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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沧彦睡得极不安稳,都说醉酒的人容易入睡,他偏偏做了许多奇怪的梦。最可怕的一个,沧彦梦见有一头猛兽一直追他,直把他逼到悬崖,冷冷地看着他坠落下去。第二天醒来,沧彦头痛欲裂,沧堇坐在一旁,嘲笑:“既然要喝那么多,现在就别一副快死的表情。”
沧彦没好气地给沧堇一个白眼,回敬:“你这个时候,怎么在家,不是应该在小公馆么?”沧堇正色,严肃地问:“老二,你和那位大使千金,是真心相爱吗?”沧彦失笑,与沧堇开玩笑:“是啊,我好爱苏琳娜,她也好爱我。”
沧堇却当了真,立刻便说:“那么,你快和她离开上海,去英国吧。”“怎么了,大哥?”沧彦不解,“我和苏琳娜相爱,有问题吗?”沧堇闭口难言,他要怎么说自己母亲犯下的错误?“总之,你们相爱,就尽快离开。”沧堇只是催促沧彦。
“大哥,你很奇怪。”沧彦狐疑地看着沧堇,他们兄弟间,向来是没有秘密的。
“老二,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但你一定要小心,要学会保护自己,别花太多精力在生意上,要照顾好身体,知道吗?”沧堇把话说得隐晦,他希望沧彦能听懂话里的意思。
“我知道,大哥。”沧彦永远记得,小时候,他被大太太森冷目光吓哭时,去找沧堇的情景。他问沧堇:“为什么娘不疼我?”沧堇告诉他:“娘不疼你,有大哥疼你。”从那时候起,他就以沧堇是他哥哥,感到骄傲。
“对了,大哥,我和苏琳娜只是好朋友。”沧彦把情况向沧堇解释清楚,“我会把小蕙找回来的。”沧堇看了看沧彦,突然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一切言语,都在这一拍中,无声传达。
“你们兄弟俩还真亲热!”晴眉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门边不冷不热地说。沧堇不理晴眉,对沧彦道:“你好好休息,今天就别去码头了,那有老三。”晴眉冷哼一声,叫住欲走的沧堇:“有话跟你说,听不听在你。姜子浚这个名字,挺不错的。”
沧堇变了脸色,转回头来,匆匆拉着晴眉离开。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沧堇紧紧拽住晴眉的手臂,沉声问:“你怎么知道子浚的?”
晴眉笑得如春风一般和煦,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你想得回儿子吗?”沧堇一震,这些日子,他只是努力压抑着心底的渴望,不知道儿子下落还好,这种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的痛苦,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
“心动了?”晴眉诱惑着沧堇,“只要你点头,我一定把你儿子接回来。你放心,你的儿子就是我的,我绝不待薄他。”沧堇心动不已,私心最终战胜了一切,他想,这是由晴眉出面,应该不算是违背承诺。
得到沧堇的默许,晴眉一连两天都躲在房里,连沧堇回来也不理不睬。沧堇由晴眉去,干脆住到曼丽丝那里,索性家也不回了。沧堇乐得自在,沧彦却只觉诸事不顺,他原本性子就有些儿燥,如今他越是想闵蕙,就越觉得再无相见之期,心头堵了一肚子气,都出在码头工人的身上。
这天,沧彦刚为了一点小事,冲一群工友大发脾气,就见苏琳娜在远处叫他:“纪,快来,我有事要告诉你。”沧彦也知道,这些天工友们都恨他入骨,只冷冷说了几句“小心注意”之类的话,过去苏琳娜那边,趁机下了台阶。
“纪,你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消息?”苏琳娜半是兴奋,半是黯然地问。沧彦有些恼怒,但还是压着脾气:“苏琳娜,我最近心情很差,你别来找我。”苏琳娜垂下眸子,低声说:“我有你太太的消息了。”
沧彦立即就问:“她在哪里?”苏琳娜道:“她在乡下,离这很近,开车不过四、五个小时的路程。”沧彦一听,顿时暗骂自己笨,他净顾着在上海找人,就没想到,闵蕙原是乡下来的,她这一走,定是回老家了。
“走,你快带我去找她。”沧彦迫不及待,他只知道闵蕙是乡下人,但具体是在哪里,就不知道了。苏琳娜十分伤心,只见她的泪水不断掉落。沧彦没问她一句,是怎样找到人的,只是急着要去见闵蕙!她这些日子为了找人,连英国驻扎在上海的军队都调遣了,却换不回沧彦一句关切的话,哪怕那只是客气的关心而已。
苏琳娜开了车,一句话也不说,她不想告诉沧彦,她来之前,已经去见过闵蕙了。上回她为沧彦的事情去纪家,偏巧没见到闵蕙,而后她再去,就听说闵蕙已经走了,这次有了机会,她无论如何也要单独先见见闵蕙。苏琳娜见到闵蕙后,不得不承认闵蕙的样貌十分妩媚动人,但最让她伤心的,是闵蕙高高隆起的肚子,和她脸上心满意足的神情。苏琳娜不用问,也知道那是沧彦的孩子,她只对闵蕙说了句祝福的话,就黯然离去。
“小蕙她好吗?瘦了还是胖了?”沧彦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车内的沉寂。苏琳娜依旧不作声,不肯告诉沧彦此时闵蕙的情况,她虽然成全了他们,但她却做不到不嫉妒闵蕙,要由她对沧彦说出,他就快做爸爸,却是万万不能了。
沧彦也不好再问,只得憋着,待苏琳娜将车停下来,他就一个箭步冲出车去。但,他们找遍了那座小小的屋子,没有发现闵蕙的踪迹,只有桌上有一节用过的蜡烛,证明这里曾有人居住。
“你告诉我,小蕙去哪里了?”沧彦对着苏琳娜吼。苏琳娜也弄不清楚原因,只是摇头:“我昨天来,她还在。”
沧彦绝望地坐倒在地,喃喃说:“她一定是知道我要来,连夜走了。”苏琳娜不知该怎样劝慰沧彦,只能陪他坐在地上,看着心碎的他,自己的心也碎了一地。
过了好久,沧彦才机械地站起身来,坐回车里。苏琳娜启动车子,带沧彦回了上海。
到家以后,沧彦把自己关在屋里,大醉一场。第二天,他的酒意还未全醒,就闹着要去码头,沧阑匆匆赶来拦住他,他就大吵大闹:“我要去上班,小蕙不喜欢我游手好闲,不喜欢我花天酒地……对,我不能喝酒,小蕙会不高兴……”
“二哥,你醒醒,你这样子,二嫂看了会心痛的。”
“才不会!小蕙她早就不要我了……”沧彦哝咕一句,完全瘫倒在沧阑身上。此刻,沧彦全身无力,意识竟越来越清醒:而今,闵蕙避不见他,他们之间天高地远的那段距离,叫他如何去飞越!就好像,他站在天涯的这边,而闵蕙却那边,远得他连影子也看不见。
往后的日子,他也许只有借助酒的力量,酩酊大醉了,才可以忘记一切。
酒,将成为他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