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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团又回到了他的手里,在掌心跳动,蹦跶出一块块小小的光圈,却是他现在唯一能看到的光明。
宁亚凝视着它,自言自语道:“可以相信你吗?”
光团停下来,上下跳动,像是一个小脑袋不停地点着头。
宁亚用手指轻轻地戳了它一下。触摸不到,却有一种极为细腻的温暖从指尖那头传过来。光团拉长身体,顺着他的手指绕了一圈又一圈。宁亚弯了弯手指,光团又散了开去,重新变成一团,在他的指尖蹦来跳去。
与光团玩了一会儿,宁亚从空间袋里拿东西吃。
感谢这里不是东瑰漠,至少空间袋还能使用。
光团好奇地看着他。
宁亚说:“你能吃东西吗?”
光团跳到面包旁边,慢慢滚了进去,然后又从面包得另一头滚了出来。
虽然看不到表情,宁亚也能感觉到它的懊恼,不由轻笑道:“面包没有你柔软。”
光团高兴了,将自己拉长,一会儿变成s,一会儿变成z,肆意地展示着自己柔软的腰身。
宁亚吃完面包,双手捧着它问:“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光团点点头,然后扭动腰肢想要解释,可是它的词汇量实在匮乏,那个“你好,宁亚”好似耗尽了它的全部智商,剩下的只能左摇右摆。
宁亚伸出手,托住越跳越急的它:“那有办法出去吗?”
光团倏地躲入宁亚的手中。
宁亚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什么意思?因为无能为力而感到羞愧吗?但下一秒,光团又从宁亚的手里出来了,冲到了小黑屋的一面墙上,对着那面墙一通乱撞。
幸好宁亚知道它能够穿透物体,不然一定会撞得满头包。
光团撞完,又回到他的手里。
宁亚低头看自己的手,意识到它在告诉自己什么。难道它是让自己捶击那面墙?
他走到墙边,先用手指摸了摸,再用手掌推了推,试探着捶出一拳,除了蹭破一点皮,什么进展都没有。光团从他的掌心中出来,又对着墙壁一阵乱撞。
尽管有些心烦和担忧,但看着光团,又觉得自己的人生不算太黑暗。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他的人生中总还有一团光。
房间太黑,睡意来得特别早。
在东瑰漠累积了一定经验的宁亚根据自己饥饿的时间计算着时间,即使有了睡意,也要熬到他认为到点的时间才入睡。
进入梦想,又看到了一团光,紧接着是少女、哈维,他依旧跑到了海边被哈维抓住。深沉的海掀起了滔天巨浪,在百米多高的海浪中,隐浮现了一张巨大的脸。
起伏的波光中,宁亚感觉到那张巨脸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他下意识地抬起了胳膊,还没有伸出去,就被哈维狠狠地箍住。
哈维恶狠狠地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诺尔斯。”
诺尔斯?
身在梦里,宁亚的脑袋转得极慢,一时也没想到是谁,只是回头看哈维。哈维冷笑一声,宁亚就陷入了黑暗,过了会儿,他就发现自己坐在一条船上。
哈维站在船头,正背对着他。
宁亚觉得自己正慢慢地朝着他的背影靠近,然后哈维回过神来,无比自然地搂住了自己,吻了下来。吻得极缠绵。哈维的舌尖好似带着微弱的电,让自己浑身发麻发酥,身体几乎软倒在他的怀里,任他摆布。
哈维抱着他躺在地上,手掌轻轻地抚摸他的腰肢:“我喜欢你的腰,这么细,好像一只手就能掰断。”
宁亚看着他。
哈维又笑:“瞪我干什么?我只是说说。”他一翻身,覆在他的身上,似戏谑似警告地说,“等你背叛我了,我才会这么做。”他又吻下来,宁亚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久久地感觉不到温柔的触感,睁开眼睛看到停在自己鼻尖的光团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身体已经醒了,只是神智还沉浸在梦里,不愿意起来。
他闭了闭眼睛,慢慢地坐起来,将光团掬在自己的手里,低声道:“我真的是光之子?”
光团用力地弹跳。
宁亚说:“那我为什么不知道?”
光团停在的手掌中,然后左右摇摆。
“你也不知道吗?”宁亚道。
光团又上下跳动。
“好吧。”宁亚从床上下来,活动了下筋骨,吃了一顿饱饱的早餐——不知道自己会被困多久,为免食物不足,他昨天吃得很少,然后伸出手,将光团握住,对着昨天光团乱撞过的墙,用力地冲过去,挥出一拳!
他知道自己有可能误解了光团的意思。
他也知道光团说的未必一定是正确。
可是他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与其在漫长的未知岁月中虚耗体力与光阴,不如趁自己头脑还清醒,手脚还灵活的时候,孤注一掷!
拳头触碰到墙壁的刹那,光团大涨,墙壁像橡胶一样扭曲起来,强烈的光纤从墙壁的另一头透过来。宁亚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然后身体失重,从上面跌了下来。他睁开眼睛,正好看到自己顺着一只胳膊滚了下来,落在地上。
宁亚浑身腰酸背痛,在地上□□了会儿,慢慢地坐起来。
他还在奉神殿里,刚刚的那只胳膊是光明女神像的。
奉神殿里点了两盏灯,不似先前那么暗得不见五指。
他托着腰站起来,低头看自己的手,光团心有灵犀地从手掌里浮起。
“你到底是什么?”宁亚低声说。
光团慢慢地升起来,停到他的鼻尖上,又一路滚下来,落在他的胸前。宁亚伸手接住,光团开心地蹦了两下,然后又回到了手掌里。
宁亚抬头看神像。
根据位置判断,他刚才应该是从光明女神的神像里掉出来的。联想第一次见哈维时,他也不过是一团黑气,宁亚心中隐约有了个想法。这个神像应该有什么空间魔法,他之前待的小黑屋应就在里面,很可能是哈维之前待过的地方。可是,他不明白的是,神像里的小黑屋究竟是哈维的别院,还是有人特地为哈维准备的。
众神时代这样漫长,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一时还弄不清楚。尤其是哈维的态度,他看似站在光明神会一边,以光之子的身份维护着神会的利益,但私底下又像在谋划着什么。
教皇离开时,送入他的后颈的黑气又是什么呢?
而自己,到底是不是光之子呢?
宁亚心里有很多疑问,可是这些疑问加起来也不如他对自身身份的怀疑来得更迷茫。哪怕在他受司顿威胁,身陷东瑰漠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迷茫过。
他从奉神殿出来,在长廊上踌躇不前。如果要继续找寻诸神的秘密,他应该回到图书馆去。但那里有哈维,对他来说已经不安全了。他不知道哈维会不会再关他一次,更不知道第二次的自己有没有这样好的运气,遇到一团光的帮助。
沉思了下,本着趋利避害的本能,宁亚走了一条图书馆完全相反的道路。他想过,一旦被抓住,就表明身份,表示自己是被杀戮之神从东瑰漠丢出来的,醒来就在这里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被抓到东瑰漠的事,光明神会应该知道得一清二楚,应当不会怀疑。就算有什么怀疑,全部推到神的身上,也是查无对证。
宁亚顺着走廊往前走。
自从光明神会与坎丁帝国开战之后,走廊里巡逻的骑士就少了很多,宁亚一路走来,一个人都没有看到,直到菲达的声音从左边的走廊响起。
宁亚快步闪入右边的走廊,又看到一个骑士昂首挺胸地从前面走来。前后无处可走,他看到右手边有道门,立刻推门进去。进去之后,他才吓了一跳。
里面站了很多人,人声鼎沸,正争吵着什么,他的出现竟然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宁亚想出去,刚好菲达推门进来,两人碰了个正着。
宁亚整张脸都僵了,正要说什么,菲达就越过他往前走了。
他表现得如此正常,其他对宁亚突然冒出来而感到诧异的人也收起了好奇,恭敬地与菲达打招呼。
刚才太惊慌,宁亚现在才发现房间里站着的人里,不但有教会里的神职人员,也有贵族。穿着一身贵族服装的宁亚站在他们中间,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小伙子,你脸生得很,来自什么地方?”一个中年贵族小声地打招呼。
宁亚反问道:“您呢?”
“我是博科达城的左克男爵。”
“我在您的隔壁。”
“难道是凡达镇?那里的贵族我应该都认识,啊哈,你不会是乔达的三儿子吧。看年龄错不了,你一直被你父亲养在你外公外婆家,怪不得我没有见过你。让我瞅瞅,你长得和你妈妈像极了。我刚才还在想呢,这么大的事你父亲怎么没有到场,原来是派你来了。”
其他人听到左克男爵的话,都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宁亚低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左克男爵说:“你父亲没有告诉你吗?他还是这么稀里糊涂的。你应该知道我们和坎丁帝国正在打仗吧?”
虽然没有听过博科达城,但是对方这么一说,宁亚顿时意识到房间里的贵族都来自桑图。因为和坎丁帝国的战争中,只有桑图迫于压力,派遣了军队。
左克男爵说:“我们一天就输了。”
宁亚愣住了。一天?
左克男爵毫无尴尬之色,落落大方地咕哝着祖国的失败:“我早就预言过这个结局。坎丁帝国这次派出来的人可是海登元帅呢,他上次在尼尔城吃了这么大的亏,一定会狠狠地讨回来。我想整个梦大陆也只有安德烈公爵也能制住他了。唉,可惜安德烈公爵并不是我们这边的。你知道吗,安德烈公爵有个儿子,据说很有魔法天赋,是大陆第一魔法师海德因的得意门生……”
他巴拉巴拉说了很多,宁亚却无心再往下听,因为菲达开始讲话了。
菲达先对桑图皇室及贵族支持光明神会表达了感谢,并表示会将他们的贡献如实地向女神报告;在桑图贵族开始欢欣鼓舞的时候,严厉地谴责使用亡灵法师军团的坎丁帝国;最后,说明桑图和光明神会的联军之所以会撤退,完全是因为女神的神谕。女神认为这场势均力敌的战争很可能会对梦大陆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到时候受苦的又是平民。为了维护民众的利益,光明神会愿意做出让步。
无论他如何措辞遮掩,都改变不了光明神会战斗失利的事实,桑图贵族心知肚明,却给面子地附和着。
菲达安抚好他们之后,开始发放圣水。
领到圣水的贵族一个个离场。
宁亚混在他们中间,本来是打算离开的,但是光团拉住了他的脚,死活不让他走。宁亚走了两次,又被它拖进了另一个房间。进去之后才知道就在刚才房间的隔壁。
“你到底要做什么?”宁亚捧着光团小声地问。
光团又开始撞墙。
宁亚没办法,只好缩进矮柜里,果然,光团又不闹腾了,安安分分地待在他的手心里。宁亚猜测隔壁一定有什么吸引光团的东西。正好那橱贴着墙壁,能清晰地听到隔壁的声音。
桑图的贵族陆陆续续离开,隔壁渐渐安静下来。
矮柜的密封性太好,宁亚有些胸闷,正要打开柜门,就听到隔壁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菲达说:“是什么让你连敲门的礼仪都顾不得了,索菲罗。”
索菲罗沉声道:“告诉我,教皇身体突然变坏是否是你做的手脚?”
菲达道:“你在胡说什么。”
“不要回避,回答我!”
“不是。”
“以女神之名发誓!”
“菲达,你太放肆了!”
“快以女神之名发誓!”
隔壁突然沉默下来。
就在宁亚以为菲达以沉默为抗议的时候,他开口了:“以女神之名发誓,我与教皇的健康毫无关系。”顿了顿,道,“现在轮到你了,以女神之名发誓,如果你对我的诬陷属实,将永远失去女神的眷顾和怜悯!”
索菲罗显然有些怕了,说话的口气软下来:“我只是太吃惊了。”
菲达仿佛对他信口开河的作风习以为常,淡然道:“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维护神会的形象,你应该知道,这场战争的失败会让我们失去很多盟友和支持。”
索菲罗道:“陛下病得太不是时候了,我们本该凯旋。”
宁亚不知道光明神会与坎丁帝国战况,菲达却一清二楚。这是他们一个正偷听,一个懒得驳,任由索菲罗胡说八道。
到后来,索菲罗也编不下去了,匆匆结束这个话题:“我们需要一位教皇继承人。”
菲达没说话。
索菲罗却说:“你笑什么?”
菲达说:“我们不是没有继承人,我们只是多了一位。”
菲达和索菲罗成为八级神祭祀的那一日起,就成了教皇继承人的两大备选。除非他们犯了大错,被取消资格,不然,继承人必然在他们中间出现。
索菲罗当然知道:“教皇发病的时候你正好在他的身边。”
菲达道:“但他并没有指定继承人。”
听他这么说,索菲罗明显轻松起来:“总归是我们两个中的一个。”
菲达说:“期望吧。”
“什么意思?”索菲罗警觉地问。
菲达说:“没什么,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在最后的时刻保持清醒。”
“的确。”索菲罗道,“我想去看看他。”
说着,宁亚就听到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出现在他待的房间里。
……
难道说,教皇就在他的这间房?!
宁亚懊恼。进门时,他被光团闹得忐忑不安,根本就没有好好地打量房间,如果教皇是清醒的,自己的一举一动必然已经落入了他的眼中。只要他告诉菲达和索菲罗,自己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藏在矮柜里的动机——他完全没有把握说服门外两只老狐狸相信,自己是被杀戮之神丢过来的。
好在索菲罗很快就打消了他的担忧:“他陷入了昏迷。”
菲达说:“看上去情况不太好。”
索菲罗道:“我们要早作安排。”
菲达道:“你打算怎么安排呢?”
索菲罗没有正面回答:“克莱斯还没有消息吗?”
菲达道:“没有。”
“现在面临的情况真是糟糕头顶。”
“是啊。”
两个人抱怨着,却丝毫没有抱怨的口气,连宁亚都能听出从他们两人声音里透出来的兴奋和激动,尤其是索菲罗,就差没有对着教皇说:昏迷得好,去死一个吧。
等他们终于离开,宁亚觉得自己从小腿到大腿都是麻的。光团却不管他,直接拉着他的手推开矮柜。宁亚出来的时候还有点紧张,生怕索菲罗和菲达在外面等着他自投罗网。
等完全走出来,他才看到古典大床上躺着的人。
不是第一次见到教皇,海登单挑光明神会时,他就露过脸。只不过那时候的教皇高大威严,浑身上下都透着强大的气息,与现在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的,简直判若两人。
宁亚原本想看一眼就走,谁知道光团突然发了疯似的,拼命地将他往床上扯。
宁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落在床铺上,一点点地朝着教皇的脸靠近,吓得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不得不开口呵斥光团:“别胡闹,你到底要做什么?”
光团依旧往前,还使了更大的力气。
宁亚不知道这光团是什么做的,竟有这么大的力气,自己怎么拉都拉不过它,看着手慢慢地落在了教皇的额头上。
……
教皇的额头有不少皱纹,他已经不年轻了。
但是,这不是宁亚关注的重点。他关注的是,随着光团绕着他的指尖在教皇的额头跳跃,一道黑气慢慢地从教皇的额头溢出来,然后光团突然张开口,一口将黑气吞了下去。
宁亚:“……”光团能够吃黑气?这是否意味着,光团能够克制黑暗,克制哈维?
“你在想什么?”
刚刚还在脑海中的人突然在身边出现,让原本就心惊胆战的宁亚差点跳起来。他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哈维,半晌才想到要逃跑,可是脚刚刚迈出去,又认命地缩回来。
哈维看着教皇,脸色微变:“你在救他?”
宁亚刚想摇头,就看到光团嗖地一下回到自己的手掌里,怎么叫都不出来了。
哈维道:“你为什么要救他?你是想要救他,还是想要和我作对?”
宁亚在想怎么为光团遮掩,毕竟,能够克制黑暗的东西极其难得,他不想毁在哈维的手中。可是不等他酝酿好说辞,就有一个人抢在前面了:“你们……”
是教皇断断续续的声音。
没等他冒出第三个字,哈维已经一巴掌将人扇晕过去了。
宁亚吃惊地看着他。
哈维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地凑近,目光简直想要将他剥皮拆骨,将里里外外都看透彻了:“你想起了多少?”
宁亚道:“我,我想起什么?”他突然意识到,哈维知道他是光之子——如果他真的是的话。
哈维依旧不肯放松,甚至掐住他的下巴,以免他将头转过去:“你的身份。”
“你的过去。”
宁亚咬着下唇道:“没有。”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不想想过去,我要考虑的是未来。”
是的。他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回顾过去了,相较之下,人类的未来才是他关注的问题。怎么样,才能保住梦大陆,保住人类花了无数代心血建设和奋斗的梦大陆。