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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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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清风骋,陋巷里的杂物在风里翻滚着,带着凄厉的嚎叫。寒夜里的风应当是刺骨的,但过度紧绷的面部皮肤似乎已感觉不到外部的刺激了。

    璎珞奔跑的身影停下,如燕般飘落,站立。

    逃什么呢?为什么要逃?

    是要逃避白秋原,还是逃避任务?亦或只是逃避自己,因为那刹那的眼波接触,恐惧感油然而生——即使在决定行动之前已有了这样的觉悟,但真正被对方用那对自己最熟悉、最沉迷的黝黑色眼瞳注视时,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破裂。努力维持的安宁和平的假象、亲密和谐的关系、温柔甜美的面具,都在瞬间被现实撕裂。

    璎珞有一瞬间的后悔,但是:

    “我不要就这样逃走,什么都没留下,也什么都没带走。”

    她转身,缓慢的。

    对面,同样黑色的身影已经矗立在街中,仿佛已经在那里站了一夜似的动也不动。白秋原的脸上,是真正的无表情,一头散开的长发在风里飘扬肆虐得好象鬼魅的手爪,苍白的脸孔压着阴沉沉的低云,修长的身型劈开了夜的平缓,鼓满风的衣袖扯出张扬的弧度。

    袖摆下露出的一只手,拎着他从不离身的长剑。

    他带着剑。

    即使是刚才从床上爬起、追出来这么紧急的时候,他仍带着剑。那柄剑身过长,收在乌黑剑鞘里的剑。外表看来依旧斑驳不堪,一端系着的红绳的颜色有点发灰,可是璎珞再也不会把它当装饰。站在十步之外的人,作为有过不少与武林人士接触的璎珞,一眼便能估量出他的程度,即使不晓得他的师承,也很清楚自己的胜算没有几分。

    可是那碍眼的存在触动了璎珞此刻脆弱的心弦,从来没有觉得白秋原拎着的剑如此有压迫力,似乎虎视眈眈的瞄着自己。

    无法后退了吗?

    月很圆,冷风灌满空旷的长街。

    清晰的影子钉在地上,六根银亮的凌针分持在两手。璎珞的面容冷酷如铁,一丈之外的白秋原也静默片刻,缓缓拔出长剑——璎珞第一次看到他的剑,相信大多数人在之前也没有看过,如其鞘一般的乌黑玄铁剑。

    璎珞张开两臂,矮下身子向前方冲去,虚晃一招横扫过白秋原的腹部,顺势跃起、翻身,从空中由其头顶向下劈去。

    白秋原略退半步,举剑接住压向自己的长针。

    力量相差悬殊,璎珞脚一点地即向后空翻跳开,凌空射出三只针,从不同角度斜斜的刺向白秋原三处大穴。

    白秋原闪开两只,伸手握住第三只。

    而针的一端牵了极细极轻的天蚕丝,璎珞一落回五步外的地面上即抽回三只针,针头不规则的棱刃在白秋原手里拖出赭红色的深浓血丝。

    璎珞抓住被染红的凌针,不觉愣住了。液体顺着长针流向夹住它的指缝里,璎珞惶恐的看向白秋原毫不在意的垂下的手——那只手掌,不久前也伤过,是自己亲自为他包扎的。那只手,为了替自己隔开利剑,也是毫不犹豫的抓住了银亮的剑身。

    璎珞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她虽然是抱着决然的心来进行攻击的,但却自认为、或者期盼着,自己根本伤不了对方半毫。相对自己的身份、职务来说,这样的心理状态是极端糟糕的。

    白秋原的身形动了。也不知是璎珞心不在焉,还是他的速度太快,像幻觉似的,一眨眼已近在面前。

    璎珞只来得及倒抽一口凉气,两手的凌针均已脱离,白秋原又一剑晃过,割断细得看不见的六条蚕丝。

    叮叮当当的声音在街巷里回荡,璎珞亦支持不住的坐倒在地。

    风继续的吹着,在一切声响都平寂之后,吹干女子身上的薄汗,吹得人瑟瑟发抖。

    “你就这么想要它吗?”

    白秋原的声音就像着深沉的夜,寒入心田。

    “上次的人也是……让我救你,只是为了试探我吗!”

    声调依旧不高,却加大了低沉的力量,像是愤怒的低吼。

    “我——”璎珞慌张的抬起头,望见那一张俯视着自己的脸,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黑眼沉得看不到边,眉间和鼻梁拧出深刻的皱痕,眦着的虎牙好象厉鬼,长发像是要被吹到天上,纠葛着分不清彼此的夜的黑色,包裹在他身周,形成一圈压抑的气。

    原来,他早看出上次袭击益权盟的人与自己有联系,还误会了那些人是受了自己的派遣。可是,没有给璎珞解释的机会,白秋原一甩手,乒的一声将一块黑色的沉甸甸的令牌丢在她手边:

    “本来就是要把它给人的,给谁都没有区别——既然你想要,就拿着它,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罢,白秋原拂袖转身,每一步都在地面上渗入一个深深的脚印,似乎在发泄无法舒解的郁忿。

    那道身影缓缓远去,看来有说不出的寂寞感,就如同虚软在地上的璎珞,好象周围的温度瞬间骤降,让人僵硬无力。眼睑发麻发瑟,鼻腔里有刺痛的酸涩,浑身发抖,喉咙里梗着什么,发不出声音来。

    没有人烟,没有声响了,整个城市只剩下璎珞一个人似的,久久才收回视线看向那块铁牌,似乎已深深嵌入了石板里。

    给谁都无所谓吗?

    我跟其他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所以给我也可以吗?

    一滴,两滴,湿润的液体击落在石板地面上,晕出深色的圆点,又慢慢淡去。

    “这真是最糟糕的任务。”

    璎珞缓缓站起身,细瘦的身体好象她的虚弱的声音一样,仿佛能被风吹走。

    拾起凌针,挖出武尊玄武令牌,看着那黑色的牌面突出的“武”字,有说不出的讽刺与不真实感。

    再看一眼那人消失的方向,黑色阻隔了前方的路,那里是没有光亮的死巷——

    我真的无法回去了,就像不惊说的……

    我做了错误的选择吗?

    所以现在……

    心如死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