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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之前,旭日还未升起,而星月已沉入黧黑的夜空之中,四下万籁俱静,偶尔有只夜枭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咕咕”声滑翔而过,本来沉浸在黑暗梦乡中的维莱村突然燃起了几道火光,悉悉索索的响起了许多人声。
维莱村的村长哈伊是一个并不壮硕的老人,却有着一般疏勒人没有的精明。此时他正领着村里的青壮年抬着大量的食物和酒水匆匆赶到村口。村子外黑压压一片,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直到走近了哈伊才发现一支人数庞大的军队匿藏在黑暗之中,虽然他心中早有准备,还是为之吃了一惊。
明明聚集着这么多人,却悄无声息几无存在感,致使自己走到近前才发现,要知道哈伊在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是一个很出色的猎人。哈伊身后抬着食物的村民被带去一边,而哈伊被领着继续往军队的中间行进,周围的军士不论是站在原地还是走来走去的都保持着沉默,虽然没有任何人特别注意哈伊,却让他直觉危险,好像进入了野兽的腹地。很快,哈伊看到了前方一个坐在火光下的人,他长得极为出色,只穿着一袭普通的布衣,身旁挂着卸下来的盔甲在火光下熠熠生辉,他坐在那里看一份卷轴,不时的和周围的人讨论着什么,明明是身处在人群之中,可是无论什么人看过去,目光都会被他一人吸引。
哈伊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太子伊稚靡了,但是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伊稚靡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向了哈伊,哈伊只觉得心头一凛,便跪倒行礼。
“不用这么多礼。”伊稚靡摆摆手,“哈伊,有些年没有见了。”
哈伊有些激动的搓着手,“没想到太子还记得我。”疏勒早年虽然富裕,可是国人的生活也过的并不算好。在这西域,能得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货物,可是对于普通的平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糊口的粮食,但善于养马的疏勒人并不善于农事。
疏勒大部分粮食都需要从小勃律买过来,虽然疏勒可汗和小勃律国王的关系不错,不至于在粮食上被克扣勒索,但总归是从他国购买,所以粮食并不便宜,平民平日里想吃一顿毕罗都不可得。而这样的情形在大秦的真定公主来了之后就改变了。真定公主当年嫁来疏勒的时候除了陪嫁的财物,最重要的是几本农书和几个善于农事的老农。维莱村距离都城塞克很近,又有大片荒废的土地,所以就成为了第一个推广农事的村落。效果很不错,不过几年维莱村附近曾经荒芜的土地都变成了肥沃的田地,而真定公主也成菩萨一般被村人供奉了起来。
疏勒秦化很深,基靡为了表示对农耕的重视,也如大秦天子一样每年正月举行亲耕仪式,亲自到田间耕作。在所有的村子里,维莱村的农垦推行的最有成效,又离都城塞克很近,每年的亲耕,基靡是到维莱村举行的。这一仪式一直持续到真定公主薨逝,所以作为维莱村的村长,哈伊直到伊稚靡在去大秦游历之前,每年都会见到他。
伊稚靡领着大军露夜前来,而且行动相当诡秘,仿佛并不欲让他人知道,对此哈伊却并不好奇,他深知自己只要按照太子说的做就行了,而贵人们为什么这么做却不是他们能探究的。
伊稚靡只是微微颔首,“房子准备好了么?”
哈伊连忙道,“准备好了准备好了。还请公主……”
哈伊刚说到这里,就听到昆苏丝露的声音传了过来,“为什么就只有我去村子里休息?”
哈伊一看阿吕斯坦搂着昆苏丝露走了过来,连忙又跪倒行礼,昆苏丝露并没有看哈伊,直接对伊稚靡道,“你不是要在这里等消息么?我也一起等,我不离开!”
伊稚靡看着昆苏丝露难掩疲惫的神色,“阿姐,有情况我会立刻通知你的。”
昆苏丝露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自昨夜就开始心惊肉跳,她坚持道,“这里也一样休息,我等不到消息是不会离开的。”
他们随行是有军帐的,但简陋的帐篷自然没有正真的居所适合休息。让昆苏丝露去村子里休息是阿吕斯坦的意思,连续的赶路让阿吕十分担心昆苏丝露的身体。
伊稚靡无言的望着阿吕,表示他劝不了自己的姐姐。就在这个时候,前方传来的警戒的声音,阿吕斯坦暗自舒了一口气,来了。
少时,乌尔梅斯派回来的百夫长吐尔逊走了过来,先向伊稚靡等人行礼,然后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哈伊有些犹豫。
伊稚靡道,“无妨,说吧。”
吐尔逊看了一眼伊稚靡没有表情的脸,低下头道,“可汗被大禄坦达靡杀死了。”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重压下来,四周静谧的让人窒息。
昆苏丝露睁大了眼睛,虚弱的声音飘忽的像漂浮的绒羽一般一吹就散,“你在说什么?”
“消息确凿,”吐尔逊强忍着压迫感抬起头,肯定的又重复了一遍,“可汗昨日在册封仪式后被坦达靡杀死,之后坦达靡在城中大开杀戒,五部许多亲眷都杀死了,还有很多无辜的人被卷入。”
“阿爸!”昆苏丝露的身体晃了晃,大叫了一声,眼泪夺眶而出,阿吕从后面扶住了她,她掐着阿吕的手臂看向伊稚靡咬牙切齿道,“我们还在等什么!”
伊稚靡满眼阴沉,仿佛蕴含着风暴,他看着吐尔逊道,“乌尔梅斯呢?”
吐尔逊从来没有见过太子如此恐怖的神情,他低下头,连忙将乌尔梅斯的计划告诉了伊稚靡。
伊稚靡听完站了起来,看向昆苏丝露道,“阿姐,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坦达靡和宁琥靡再出现在你眼前的。”
、、、
“呦,百夫长来啦,快进来,快进来!”赌坊门上的粘帘被高高撩起,一个迎客的伙计看到路过的高瘦的男子连忙唤着,“知道百夫长一会要点卯,不如在这里歇歇脚,喝口热乎乎的马□□!”
虽然已经暮春,但今日傍晚却有着晚秋的寒意,百夫长米尔扎一路走来,本来喧闹的街市萧瑟冷清,大部分的店铺都关着门,没想到这里还有一家迎客的赌坊。他看向迎客的伙计,仿佛被“热乎乎的马□□”所打动,抬脚走了进去。
这个赌坊并不如一般的赌坊那般杂乱,一进去就是扑面而来的乌烟瘴气,这里布置的竟然有几分别致,几个颇有姿色的赌妓穿梭在人群之中。虽然前一日塞克才发生了巨变,可是对于这个赌坊的生意却丝毫没有影响。米尔扎进门环视了一圈,突然发现了自己的下属哈桑,他是一个对下属相当宽厚的上峰,从来不管下属在休息的时候做什么事,可是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点卯了,哈桑却搂着一个赌妓在喝酒,这直接触犯了军规!
米尔扎直径走过去,拍了拍哈桑的肩膀道,“还记得今晚当值么?”
哈桑正和赌妓*,突然被人拍了肩膀,粗声粗气道,“谁啊!管的……”扭头一看是米尔扎,立刻消了声,他连忙推开了坐在腿上的赌妓站起来道,“百夫长,今晚…今晚是阿纳尔和我换了值,他…他说明日他有事。”
“阿纳尔?”米尔扎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件事我不知道?”他们换值首先要米尔扎同意才可以,难道他对属下太宽容,指使他们连这样的事情都不经过他就私下决定了么?
哈桑现在已经清醒了一些,连忙道,“刚才不久阿纳尔才匆匆来和我换的,好像是急事,他应该去找百夫长你了……”哈桑看着米尔扎越来越黑的脸讷讷道,“百夫长,小的错了……”
米尔扎有些恼怒了,他愤怒的不是他们私自换值,愤怒的是还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哈桑就开始喝酒,这简直就是对军规和自己的漠视,“私自换值,没有我的批准就开始喝酒,现在去领五军棍!然后去点卯!”
哈桑吃了一惊,觉得平日面软的米尔扎有些小题大做,但是米尔扎前所未见的愤怒样子,让哈桑明智的没有反驳,“是,百夫长。”他板板整整的行了礼向外走去,心里却骂道,去他妈的!
被打完军棍的哈桑靠在城墙边喘气,心里不住的骂娘。很快,同样被打的阿纳尔也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他倚到哈桑身边不好意思道,“都是我连累了你。”
哈桑拍拍阿纳尔的肩膀,“没事的,兄弟,不知道米尔扎那个小娘们今天发什么疯,我已经说了你是急事,刚来说和我换的,可是他却突然发了疯。”米尔扎是城中富商的小儿子,富商很宠这个儿子,就花了大价钱给他买了一个百夫长的官。由于米尔扎从小生活优渥,长的比较秀气,性格又比较温和,所以他们在私底下叫他小娘们。
阿纳尔咧嘴一笑,“可能是被昨日那些事刺激的,那个小娘们估计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死羊,更别说死人了。”
哈桑哈哈大笑,“好了兄弟,据说米尔扎让你明日还要上城墙?你的急事怎么办?”
阿纳尔不是很在乎道,“没事,我让别人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