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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夜自坐上马车的那刻起, 心就再未平静下来过, 尽管她面含微笑,表面看来依旧不动声色,但那紧紧绞着绢帕的手却无意之中露了马脚。
计划被打乱, 叫她如何不懊恼,就连初晴都被他刻意留在了相府, 这样一来,身边再无半个帮手, 而原先准备去苏府的路线也只得半途改掉。
更糟糕的是, 出嫁前便同宋正青商量好第二日不会回去,那只老狐狸在不在宋府还是个问题,万一碰上那痴心不改的宋汀月, 还有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宋景贤……
锦夜咬了咬唇, 只觉头疼不已,悄悄别过头瞅一眼坐在身边的男子, 见其眉目淡然神情清朗, 便更觉郁卒。
为何她会把自己逼入如此境地?同有着心结的冤家坐在同一辆车上,还要去面对宋家那一帮难相处的人……
相对来说,她的夫君状况瞅上去可比自己要好上许多。
严子湛方才出门前匆匆褪下朝服,让丫鬟随意取一件便服,眼下这身月白外袍的确普通, 上头并无半分花纹,而他也像是要刻意低调,用来束发的也不过是一支木簪, 无奈看在锦夜眼里,就有了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既然想要朴素想要不引人注意,那把脸遮起来不就好了?她愤愤地想着,殊不知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然开始嫉妒起一个男人来。
严子湛手执书卷,万年不改的冰山姿态,倨傲清高难以亲近。锦夜坐于他身侧,几乎可以感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那股子寒意源源不断的透到自己骨子里,马车里的空间算不得宽敞,两人相距不过咫尺。
遇到路面颠簸时,锦夜常常会不自觉的歪了身子,有时不小心碰到严某人的衣服,他就会皱着眉,一个眼刀子甩过来。
于是,在莫名其妙被狠瞪了数次之后,她终是忍不住,干脆的转过身子,恼怒道:“恕我直言,你若不愿陪我回门,直说便是,何必委屈了自己。”
严子湛正眼都未瞧她一下,全当了耳边风,伸着长指哗啦啦地翻书。
锦夜深吸了口气,一把抽去他手中的书卷,笑得勉强:“夫君,妾身在同你说话,你为何不应?”
严子湛也不同她解释,长手一捞,就想夺回自己的东西。
锦夜换上顽劣表情,紧紧的把书抱在怀里:“我着实闷得慌,夫君不肯说话,我也只好借夫君的书一阅了。”自认识以来,她真是难得有占上风的时候,此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即便被人说幼稚,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严子湛面有愠色,但当下又发作不得,她会武,力气又比寻常女子大了许多,自是不能动手的,当然,他也不屑动手便是。
对方既不出言讥讽也不主动出手,这厢锦夜反倒奇怪起来,如此逆来顺受着实不像那呼风唤雨的宰相大人,她瞄了瞄他的侧面,见其右颊微微鼓起,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
忽而就怀疑起来:“你在吃什么?”
严子湛顿了顿,缓缓别开头去。
锦夜顿觉荒谬:“糖?”
“胡扯。”严子湛含糊不清的驳斥,继而迅速咽下口含之物,不悦道:“你想看书,那便安静坐着,莫要来烦我。”语罢,唇畔又堆起轻蔑笑意:“话说回来,你看得懂么?”
锦夜低头,看了看书名,惊讶道:“你看兵法?你不是文官么……”
严子湛不耐:“谁规定文官不能看兵法,古人云女子发长见识短,想来你也不过是如此。”
好刻薄的嘴。
锦夜气得柳眉倒竖:“你!”
严子湛撇撇唇,摊开手心:“还我。”
锦夜用力将书按至他手心,继而凑上前冷笑道:“夫君大人可别忘了,妾身也有一贴身之物在你那里,不知几时能够还回来。”
贴身之物?严子湛怔住,半晌又不着痕迹的拉开二人距离,轻嗤:“无中生有。”
“我的长命锁呢。”锦夜咬牙:“莫不是你贵人多忘事儿,快些还我。”她的真面目早就被他知晓,自然也无须再假扮温柔可人的小家碧玉,快快夺回主动权才是正道。
严子湛凉凉扔回一句:“那么我的扳指又在何处?”
“你的扳指在……”九王爷那三个字怎么都无法说出口,锦夜哽在那里,他大约是不知道自己被迟h恒利用的□□,那么此时提到九王爷,又会令他起疑,想了想只得作罢,转而悻悻道:“我弄丢了。”
闻言严子湛不怒反笑:“我也弄丢了,待得你找到扳指的时候,想必那长命锁也会重见天日。”
无耻,堂堂宰相居然这般无赖。
锦夜气急,扯着他的袖子高声:“你知不知道它对我的意义,怎能说得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来!”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严子湛收起笑意:“我只明白,那抽了我十二鞭,打了我一个耳光,又附加三处剑伤的女子,我是决计不会轻易放过的。”
锦夜呼吸一窒:“你想怎么样?”
严子湛眯着美眸,挥开她的手:“我想如何,你以后就会慢慢了解。”
锦夜笑得比哭还难看:“但是……但是那个女子都已经是你的枕边人了,不如……”她正欲示弱,马车倏然猛的一震,随即方向大变,剧烈颠簸起来。
二人同时被狠狠甩到了车厢的最角落处,不巧的是姿势极端暧昧,男下女上,衣衫交缠,青丝缭乱,似曾相识的场景。
外头很快传来争执,车夫的低吼,似乎还有女子的咒骂,伴随着马儿的尖锐嘶鸣,一阵混乱。
而马车里头,严子湛几乎是半卧在软榻间,锦夜不知怎么刚好半跪于地上,上半身莫名其妙的伏在他腿间,最要命的是脸却正好面对着其某些尴尬位置,她耳根滚烫,羞得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就想站起来。
孰料刚一动,头皮就是一阵钻心的痛楚。
“你的腰带缠到我的发了。”她心慌的大喊:“快些帮我解开。”
“我出门可没带剪子。”严子湛反射性的抓住她的肩膀朝外推,动作果决狠厉,丝毫不拖泥带水。
“别动,你别动!”牵一发则动全身,锦夜估摸着缠在他腰间流云扣上的头发至少得有一束,否则怎会如此疼痛,她眼泪都要掉出来,赶紧抓住他的手:“你就不能耐心的替我解开么?”
严子湛紧抿着唇,干脆的拒绝:“不能。”
“你若弄疼了我,我定要揍得你满地找牙!”锦夜终于凶相毕露,扬手就拍碎了车厢边上的琉璃灯盏。
良久,上边的人儿没了动静。
锦夜垂着头,脖子都快等到僵掉,皇天不负苦心人,别扭又残忍的宰相大人总算妥协,她噙着热泪,尽管他动作稍嫌粗鲁指尖太过冰凉,但……只要能解了燃眉之急就是好的。
如此想来,嫁一个不会武的相公还真是幸运,幸而今日辟岐也未陪在其身边,说句实在话,为所欲为都没人能阻拦。
她弯了弯唇,若暴力能让他被驯服,那么她相当愿意去尝试。
马车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下一刻,车帘被人撩起,有清脆的少女嗓音落入耳际——
“本小姐倒要好好瞧瞧,养出这般放肆车夫的主子到底生得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