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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谢青芙又受了家法,罪名是她顶撞谢榛,目无亲长。先是拒绝与周家的公子泛舟游湖,接着竟将谢榛亲自为她挑选的亲事也推拒了。
谢榛是个什么样的人,景阳城里没有人不知道。他年少经商,饱尝心酸,受尽了人情冷漠,事态炎凉。即便早已成为了景阳城的首富,他的眼中也总是含着对别人的轻蔑与常年不散的愤懑。
这样的人是容不得别人挑战他的尊严的。谢青芙三年前挑战了一次,已经落得个禁闭一年的下场,而现在她明明知道结果,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违抗了他,终于将他彻底激怒。
秋日的雨淅淅沥沥落下,打在油光发亮的芭蕉上,望着便教人无端的觉得发愁。谢青芙跪在大厅前,单薄的衣服*的贴在身上,看起来狼狈至极。一名身材健壮的家仆手中握了特制的鞭子,狠狠地往她背上抽打。
本来鞭打带来的痛苦已经是让寻常人难以忍受的了,偏偏那鞭子上还缠着倒刺。
倒刺的好处之一,是鞭子抽下去的时候会狠狠的痛上一次,鞭子收回去的时候会再痛上一次。被鞭打的那人不得不承受双倍的痛苦。
倒刺的好处之二,是上面涂着有奇效的伤药。即使被鞭打得再痛,过不了几天伤口又会长好,长好的地方谁也看不出被鞭打过的痕迹。
谢青芙还记得三年前受家法时,负责动手的是心肠极其之软的老管家,他一边鞭打她,一边止不住的低声叹息。
“大小姐,你这是何必?早听老爷的话……又何必受这等皮肉之苦。你这样受苦,那人却是不可能会知道的……”
那时候自己在想些什么,谢青芙已经忘了。
但现在,她却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三年前,是为了他,三年后,她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只是很清楚无论如何,她都不愿将自己嫁给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
身后的家仆并不像三年前的老管家那样,会因为不忍心而对她刻意手下留情。他只会执行谢榛的命令,每一鞭子都抽得竭尽全力。
谢青芙双手紧紧地拽着衣服的下摆,嘴里死死的咬着一大缕自己的头发,面色白得像雪。单薄的衣裳很快就在家仆的鞭下被抽破,鞭子上的倒刺直接抽打在肌肤上,钻心的痛。她抬眸看着天上淅淅沥沥落下的雨,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只有背部的鞭痕沁出血来,被雨水浇得顺着衣服淌下,滴落在地上,
“大小姐,你……”
家仆见她眉头紧皱,却仍旧死扛着不肯认错,心下不忍正要劝上几句。却听不远处传来几声脚步声,转头看去,只见谢榛就站在淋不到雨的石阶上,身后站着两个为他打伞遮雨的丫鬟。
“你可知道错了?”
谢青芙松开牙齿,乌黑湿透的发辫顺着肩膀落下。她嘴唇发白,轻声道:“我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明白,如何知错?”
谢榛面无表情看着她,雨流顺着四角飞起的屋檐淌落在他的脚边,发出“哗啦哗啦”的水声。
“痛吗?”
谢青芙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在雨中咳了几声,点了点头。
谢榛仍旧面无表情,过了很久,他侧头对身旁丫鬟道:“去扶大小姐起来。”
在谢青芙一面咳嗽一面被那丫鬟扶起来的时候,谢榛冷漠道:“你说你不知错,但你却知痛。这样也好,知道痛了,下次或许也就不敢了。”
说罢眉头微皱,拂袖而去,家仆与其他丫鬟也都跟着离去了。谢青芙抬起*的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雨水,刚要从身旁的丫鬟手上拿过伞来自己撑着,一直藏在柱子后的半绿却已经急匆匆的跑了出来,一只手上撑着把纸伞,另一只手拿着干燥的帕子。
“让我来,小姐,你的手上也受伤了。”
谢青芙微微诧异,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果然看见手背指节处有几处擦伤,大约是自己忍痛之时以手击地伤到的。半绿将谢榛带来的丫鬟挤到一边去,一面抹泪一面拉过谢青芙的手,将上面的水和血仔仔细细的擦干净。
“小姐,你说不准我跑出来制止,可是我……”
说着竟然就要呜咽着哭出来,谢青芙觉得头晕脑胀,但对着她一张焦急担心的脸偏偏没办法发出火来,只摇了摇头哑声道:“你出来不是跟着被打吗?现在我好好的,并没有出什么大事。别哭了,扶我回去。”
半绿一边答应着,一面抹了抹眼泪,搀住了谢青芙。冰冷的雨仍旧淅淅沥沥的落在地上,落在积水上荡起一圈一圈小小的涟漪,谢青芙艰难迈步随半绿走上台阶,终于瘫坐在地上道:“……半绿,我们歇上一歇。”
“小姐,是不是痛得受不了了啊?”
半绿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但谢青芙早已痛得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冷汗与雨水一起顺着脸颊流下,浑身湿冷,难受至极,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安慰她了。
“……别急,我歇上一歇……就能再站起来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谢青芙却很明白,她已经一丝多余的力气都没有了。而家里的家仆和丫鬟,他们不会来帮她。
自从三年前谢榛吩咐以后,这个家里的任何人都不会再来帮她了。
“小姐,小姐……”
耳边传来半绿有些惊慌失措的哭喊声,谢青芙张了张眼睛,想对她说别吵,让她再休息一下,下一秒,半绿却忽然发出了更大的惊呼声。
“小姐,是沈管家,沈管家……你张开眼睛看看,是沈管家!”
……沈管家?
这个称呼已经有三年不曾在谢家听到过。就连一个“沈”字,都变成了谢榛的禁忌,他甚至吩咐下人,将所有带沈字的书都挑出来,把“沈”换做了“谢”。谢青芙曾经在纸上写满了“沈”字,那时候她一边写一边哭,哭得双眼红肿,但哭完以后却又继续写。
只是不想,忘记了他的姓氏是怎么写的。
她想如果不能再见到他,记得他的名字也好。一生那么长,她要是因为太久没看到他,就忘记了他的名字怎么写,死后在九泉之下见到他,他也不会原谅她的。
因为想得太多,就连方才受家法的时候也在想,所以现在竟然就产生了幻觉么?
谢青芙努力的张开双眼,眨了眨眼,向着台阶的方向望去,却见一人撑着纸伞,脚步踏在圈圈涟漪上,缓步而来。
雨水淅淅沥沥,天地之间竟然像是忽然没有了外物一样。只有那人,他撑着素净的油纸伞,手指稳稳的握住伞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她的心上。他的青衫单薄干净,他的脸庞清俊淡然,他的双眸清冷孤傲,像是藏了整个严冬的积雪。
清亮冰冷的雨珠顺着油纸伞的边沿落下,“滴答”一声落入地下的积水里。透过雨帘,谢青芙近乎痴迷的望着那人。然而明明是熟悉的人,但只望了一眼他的双眼,她就觉得心里慢慢的冷了下去,直到冷至麻痹,失去知觉,再也没有了思考的力气。
“沈管家,你回来啦?你是回来带小姐走的吗?”
还不等那人自己走过来,半绿已经哭着跑了过去,拽住了他的袖子。但只是拽了那么一下,下一秒就愕然的松开了。
原来那袖子里……竟是空的。
他竟然只有一只手,另一只手虽然初时看不出来,但只要伸手一碰,便能发现里面是空荡荡的,灌了满袖子的冷风。
他只低眸看了看半绿的手指,随后将视线转向谢青芙开了口,声音是她熟悉的带着冷意的好听,只是三年不见,已经带上了冷漠和淡然。
“这就是谢家大小姐?”
半绿要哭不哭的笑容挂在嘴边,又带上了几分愕然,像是还来不及笑出来,就受到了惊吓,连惊吓的反应都还来不及做出来,又被人硬生生的堵了回去:“是……沈管家,你的手……”
男人几不可见的蹙眉,绕过呆怔着的半绿,一步步踏到了谢青芙的面前。有清冷的带着寒意的他的味道萦上她的鼻间,让她几乎想就这样闭上眼睛,即使是在做梦,也不想再醒来。
但很显然,这并不是一个梦。
无论是背上的痛意,雨水的凉意,还是他近在咫尺的声音,都在告诉她,这并不是她以前做过的那些梦。他真的站在她的面前,只是他的眼神是陌生的,孤傲的,比刚认识他的时候,还要让人难以接近。
“大小姐,我是沈寂。”
那人说着,松开了手,任由纸伞掉落在一边。他低着头,直视着她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寒雪般冷寂的眸中映出她面色苍白的模样。
“我是老爷找回来,专门照顾你衣食起居的人。”
“……照顾我?”
谢青芙只来得及涩涩重复这三个字,沈寂便已背过身去,在她的面前微微蹲了下去。
“大小姐,我背你回去。”
过了很久,她仍旧坐在地上,他仍旧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波澜不惊道:“大小姐不必担心,我们并不会摔倒。”顿了顿,声音又低了几分。
“我只有一只手,没办法将你抱起来,所以请自己抱紧我的肩膀。我们不会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