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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潞潞是在下课的时候拦截住傅斯恬的,彼时傅斯恬正背着书包,和时懿说笑着要一起往教室外走,张潞潞突然很大声地叫了一声:“斯恬!”
傅斯恬条件反射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就看见张潞潞背着书包、挤过过道的同学快速地朝她移动了过来。
“你有时间吗?我……我想和你聊聊。”她气色不是很好,喘息着问。
傅斯恬微愣:“现在吗?”
张潞潞点头。
傅斯恬下意识地看向时懿。
时懿看出她眼底的询问,眼神在张潞潞身上逡巡两秒,淡淡道:“我去自习室等你。”
傅斯恬想着应该也不会很久,便同意了:“好,我们聊完了下去找你。”说着,她想起了什么,放下书包,打开拉链,从里面掏了两条威化饼和一罐小旺仔递给时懿:“要是饿了的话,先吃一点。”
时懿怔了怔,唇角几不可觉地扬了起来,也没多说什么,伸手接过,朝张潞潞微一颔首,转身走了。
傅斯恬目送着她的背影。
张潞潞感慨:“你和时懿关系很好。”
这是一句陈述句,听不出情绪,傅斯恬敛了些笑,紧张地打量张潞潞的神情。
张潞潞神情看不出什么:“挺好的。”她语气平和,倒有些像真心实意的夸赞。
傅斯恬一时摸不准她的意思,只好笑笑,没有多应什么。她隐约觉得张潞潞好像变了,整个人有种沉静的气息,和她从前朝气蓬勃的模样判若两人。
张潞潞转开话题:“空调是不是关了,好闷啊,我们到楼上的天台聊吧,可以吗?”
傅斯恬没有意见。
六楼有一间多功能小会议室,会议室外是废弃的一个露天天台,平时除了有课,鲜少有人上来。
绚丽的夕照染红了半边天,地面上的暑气还未消,蒸腾着阵阵烤人的热意。张潞潞双手搭在天台的铁栏杆上,眺望着远处车辆川流不息的申远大桥,蹙着眉,一言不发。
傅斯恬在她身边站着,陪着她沉默着。
其实她们自从分宿舍后,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联系过了。她想不到张潞潞会有什么特别的事需要这样单独和她聊,但看着张潞潞沉默的侧脸线条,她心
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在她渐响的心跳声中,张潞潞开口了:“你说……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
傅斯恬大惊失色:“潞潞?!”她迅速地伸手抓住了张潞潞的手腕,像是唯恐她下一秒就真的跳下去了,力气大到张潞潞发疼。
张潞潞由她攥着,审视着她紧张的表情,却慢慢地笑了:“骗你的。我就随便这么一问。”
傅斯恬笑不出来,依旧紧攥着她的手,眉头蹙得很紧,少有地沉了语气说:“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张潞潞笑收了起来,抿了抿唇,盯着她,好几秒,才很轻地出声:“是不是又快到交心理月汇报表的时间了。”
她们以前是舍友,她知道心理委员的工作任务、也知道每个月下旬交心理月汇报表的时间。
“如果我和你说,我最近心情很不好,你是不是会写进月汇报表?”
傅斯恬喉咙发干。她不是一定要写的,但是,如果她还要说这种“跳楼”之类可怕的话,她……不知道。
她攥了攥指节,艰难地安抚张潞潞:“如果你不希望我写,我就不写。”m.
张潞潞却说:“那如果我希望你写,你就写吗?”她乌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傅斯恬,眼神晦涩难明,像挣扎,又像是请求。
傅斯恬莫名呼吸发沉、忐忑不安,她直觉,是危险在逼近。
可她没有办法拒绝,也不应该拒绝。上报有情况的同学,帮助她们,本就是心理委员最应该的职责所在。这不是当初她上报杨月的借口,是心理委员、是她自己,真切的初心。
她沉重地点下了头。
张潞潞凝视着她,忽然苦笑:“你有时候真的很傻。不过,谢谢你。”
她转回头,望着远处金色的海平面,说:“我遭到性1骚扰了。”
“对方是陈宏,我的毕业论文导师。不出意外的话,还会是我的研究生导师。”
她说得平淡,傅斯恬却听得惊骇。她快速地眨眼,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反应才不算突兀,只能再用力地收握住她的手腕以示安慰。
张潞潞似乎也不在意傅斯恬是什么神情和反应,她没挣开傅斯恬的手,也没回头看她,只是顾自说了下
去。
“我以前和你说过,我爸妈都是老师,一个是初中老师,一个是高中老师,一辈子教书育人、受人尊重,桃李满天下,所以我从小就也有一个梦想,想像他们那样,当一个老师。他们也很赞同,很早就帮我规划好了,先上一个好的大学,然后保研、读博,留校。我人生只想过要走这样一条路的。可你知道,分流后,我的成绩不算拔尖,每次考试都是吊车尾,保研肯定和我没有关系了。比申大好的学校,我怕我考不上,比申大差的学校,我不想去,刚好看到陈宏课题组招人,我就报名去了。我想着提前联系好导师、提前进组,兴许可以争取优势最大化。没想到,陈宏不久后就暗示我,其实保研也不是我想得那么难,他有办法的,就看我会不会表现了。”
陈宏所谓的“会表现”,就是接受他的性1骚扰、乃至……发生关系。张潞潞做不到、不堪其扰。
她想换导师,可是陈宏不允许,他不允许就不会有老师愿意额外接收她的。她只能被迫继续跟着他。
陈宏便变本加厉,三不五时地在微1信上骚扰她、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对她动手动脚,威逼利诱。
那次在办公室走道撞到傅斯恬,就是陈宏疯了,在办公室突然抱住了她,要亲她,张潞潞吓疯了,也恶心坏了,推开了他,夺门而出。
当天晚上,陈宏居然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来找她。张潞潞问他,他不怕她喊,不怕她报警、不怕她举报吗。
陈宏说:“我只是喜欢你,想疼你,和你亲近亲近,又不会让你吃亏,何必呢。闹出去我不好听,你也不好听是不是。”
他仗着女孩子在意名声、在意前途,所以有恃无恐。张潞潞确定,受害者一定不只有她一个,她不过是许许多多忍气吞声的学姐们的缩影。
“可现在,我忍不下去了。斯恬,你知道吗?我现在一看到男性手上的汗毛,就会忍不住反胃恶心。我男朋友从后面抱住我,我看不到他的脸,他低头靠近我,我都会不自觉地发抖。我一想到我还要在他手下呆到下学期,甚至要跟着这样的人做研究三年,我就觉得前路一片黑暗。我太害怕了。我开始焦虑,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掉头发,可是我谁也不能说。”
“昨天陈宏又摸我了。我一路哭着回去的,哭了好久,哭着给我爸妈,说我不想读了。”
“我妈妈劝不住我,也哭了,她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可她居然说,没关系,不读就不读了,实在不开心就回家吧。爸爸妈妈是你永远的后盾。”
“我挂了电话就开始收拾行李,可收拾着收拾着,我就越来越难过、越来越愤怒。凭什么啊,凭什么走得要是我,被毁的也是我。他还好好的。凭什么啊,我又没做错什么,我是受害者啊。”
她的控诉染上了哭腔,像石子一样磨砺着傅斯恬的耳膜,傅斯恬跟着难受到胸闷,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能让她好受一些。
她只能笨拙地抚她的后颈,发自内心地安慰她:“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做坏事的人理直气壮,受害者却反而要担惊受怕,甚至要担心事后受到旁人冷言冷语、风言风语的二重伤害。
“所以我想明白了。不是我的错。我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她咬牙切齿地说,攥着天台栏杆的那只手,手臂上青筋鼓了起来。
傅斯恬刚要接话,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
她取出来,来电显示是时懿。
张潞潞也看到了:“应该是催你回去了。”她看了一眼天空:“也是,天也黑了,我们下去吧。”
傅斯恬接起,时懿问:“还好吗?”
时懿应该是不放心她。傅斯恬温声说:“嗯,我们现在下楼。”
时懿放下心:“好。”
“走吧。”看傅斯恬挂了电话,张潞潞转过身往楼梯走。
傅斯恬跟了上去,拉住她的书包带,把刚刚没说的话接上:“潞潞,你别冲动,别做傻事。”
张潞潞咬牙,两腮咬肌鼓了鼓,说:“我没冲动。我要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你要做什么?”
张潞潞说:“我要给校长信箱写信,实名举报他。”
傅斯恬睁大了眼睛,为她有这样的勇气震撼。她双唇嗫嚅着,组织不出正确的语言。鼓励她吗?她想的,可是她也有许多的担心和顾虑,蚍蜉撼大树,有多难可想而知。她害怕张潞潞在这个过程中会受到更多的伤害。
她郑重问她:“你想好吗?”
张潞潞点头:“我已经想了太久了。”顿了顿,她眼眸定在傅斯恬身上,问:“你呢?”
“你会帮我上报吗?”,,网址m..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