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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顿了一会儿,面不改色的说:“那可以,我让孟召重跟着你。”
小楚茨这才露出一点笑容来,小小的虎牙显得她活泼明亮了很多,姜央看着心情也好了一点。
“走罢。”小楚茨回头就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对着她。
姜央:“……”
得,自己就是这命,猫嫌狗不待见。
昆仑不在她身边,小楚茨整个人都显得不耐烦起来,她原意是想坐在书房的书案后面,但是身高不大够,环视一周后转而坐在了白虎皮铺就的卧榻之上,两只脚在半空中荡来荡去,以一种“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本王还有事要忙”的眼神看着姜央。
丝毫忘记了刚刚谁在树林里帮她降了一匹天马,还取了内丹给她吃。
姜央瞧着瞧着好像就明白了小小王的心思,当时在密林里她的眼神自己可是看到的,现在这样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既然如此,又何妨给她一个面子。
她眉间就隐约含了笑,道:“小小王,你想知道什么?”
小楚茨继续端着:“你要告诉我什么?”
“你想知道的事我全部都可以告诉你。”姜央觑着她的脸色,不急不缓的道,“你不想知道的事情我就不说,凡事按照您的意愿。”
小楚茨偏头看她:“你好像很尊敬我?”
“您是王。”
“未必吧,你口中的王是另一个楚茨吧,她与我……”小楚茨好奇地问道,“有什么干系?”
姜央恭恭敬敬的垂下头,道:“您就是她。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能够把封印解开,就能以王的身份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到时,只要你想,就能把三界都踩在脚下。”
小楚茨一哂:“我要把三界踩在脚下做什么?麻烦死了。唔……你说的封印是怎么回事?”
“四万年前,你与天界大战,不慎……不慎落败,被囚在镇妖台,雷劈三月后又用大火烧了三年,因为尸骨坚硬不化,天帝怕你重新得到毁天灭地的法力,会对天庭不利,所以将其藏在混沌界。你若想重临三界,就必须解开封印,拿回你的尸骨。”
“我为什么要与天界大战?这么麻烦的事情我会做吗?”
姜央皱了眉,道:“那时我不在王的身边,我也不清楚。”
小楚茨:“可你方才不是说我想知道的是全部都能告诉我吗?”
姜央:“……”
小楚茨:“你冲我翻白眼。”
姜央:“我没有。”
小楚茨斩钉截铁:“我看到了!”
姜央木然道:“属下知错。”
“好,”小楚茨终于对姜央笑了,虽然这纯属于逗人之后的开心,“那你为什么来找我?找我做什么?有谁吩咐你来吗?”
姜央答:“我来找你当然是希望你能解开封印,重新率领群妖,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王当日元神从天庭逃离,一半为天帝所灭,另外的一半元神就是你,你是否经常会感到神魂不稳,记忆不清,若是不及时修补,好一点的话以后会终年浑浑噩噩,若是糟糕的话……”
姜央咬了咬唇,道:“迟早会魂识消亡。”
——若是她问起来,不要说是我吩咐你去的。
姜央于是最后补充道:“王是妖族的统领,属下自然不需要任何人的吩咐。如今天庭对妖界,愈发的斩尽杀绝。助王重回宝座,于妖族来说,本就是两相互利的事情,不是么?”
“看来我与天帝还真是结仇不浅,”小楚茨收起了散漫不经的笑意,冷冷的盯着她:“你说我只是一半元神?”
许是楚茨平日积威甚重,姜央迎着她的眼神,浑身凉水过了一遍似的,声音也不自觉的降了下去:“是。”
小楚茨不说话了,两只脚也不到处乱晃了,神色冰冷的可怕。姜央一瞬间还以为是见到了天上画卷里的那道神识,不动声色的确认了一下屋里的摆设,才继续噤若寒蝉。
小楚茨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姜央:“你可以搜我的魂识,里面的记忆做不得假。”
小楚茨不愿意承认似的,闷闷地说:“我本领比你低微得多,搜不了你的魂。”
“那你可以让昆仑神君搜,她与我本事相差无几,若有半句谎言,便当场灭了我的魂识。”
“那我去找昆仑,”小楚茨从软榻上跳下来,边跑边说:“你站在这里不要动。”
跑到门口却停了下来,问姜央道:“既然我本领通天,那当年又为何会落败?”
“是因为……”姜央刚想答话,便被小楚茨打断:“算了你不用说了,等昆仑搜了你的魂就知道了,你现在说的话要是骗我的怎么办?”
姜央心说:王啊王,你倒是会给自己找理由,就算昆仑搜了我的魂,也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你。
她隐瞒了一些不能说的事情,而那些事情,对于昆仑来说,也一样。搜魂?她怕什么?
小楚茨和姜央在里头说话,昆仑便在外面等,等无聊了就捡起孟召重扔的斧子劈柴,也不见如何使力,那柴便在她斧下断成两段。青色的衣袂扬起,动作有如春日拈花、夏夜拂尘,轻飘飘没有半丝烟火气。
不多时,就见小楚茨火急火燎的从书房跑出来,拉着她去见姜央,还嚷嚷道:“要搜姜央的魂。”
昆仑一向是小楚茨说什么就是什么,搜魂而已,只是为了确认她说的事情真假,那就搜吧。她将手掌贴在姜央的前额,一桩桩的前尘往事就走马灯似的倒放了起来,也看到了那些故事里她不曾参与的部分。
楚茨被囚在镇妖台时她正在昆仑山巅休眠,等到再一睁眼又是一次沧海成桑田,世情大改。她悔恨于当年所犯的错,却再也无力弥补。
“妖就是妖,永远也学不会你们所谓的神性!”
“但你们记着,今日加诸与我的种种屈辱,终有一日,我会剑指三十三重天,要你们这些九天诸神……血、债、血、偿!”
昆仑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她眼里的楚茨永远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就算是贪玩弄脏了也会立刻去瀑布里洗澡;她眼里的楚茨永远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除了一个自己,似乎旁的人在她眼里都是视若无物。
她的眼睛很清澈,清澈得像是孩子,就算是作恶也让自己不忍心责怪,偶尔动情时流露时的金色灿烂得能够盖过日光。她从没有见过她两眼通红,像是野兽一样被困在方寸之间,一字一顿地向天赌咒!要他们全部不得好死!
姜央魂识里陡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背影,发尾系着三枚银色的铃铛,在她转身的瞬间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她微微含笑,金色的瞳仁仿佛依旧是无限的柔情,道:“你又见到我了啊,昆仑。”
“不要哭了,”她说,“我等你。”
这是她说的第二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记忆便到此戛然而止了。
昆仑这才觉得面上一凉,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