说了,王奶奶和大魁可不止拿了三年学杂费这点好处……
汽笛声将夏婵拉回现实,她收回支在船扶手上的肩膀,拍了拍灰尘,看了看不远处的岸,摸了摸自己简单的行囊,心里充满了希望。夏婵这些年私下攒的钱,七百,小琴给了三百,所以这一千元,是全部家当,但是通知单上写的学费是六千三百多,这差的还是很远,夏婵的想法很简单,先去学校,找校长,要求先读书,再慢慢打工挣钱还学费,不过离新生报道还有一个月,现在学校有人么?
在暮霭中夏婵来到了这所学校,塘宁师院,新塘市地处江南,可算是个风水宝地,山水清秀无比,据说杜牧,岳飞,甚至乾隆都曾来过这个地方,小婵第一眼看到学校的大门,就满心的欢喜,两旁是郁青的树,大门是仿古的那种,猛一看像是园林景观,红瓦木檐,招牌上写着:塘宁师范学院。
走到岗亭,保安询问:“做什么的?”夏婵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打扮:灰色上衣,黑色的厚的不合时节的裤子,几经转辗,蓬松头发,真是灰头土脸啊,心里特别不好意思,但依然笑着说:“保安叔叔,您好,我是中文99届的新生”。保安说:“今年你们新生特殊,还有差不多一个月才入学报道吧,你现在来干什么?”夏婵道:“我学费不够,所以先过来找下领导,看能不能先欠着,回头打工还。不行就再想其它办法。”保安打量了夏婵一眼,换做往常,可能他要觉得这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啊,说不定还要讥讽几句,但这个女孩,虽然穿着粗旧的衣服,又灰尘满面,却自有一股子灵气,笑容纯净美丽,说话也不卑不亢,不经增添了些许好感,于是柔声道:“这样啊,不过今天都放学了,领导们都回家了,你要不明早再来。”夏婵朝里望了一眼,看到零星的几个穿校服的人在走动,看看天色也不早,说了句:“那好吧,谢谢您了。”转身就走,保安叫住她:“我别跑远,过这条街对面有个青年旅馆,十块钱一晚,你就上那住。”夏婵微笑再次道谢,此时临街的小铺子传来炒菜的香味,夏婵肚子一阵回应,这才想起从早到现在,坐船,坐火车,再转汽车,千里迢迢的过来,就喝了一杯水,实在是饿得紧了。不管了,先寻个小卖部买个方便面吧。
然而临街的,都是些炒菜的小馆子,竟然没找到小卖部,夏婵询问了个路人,告诉她,沿着街再往前走个六百米,马路对面有一家,于是夏婵加紧步伐,往前走,瞅见绿灯,就准备过马路,随着一个紧急刹车的声音,强烈的灯光刺的她眼睛睁不开,夏婵下意识的用手挡住眼睛,车上下来个人,大声的骂着:“不想活了吗!”夏婵一看对方,黄头发,大热天竟然穿着个皮夹克,挂满链子的手背上,一个模糊的纹身,皱眉道:“我看绿灯过马路,什么不想活了?”谁知黄毛竟然径直走过来,一把揪住夏婵的领口:“这个小妞嘴巴还这么厉害!”夏婵直被勒得出不过气,“放开她!”一个充满怒气的声音响起,黄毛下意识一放,夏婵立即咳嗽并且吐起来,因为肚中无食,不断的干呕。“你他妈是谁?想英雄救美?”“你酒气冲天还开车”“管你什么事?”“管我什么事,你危害了大家的安全。”“放开我,你干什么?”黄毛哀嚎,夏婵好不容易止住吐,寻声看去,一个穿白T恤短裤的少年正反手扭住了黄毛,这时刚刚还围观的人中,有位在旁边公用电话亭子报了警。很快警察就来了,连人带车给弄走了。夏婵与白衣少年也一起给带去警局问话了,但少年并没有同他一起做笔录,一个警察仿佛认识少年,拍拍他肩膀,说了几句小婵听不懂的方言,就带着他一起离开了,夏婵做完笔录出来,天色已很晚,正茫然四顾找不到方向时,看到那白衣少年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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